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天氣愈發地涼了起來,行走的下人都急急忙忙地走著,嘴裡頭罵著著天氣。
偏北的冬天天氣本來就冷,早早一起來,外頭的花兒草兒上都打了一層薄薄地霜。
再過個十來天,便是老夫人嚴氏的壽辰了,尤氏一手都打理好了,請的是京城裡最有名的戲班子來唱戲。
這又忙著製備年貨,又忙著給老夫人做壽辰,這忙不過來,乾脆就將吳氏請過來幫忙了。
鄭福柔大早吃了葯,戴了兔絨的絨帽,披著白色的狐狸毛滾邊兒的斗篷,手裡還抱著一隻小巧的暖爐。
「二夫人今早和張姨娘鬧起來了,二夫人氣的直摔東西。」紅袖一面給她理斗篷地邊角,一邊說著。
算來,這張姨娘有孕也是將近五個月了,這五個月里,吳氏就沒過過幾天順心的日子,這二老爺免了張姨娘的晨昏定省,她這個嫡妻能做什麼,還不是都受著,想暗地裡使絆子,但是這火一燒就會燒到吳氏那兒去。
「二嬸近來脾氣也是暴躁了些。」她淡淡道,要不是二房還有點用處,她才不想來往,這回四哥中了舉,但是五哥可是中的解元,這個吳氏,到底是小門小戶里出來的,這女子嫁人其中便有忌妒,這個吳氏,以前是個賢惠的人,還稱她是菩薩心腸,現在看看,也真是可笑了。
「這二夫人哪裡有不氣的呢?」紅袖笑道,「二老爺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屆時張姨娘也已經懷孕近五月了,依著二老爺對張姨娘的那份寵,要是知道二夫人在他不在的這段時候給張姨娘使絆子,還不知給二夫人什麼臉色呢。」
鄭福柔笑著理了理衣領,「二房裡那是缺一把火,這火一燒起來,指不定是個什麼樣子。」
三房現在除了那群鶯鶯燕燕,也沒個管事的,還是母親派了個厲害的嬤嬤過去,那嬤嬤手段也厲害,那些個通房姨娘都敬而遠之,這才鬧騰的輕鬆些。至於長房嘛,那倒是一派平靜的,父親還不知何時回的來,二哥也在京外,但是這不是還有一個五哥嗎?
「照姨娘說的,姑娘只需要站著看戲就成了。」紅袖也笑了起來,但瞥到翠英進來了,立馬就住了嘴了。
翠英這回正從三公子那兒出來,白日里又被三公子拉著荒唐了一回,面色還帶著紅暈,乖巧地給鄭福柔請了安。
「去哪兒了?這屋子裡的香都快盡了。」鄭福柔瞥她一眼,這個翠英也不知怎麼回事,這近來是越發散漫了。
「奴婢這不剛取了東西過來?」她呵呵地笑,心裡卻冷哼,這二姑娘不是有意敲打她么,這換香的事兒那是二等丫鬟乾的事兒,她那是從來沒做過,但是面上笑容一轉,「姑娘,是換什麼香?」
「算了算了,回來再點。」她擺了擺手,叫紅袖退了下去,抱著暖爐在邊上鋪著兔毛坐墊的椅子上坐下,開口道:「信取回來了?」
翠英點了點頭,從懷裡抽出了一封信來了,「姑娘還怪奴婢呢,這不,奴婢去取信兒去了。」
見翠英拿出了信來,鄭福柔面色才好了些。拿著信看了看,發現信沒拆,才問道,「你這一路上沒人看著了吧?」
「姑娘放心,奴婢一向謹慎著呢。」她答道,雖然不知送信是送到誰的手裡去,但是照著姑娘這樣子也知道,肯定是個男子,不是男子哪裡要這般偷偷摸摸的?她還把這事兒給三姑娘說了,三姑娘倒是不在意,難道這還不是件大事兒不成?
「嗯,下去把。」她此刻一顆心都在信上,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讓翠英下去,等翠英下去之後,她才拆了信。
這一看,她臉色便慢慢發燙了。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就這麼兩句詩,她看了只覺得全身都燙了起來。
她拿著信看了好幾回,心裡思量著,這人到底是誰,莫非是皇親國戚,還是什麼?
一定要早些弄明白這人的身份才是。她咬了咬牙,將這張紙撕了個粉碎,然後扔進了香爐里,思量著如何回信,或者是不回?若是回了,豈不是真正地私私相授了?
***
安國公府外停了輛普普通通地馬車,那馬兒打了個響鼻,便亂動起蹄子,馬夫呵斥了一聲,又打了那馬兒兩鞭子,才漸漸地安分了下來。
「五公子。」小廝一見是五公子,立馬行禮,退到了一邊去,這五公子如今可不同了。
鄭浩之依舊是冷著一張臉,邊上的小廝提著一隻箱子跟在他後面,他看也不看那小廝,徑直的下了幾步石梯,便上了馬車。
他和幾位公子約了去拜訪國安寺地一位雲遊的大師,這大師雲遊在外,前日才回來,雖是個游僧,但是名氣極廣,所以一大早,他便起來準備了。
馬車只走了一會兒,便聽著馬兒一聲嘶吼,突然停了下來,鄭浩之正在閉目養神,身子也猛地向前傾,幸好抓住了馬車隔窗才不至於摔倒。
他坐定了身子,然後才掀開了帘子,問道:「發生何事了?」
原來是突然衝出來一匹馬,嚇得馬夫趕緊勒馬,而且那馬上還有個人,穿著一身玄色蟒袍,外頭披了件黑色貂毛大氅,腰間配著一把寶劍,面色冷峻。
「原來是鄭家的五公子啊。」那人皮笑肉不笑。
鄭浩之理了理衣裳,不緊不慢地起身,下了馬車,躬身行禮,「見過世子。」
顧懷慎佛了拂手,看著下頭的神色淡然的少年說道,「不必多禮。」他本是追著一個人過來的,哪知一衝出衚衕,就險些撞上一輛,馬車,再看要追的那人,早已沒了蹤跡了,這難道是湊巧?
「不知鄭公子是往哪兒去?」馬下那個高大的少年,他面色平淡,穿著一身青色的衣裳,外頭披了件厚披風,穿著並不華麗,但是卻不會叫人看輕,至少他不會,這個少年,日後,定會成大事,這是他一直認為的。聽說這個鄭五公子才十五六歲的年紀,能中第一名,那確實是厲害的。
這個鄭家的五公子,以往他可是從未聽起過,若不是中了解元,他還不知道鄭家有這麼一號人,鄭家果然是卧虎藏龍,這麼一顆明珠,就埋在鄭家,可惜了,是個庶出的。若是是個嫡出的公子,那也不至於將自己的鋒芒掩末至此。
「回世子,聽聞雲遊的長修大師回京了,此回正是前去拜訪的。」他答道。
長修大師?他仔細一想,確實是有這麼一回事兒,才道,「原是這樣啊,方才驚了鄭公子的馬車,可不要怪罪了。」
「顧世子言重了。」他淡淡答道,拱手行了一禮,即便是有什麼不滿地,難道就能這麼大張旗鼓地說出來不成?「不擾世子雅興,在下先行一步了。」
說罷,他便上了馬車,又叫馬夫給顧懷慎讓了道。
等顧懷慎走後,他才睜了眼睛,眼裡看不出波瀾。
馬車又緩緩地走了起來,他看著晃動的車帘子,又閉上了眼睛。
顧懷慎一路騎著馬,竟然到了安國公府外頭,他突然就想起了上回他受了傷,周瑾一路追過來,他威脅鄭福毓的事兒了,想了想,也是有一段時候沒有見過鄭福毓了,這些時候他也忙著手裡頭的事兒,倒是沒有想起這事兒來,想了想,看著安國公府的硃紅色的大門,有三四個小廝守在外頭,他若是去,才怪了吧?
這安國公和二公子不在京中,那他也沒有進國公府的道理,更別說進內院了,想著那天少女就被他抱在懷裡,身子真是柔軟極了,唯一讓他不滿的就是,太瘦了,皮膚太嫩了,稍微就力就青紫一片了,真是比什麼都嬌貴,還有就是,年紀太小了。
他在國公府外晃了兩圈,覺得自己有些好笑,就像是情竇初開的小少年一樣,轉了轉才騎著馬才往反方向走。
這賊是追不到了,也不知這盜賊是什麼人,膽大包天,青天白日地敢到王府里來偷東西,而且武功也不差,他騎著馬不過是出了一點意外,那也不過一瞬的事兒,就不見那人的身影了,看來也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
***
福毓練了會兒字之後,便覺得手凍的疼,本來是想去五哥那兒的,但是下人說五哥大早就出門了,估摸著天黑了才回的來,她又去看了上回沒看到的那幾個丫鬟,一共是八個,有四個年紀小的跟著五哥身邊的乳嬤,還有四個就不一樣了,身材玲瓏有致,生的更是清秀可人,卻是在做些雜活,別說別人,就連福毓看著都覺得心疼,直嘆這五哥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
「姑娘歇會?廚房那頭送來了蓮子粥,還是滾熱的。」青佩端著東西進來了,確實是滾熱的,上頭還冒著白霧。
「先放涼些吧。」她擺了擺手,近日她是有些上火了,這嘴裡不知是起了什麼東西,醫婆說是吃了易上火的東西,嘴裡頭起了燎泡了。
前日她倒是吃了許多的金桔,因為各個都清甜可口的,她才一回吃多了,現在倒好,嘴裡頭起了泡了,這也吃不得,那也吃不得了。
「老夫人那兒這會兒可是熱鬧著,姑娘不要過去瞧瞧?」
過兩日就是嚴氏的壽辰,這些日子,自然是熱鬧的了,平日里不大走動的人家也在這些時候來的勤快了,來是幹什麼,不用猜也知道,這國公府里不是還有幾個不錯的還未成親的公子?正巧了,他們家裡頭還有適齡的女兒還沒嫁。
「二姑娘和兩位表姑娘也在呢。」青佩又說道,「這些時候二姑娘去老夫人那兒去的可比表姑娘去的還勤快,這又是送襪子又是送抹額的。」
「二姐有這份心也是好的。」她被暖爐燙了一下,又急忙地縮了手指,鄭福柔過了年關便是十五歲了,別人家的女孩兒雖說不是十五就成了親,但是這時候至少是已經定了親的,而鄭福柔這快到了十五,這親事還沒著落呢。她原先還以為,鄭福柔還真的會嫁進王府里去,不過這麼快攀上了太子,這也是她想不到的。「這會兒那頭人多著,我也不必去湊那份熱鬧了。」她想了想,說道。
祖母那頭拜訪的人可是多了,鄭福柔和兩位表姐也在,那她也不必去湊熱鬧了。
「對了,上回給月和郡主回禮了沒?」她突然提起了這事兒。
「還沒呢,姑娘不是說月和郡主什麼稀罕物沒見過,哪裡會瞧得上那些俗氣的東西么?」
她說過這話?她都忘了。
不過確實,這月和郡主什麼東西沒見過?上回月和郡主確實是幫了她忙,況且顧懷慎也幫了她,怎麼也得真誠地謝才是。
「依奴婢看,不如姑娘綉一個荷包給月和郡主,奴婢見月和郡主的眼界可是和一般姑娘不同的,這送過去,月和郡主一定喜歡。」青陵在邊上插了一句。
這綉荷包,自然是叫別人來綉了,就她那綉藝,也不敢拿到郡主那兒去,免得說她這安國公府的嫡女,連個綉活都做的不好。
她揉了揉眉心,說道,「那就做個荷包吧,上頭也不必有什麼花里花俏的樣式,就往簡單里了做。」
這個禮是要還的,她可不想欠著顧家什麼。
過了一會,青柳就進屋來了,手裡頭還拿著一封信。
「姑娘,奇了怪了,這信也不知是從哪兒來的,奴婢是在院子里撿到的,上頭便寫的是姑娘親啟。」青柳進了屋子,才覺得暖和了一些,捧著信拿給鄭福毓看。
她的信?她拿過一看,才見那信封上寫了幾個字:鄭福毓親啟。
看著這幾個字,她的面色慢慢地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