第六十七

  這個字,她臨摹了幾年也未學會,她怎麼會不認得呢?

  她驀地冷笑,捏著信的指尖漸漸收緊。顧懷城給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寫書信?

  見姑娘面色一分分沉了下來,幾個丫鬟面面相覷,這姑娘還未拆信,臉色就冷了下來了,心中也不免好奇,這寫信之人是誰。


  「你撿這信時,可有人看到?」她捏著信,聲音生硬冰涼。


  青柳見鄭福毓的模樣,背脊發寒,立馬答道:「倒是沒人瞧見,奴婢也是奇怪,還以為是哪個丫頭掉落的,上前一看,上頭竟然是寫了姑娘的名字,也沒見到是什麼人拿過來的。」


  這信不會無緣無故地進來,況且,顧懷城也不知道她是住哪個院子的,怎麼就這麼准地放在她院子里了?

  「把姜嬤嬤叫來,去問問今日是誰當值,可有什麼人來明珠樓了。」這信出現在明珠樓,那隻能說要麼是明珠樓里出了個吃裡扒外的東西,要麼是府裡頭哪個下人被顧懷城買通了。


  「是。」青柳屈身行禮,才退下去。


  她將信放在桌上,心中思緒萬千,上回她在顧懷城地面前是表現出一副愛慕的樣子來,只不過她想不到顧懷城比她還要心急,這也好,既然顧懷城這麼心急,那麼就不如順水推舟下去。


  「將信拿去燒了。」


  青蕊一看,遲疑道:「可是.……」這信莫非姑娘不看?


  「只管拿去燒了。」她冷聲道,顧懷城寫的信,她一眼都不想看,「備筆墨來。」


  幾人見她的模樣,也不敢說什麼,只能照著吩咐辦事兒,將那封信丟進火盆子里燒了,又取了筆墨來。


  看著那信慢慢被火舌吞滅,她握緊了手,當初真是瞎了一雙眼,竟看不出顧懷城時這等下作的東西,想想便是怒火中燒。


  「青陵,你的字寫的好,你替我寫一句詩。」她說道。


  跟在他身邊的幾個丫頭都是一起跟著學過字的,青陵這個丫頭聰明伶俐,除了生的一張利嘴,字也寫的不錯,往年做花燈的時候,福毓都是叫青陵來寫字的。


  「姑娘要寫什麼?」青陵提著筆,問道。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此話一出,將屋裡的幾個丫鬟倒是嚇了一跳,這句詩,她們可是知道意思的,姑娘這又是何意?

  「姑娘,這要是.……」話說了一半,青陵立馬住了嘴,這私私相授地名聲,姑娘可是擔待不起的,她們這些做丫頭的,自然是要時時刻刻地提醒著姑娘。這要是被人知道了,姑娘這一輩子就真的毀了。


  「你只管照著寫便是,我心裡有數。」顧懷城不是心急么?那就再急一些也無妨,想娶她?想利用她?呵,自然是好啊。


  青陵拿著筆,面露難色,這若是寫了下去,若是姑娘出了什麼事兒,她們如何擔待的起?

  「姑娘,這可寫不得啊!」青蕊勸道。


  「有何寫不得的?你照著我念的寫,寫了在外頭找個跑腿的送到襄王府的二公子那兒去,自然會有人找上門的。」


  「姑娘是說明珠樓里出了小鬼?」青蕊追問。


  福毓冷笑一聲,「自然是有有鬼的,不然這信還會是自己飛進來的不成?」


  這下倒是明白了幾分,可是這信姑娘如何得知是顧家的二公子寫的?姑娘這還未看裡頭的內容,就讓她們燒了這信,現在又叫青陵寫這麼一句出格的詩,還是送到襄王府去?難道姑娘和襄王府的那位二公子有點什麼?

  青陵飛快地寫了,然後拿給鄭福毓看。


  她的字寫的雖稱不上朵好看,但是娟秀小巧,寫的這一句詩看起來也確實是像一個不勝嬌羞的女兒家寫的,也正像當日她在顧懷城面前的模樣,愛慕荷嬌羞。


  福毓叫她將信送到外頭去,隨便找一個街上的人,給一點碎銀子,便能送到襄王府去。


  青陵剛走,青柳也走了進來,身邊上海跟著一個五十上下的的嬤嬤,容長臉,生的十分和氣,穿了身深綠色地衣裳,一笑的時候,眼角的皺紋便堆到了一處去了,此人正是明珠樓里被稱作是笑面虎的姜嬤嬤。姜嬤嬤教導下人也是極有一套的,上回那些愛賭錢的丫頭放在前嬤嬤手下管了才沒幾天的時候,就變了和樣子了。


  「老奴見過三姑娘。」姜嬤嬤一進來,便屈著身子請安。


  「嬤嬤不必多禮了。」她淡淡道。


  「回姑娘的話,今日當值的是紅梅,盈彩,彩霞和彩雲。」


  紅梅和盈彩是二等丫頭,而彩霞和彩雲則是三等丫頭,前者是伺候在她這邊的,後者是洒掃外頭的,就是做些粗活兒,福毓只認得這些丫頭的臉,倒是記不住名字,這明珠樓里伺候的丫鬟婆子,總統便是有個二三四十人,她哪裡記得這麼多?

  「那今日沒有外人進來?」


  「老奴將下頭當值未當值的丫鬟都問過一遍了,確確實實是沒有的。」姜嬤嬤答道,她不知姑娘問這是做什麼,但是她確實是將她手裡管的那些人都問過一遍了,也是實在沒問出什麼東西來。她心裡這像是打鼓似的跳個不停,莫非姑娘又有什麼東西被人偷了?

  姜嬤嬤和賀嬤嬤兩人是分管的,姜嬤嬤專管明珠樓里的下人,而賀嬤嬤則是管著明珠樓里的大小賬務,兩人各司其職,自來是井水不犯河水。


  「罷了,你下先去。」她有些煩悶的擺了擺手。


  那嬤嬤忐忑著一顆心退了下去。


  看著火盆子里的那堆灰燼,她嘴角劃開了冷笑,不免又覺得嘴裡的泡痛了起來。


  ***

  屋子裡點了薄荷香,這香有讓人安寧心神的作用,可是屋子裡的人卻沒有那份安寧的心。


  「賤人!賤人!」吳氏連罵了幾聲,在屋子裡走過來走過去的。


  在屋子裡的丫鬟婆子也不敢吱聲,皆是垂著頭縮著脖子,這自從張姨娘有了身孕之後,這二夫人脾性便是越來越暴躁易怒了,她們這些做下人的,則是能避就避,這要是一把火燒到她們身上來了,這可就滅不了了。


  來回走了不下十次,吳氏終於在一邊的太師椅上坐了下來,拿著邊上的茶杯便喝,那茶水早已放涼了,凍的她牙齒酸疼,這火便又上來了。


  「養你們這些東西有什麼用,一杯茶也沏不好,不如都賣到那窯子里做娼。妓算了!」說罷,便將那杯子往地上一扔,那白玉杯頃刻間和水碎了滿地。


  一干婆子丫鬟立馬跪下來求饒,也無人敢去收拾那碎片。


  昨個兒,一直來在外管鋪子的大公子鄭祁之回來了,帶著自己的媳婦來給她請安,哪知道這張姨娘也跟著過來,竟然還不給她這個正室行禮,若不是看她肚子里還有個孩子動不得,她早就要幾個婆子拖下去打一頓,叫她三步九叩地給她磕頭奉茶。哪知道這張姨娘愈發的得寸進尺了,還使喚起她房裡的下人了。


  「喲,我當是誰發了這般大的火呢,在外頭便聽見了這杯子摔地稀巴爛地聲音,原來是夫人那。」自門外走進一小腹隆起披著紅色斗篷的美婦人,她生的比吳氏風流,柳眉彎彎,一雙丹鳳眼似是能勾魂一般。


  扶著她的是一個穿著藍色百花小襖挽著婦人髻的年輕女子,那女子面容有幾分清秀,瞧著是十六七歲的年紀,正是大奶奶安氏。


  「佩娘,還不給你母親請安?」她的手是搭在安氏的手上,看著吳氏,笑道。


  安氏性子溫和,見張姨娘這般說,立馬行禮,「兒媳安氏給母親請安了,母親萬福。」


  「好孩子。」她誇了一句,抬手讓安氏起來。


  在小輩面前,吳氏自來是有一套裝模作樣地,面上的不愉早已一掃而盡了,笑著對跪在地上的一干下人道:「還不給張姨娘和大奶奶看座奉茶?」


  那些下人立馬起身退的退,沏茶地沏茶。


  張姨娘生的嬌小,即便是生養了兩個孩子,但是因為保養的好,所以看起來不過是三十齣頭的年紀,她一手扶著腰,一手拿著帕子,由安氏扶著在一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許久都沒來給夫人請安了,昨個兒還是這幾個月以來頭一回進夫人的院子,夫人可莫要怪罪了。」她笑得眯了眼睛。


  「姨娘肚子里可是老爺的孩子,這請不請安的哪裡是大事,還是緊著孩子。」她呵呵地笑了幾聲,心裡頭不知道是將張姨娘罵成什麼樣子了。


  張姨娘能在鄭淳那兒十幾二十年都保持著那份寵,也不說什麼簡單地人物,她和二夫人的那點關係,她們兩人是再清楚不過的了。吳氏嫁給鄭淳幾年未有孩子,她生下了庶長子,自然是戳了吳氏的心窩子了,後來吳氏連生了兩個兒子,才覺得揚眉吐氣,但是她又生了個女孩兒,不論是在老夫人那兒,還是在二老爺那兒,那都是受寵的,吳氏自然是不滿了。


  她掃了地上一眼,嘴角笑的更開了,「不知夫人為何生那般大的氣,竟然還摔了杯子?」她做出驚訝地模樣,畫一轉,又道:「不過夫人家底豐厚,也不在乎這點銀錢,倒是婢妾心疼的緊。」她輕嘆,煙眉一蹙,面上儘是唏噓可惜的神色。


  這話聽得吳氏面色一沉,這張姨娘哪裡是心疼那碎了的杯子,分明就是來諷刺她的,她是個庶女,又不是高門大戶人家的姑娘,哪裡來的家底豐厚一說?

  「呵呵,姨娘的什麼話,可不要叫小輩笑話我,這養的一群沒用的奴才,連杯茶也泡不好,還摔了杯子,我是快氣死了,還不如姨娘以前泡的好。」她也嘆氣,話里明暗刺張姨娘在怎麼受寵,在她這兒那也只是半個主子,不過是個身份高些的奴才罷了。


  張姨娘聽了也不氣,仍是笑吟吟地,「自然是比不過婢妾的手藝了,婢妾給二爺泡了這些年的茶也不是白練的,連二爺也誇婢妾呢。」


  這下吳氏更是氣了,拿著手帕的手握在了一起。她把目光放到坐在張姨娘身邊的安氏,只見她坐的端端正正地,十分嫻靜,「佩娘今年多大了?」


  安氏一愣,柔聲柔氣地答道:「媳婦今年十七了。」


  「時候可真是快。」吳氏嘆了一聲,「這祁哥兒也都成親兩年了。」然後又把目光掃到張姨娘隆起的肚子上,然後又看安氏的平坦地肚子,「這都兩年了,怎麼就沒點消息?」


  安氏一聽便聽出來吳氏問的是什麼了,面色立馬就紅了起來了,咬著貝齒「嗯」了一聲


  「可是請人看過了?」


  「嗯,瞧過了。」她點了點頭。


  「怎麼說的?」吳氏問道。


  安氏正欲張嘴說話,張姨娘倒是先說話了。


  「這兩人都還年紀輕輕地,倒也不急這些。」她碰了碰傻兒媳的手,挑眉道:「是吧?」


  「是,姨娘說的對。」她說完又低下了頭了。


  「再者說了,夫人那會兒不是也是如此?這不現在還有兩位公子呢?」她笑著看向了吳氏。


  吳氏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紫,沒想到自己又被張姨娘擺了一道,心裡頭氣的只想跳腳,但是面上還是要擠出笑來,附和道:「說的是,都還年輕。」


  只說了幾句話,吳氏便已頭疼為由,張姨娘也不強留在這兒,起身便叫安氏扶著她走了。


  出了院子,張姨娘便笑出了聲了。


  「佩娘,你瞧見沒?吳氏那臉是一陣青一陣白的。」她笑的扶著肚子,邊上的下人生怕她有個什麼閃失。


  「姨娘.……」安氏也擔心地扶著她,「您可悠著些。」


  「擔心什麼,真當我是弱若花不成?」笑了一會兒,張姨娘才合了嘴,為了給兒媳證明自己身體硬朗著,還拍了兩下自己隆起的小腹,嚇得安氏只差跪下了。


  「姨娘!」


  「我和吳氏鬥了十幾二十年了,每回都能這麼氣她,我是高興的不得了。」她微微笑道。


  嫁進鄭家之前,她以為自己的夫君應當是個不受重視的庶子,哪知道自己的夫君生母還是個寵妾,然後還是個這麼一個妙人兒。


  「好了,你不常在京,難得回來,明日去看看你們三妹妹,那可是雲端端上一般的人物,以後可要多走動走動。」她拍了拍安氏的手,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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