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第二日晨起后,青蕊幫福毓梳髮髻,青陵幾個丫頭則是去端熱水過來伺候她梳洗。
福毓的頭髮又黑又亮,較以往長長了不少了,尤氏為了她又一頭烏黑亮麗地好頭髮,每日都會叫廚房給她熬湯喝,她這一頭頭髮就是這麼養起來的。
「姑娘的頭髮柔順極了。」青蕊嘆道,她給姑娘梳了個百合髻,稍稍整理之後,便翻出妝鈿盒裡的幾支釵子和珠花比劃,再看姑娘穿的衣裳的顏色,選出了幾支相配的,才給她戴上。
「姑娘覺得如何?」梳好后,青蕊問道。
福毓本就生的明艷,頭上戴著的是粉色的宮紗珠花,珠花上是幾粒小小的珍珠,同她一身粉色掐腰緞裙十分相配,她已經十三歲了,過了年便是十四歲了,早已沒了幼時的嬰兒肥,如今身子纖細柔軟,胸前也鼓鼓地,已見少女美妙。她用手碰了碰鬢上的釵子,笑道,「自然是好的。」她這房裡,青蕊和青佩兩個丫頭不單單是做的一手好綉活,這梳發也是極為高超的。
青陵見她這頭收拾好了,便端了蓮子熱茶過來給她漱口。
「對了,昨個兒好似是五哥過來了?」她拿著茶杯的手,一頓,然後將茶杯遞給了青陵,突然是想起昨天五哥好似是來了,昨日她困的早,早早地睡下了,睡得朦朦朧朧地時候聽丫頭給五哥請安,還說她已經睡下了。
青陵將杯子遞給邊上剛留了頭的小丫鬟,那小丫鬟接了茶杯便垂著頭退下去了。
「昨個兒五公子送了字帖過來,說是給姑娘練字的。」青陵答道,走到一邊去將昨日五公子送過來的字帖取了過來。
字帖是已經裝訂好了的,福毓接過來看,是極漂亮的梅花小楷,看樣子,應當是個女子寫的,她眼睛轉了轉,這五哥莫非是認識什麼才女,或者是有什麼紅顏知己?這字可不是五哥的,她看五哥練了好幾回字了,這還是能夠辯的出來的。
「五公子還說,十日過後就來檢查。」青陵又加了一句。
鄭浩之看自己妹妹這幾個字,著實是拿不出手的,況且鄭福毓如今也已經十三歲了,若是議親議的早,要麼是今年要麼是明年,這親事就要定下來了,要是老太太有意要留她幾年,那也是會在十八之前嫁出去的。
這鄭家的姑娘,一個個生的明眸皓齒地,規矩那也是京城裡出了名的,鄭福柔還有個才女的名頭在外,這鄭福毓是嫡女,不說這女紅文章要做的多好,但是這些至少是要拿的出手的。
看著這字帖,福毓便覺得頭疼,一面是後悔自己以往沒好好練,一面又是怨五哥,她這都多大了,還練字,這再練也練不出個什麼啊。
看姑娘這愁眉苦臉地樣子,青陵也忍俊不禁,說道,「這五公子還不是為了姑娘好?」
福毓按了按眉心,「好是好,這不過了時候了。」她揮了揮手,叫青陵收起來,等她空了時候再練便行了,反正還有十日呢。
丫頭們端了蓮藕粥和點綴著紅棗的八寶糕進來了。福毓吃了一口粥,覺得有些燙了,便又掰了一小塊八寶糕放在嘴裡咀嚼。
「昨日七公子也鬧著要見姑娘,奴婢說姑娘已經歇下了,七公子還鬧了一會兒。」青佩伺候在她身邊。
提起敏哥兒,福毓彎了彎眼睛,送走痘疹娘娘后,敏哥兒已經大好了,不過是在面上留了疤,她這裡擦面的膏子不知送去了多少,也不見消下去,二哥不知從哪兒弄了些膏子回來,塗了十多回,那疤竟然淡了下去,敏哥兒這段日子也十分粘人,除了讀書的時候,天天都賴在尤氏的身邊。。
「他就是皮,下回要是再來了,直接進來叫我便是。」她吞了糕點,再喝了幾口粥,便覺得有些飽了,但是還是吃了小半塊,覺得有些腹脹了,就叫丫鬟將東西收拾了。
剛撤了東西,青蕊便領著個穿著寶藍色錦衣,脖子上戴著對嘴金魚的金項圈的男孩兒進來了,後頭跟著一個丫鬟和一個婆子。
「奴婢方才還在跟七公子說呢,這剛剛還說著七公子呢,這不就來了?」青蕊掩唇笑道。
敏哥兒一進來便跑過來撲進她懷裡了,「都好幾日沒見著三姐姐了。」
他才病了一段時候,已經瘦了許多了,細看倒是有幾分少年的模樣來了,白凈的臉上,疤痕已經不大明顯了。
「站好站好!你今年七歲了,怎麼還這麼股黏人的勁兒?這叫父親瞧見了,小心叫你扎馬步。」她點了點他的鼻尖。
敏哥兒這最怕的就是三個人,一個是常年卧病的老國公,雖是親親的祖父,但是他覺得祖父凶極了,第二個則是父親,他每回哭,父親都會叫他去長廊那頭的亭子里扎馬步,直到他不哭為止,第三怕的就是五哥,偏生母親還叫五哥來教他習字,早知道他就好好聽先生講課了!
福毓見他皺著俊秀的小眉毛,也覺得好笑,他一個小孩子能愁個什麼呢!
「三姐,你能不能給母親說一說,我不想五哥教我習字。」他彆扭地將頭別過去,十分地不好意思。
五哥那可是中了解元,多少人想求五哥做先生還求不來呢,偏生這小子還不要,她摸了摸敏哥兒的小腦袋,柔聲道,「你還小,這五哥都是為了你好。」
他癟了癟嘴,三姐哪裡知道,他要是一個字寫不好,五哥就要打手心,他告到母親那兒去,母親還笑他,現在告到三姐這兒來,三姐也幫著五哥說好話,果然,母親和三姐已經不疼他了。
「你長大了謝五哥都來不及呢,你知不知道,這多少人想請五哥做先生還請不到呢,你倒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聽楊嬤嬤說五哥也在教三姐寫字,三姐都不怕?」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摸著自己的小手心,心裡頭還冒著汗呢,五哥看他一眼他就怕,莫非三姐就不怕?「三姐若是寫錯字了五哥都不打手心嗎?」
福毓一愣,終是明白了敏哥兒怎麼要來找他了,這打手心,五哥也做的出來?她想想便覺得好笑了,這得要尋了時候問問五哥才是,這把敏哥兒嚇得。
***
天氣已經漸漸涼了下來,加之這幾日陰雨不斷地,鄭福柔這折磨也沒少受。
一到這天氣,她便咳嗽,渾身也沒什麼力氣,小臉蒼白地像是一張白紙一般,靠在白色的迎枕上,蓋著厚重的錦被。
翠英剛端了給二姑娘凈面的水出去,走到門邊還冷哼一聲,二姑娘也真是拿自己的身子作死,者天氣本就涼了下來,這夜裡還熬夜,熬夜也就罷了,還受了風寒,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那個破身子,這風吹不得,太陽曬不得,慣是折磨她們這些丫頭。
「這個翠英,這幾日是魔怔了不成?」方嬤嬤哼了一聲,這一個丫鬟,倒是擺的架子比姑娘還大了,瞧瞧走路那扭的樣子,指不定是勾上了那個野。男人呢。
當然,這時的方嬤嬤還不知道她這口裡的野男人正是三公子,若是知道,還不趕緊撕爛自己的嘴啊?
「這幾日做事也不上心,昨日說了多加些熱水給姑娘泡腳,這端過來的就是一盆滾開的水,也不知道這心眼子長到哪兒去了。」要不是她提前試了水,這二姑娘細皮嫩肉的,燙傷了她,這柳姨娘哪裡會饒的了她這個婆子?
鄭福柔半闔著雙眼,深色疲憊,她這幾日對著下頭的丫鬟也沒管教幾分,她這心心念念地是那身姿挺拔,面容清雋的顧世子,這做的做王妃的美夢,哪裡顧得上這些。
不過昨個兒聽了信,說是祖母約了好幾家的夫人喝茶,她便猜中了幾分,這祖母哪裡是約那些夫人喝茶的啊,這分明就是不想讓她嫁到襄王府去!莫非她嫁到襄王府去不好?國公府有襄王府做靠山,那這幾個哥哥官路還不是有襄王和顧世子扶持著?哪裡會不好了?說到底,這是祖母看不上她的身份吧?祖母還是偏著那個眾星拱月的妹妹,她想想便覺得十分委屈,她這些年來到底是哪裡做的不好?為了討祖母的喜歡,她是將琴棋書畫樣樣學得精,她和大姐不同,大姐可以聽從祖母嫁到一個小門小戶里去,她不行,這過慣了富貴的日子,她哪裡願意過那些日子?她也想被人捧在手心裡,其實小時候也是有的,但是鄭福毓都是最被寵愛的那個,祖父給她取名叫明珠,明珠明珠,哪裡不是心頭寶?小時候兩姐妹爭東西,鄭福毓永遠都是勝利的那個,後來,她也知道了,她是爭不過鄭福毓的,也知道了嫡庶之別。
可是,莫非就因為她鄭福毓是嫡女,親事就一定要比她好?就因為鄭福毓是嫡女,她就要換一門親事?嫁到一家小門小戶,或是嫁進高門的庶子?
她咬緊了牙齒,放在錦被上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她哪裡甘心?哪裡會甘心?
方嬤嬤以為是她又哪裡疼,急忙地問道:「姑娘可是哪裡不適?」
她搖了搖頭,說話時竟帶了哭腔,「方嬤嬤你先下去把,我有些乏了。」
「可是,姑娘……」看姑娘這眼圈紅紅的樣子,真的不是身子哪兒不爽利?
「我真的是乏了。」她扯過錦被蓋過了頭頂。
方嬤嬤奇怪地看了鑽進被子里的二姑娘,這二姑娘自來是多愁善感,估摸著是文章讀多了,想到什麼傷心事兒了,她嘆了一聲,抬手將帳幔放了下來,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聽房方嬤嬤已經出去了,鄭福柔才躲在被子里哭出了聲,她現在在心裡是恨極了祖母個鄭福毓,這門親事,她是如何都不會作罷的!
她要做人上人,她要別所有人擁護著,她要將請看她的那些人踩在腳下!
***
這段時候,顧懷慎很忙,已經將近小半月沒有回府了。
這剛從外頭一回來,連衣裳都還沒換,外頭有的小廝便來報說是月和郡主過來了。
「你過來有何事?」他語氣溫和了些。
月和郡主一把抱住顧懷慎的胳膊,拖著他在太師椅上坐下,才說道,「過兩日我請了一些姐妹上府里做客。」
「你喜歡便請,只管同祖母和母親說一聲便是了。」他喝了一口熱茶,才將方才外頭受的冷風壓了下去。
「大哥,你猜我這回請了誰?」月和郡主眨了眨眼,她早就聽祖母說了,這大哥看中了安國公府的二姑娘,這二姑娘雖然是個庶女,但是名聲倒是極好的,她鮮少出門打交道,所以對這位二姑娘也不熟悉,聽祖母說也是極不錯的。這事關大哥的終身大事,她自然是得好生出一番力了,給安國公的兩個女兒都下了帖子了。
「你要請誰便請誰,莫非還要過問我不成?」看月和的樣子,他便知道這丫頭又背著他做了什麼事兒了。
「大哥!」月和不滿地叫了一聲,「我可是請了安國公家的姑娘,這不見大哥回來了,不知大哥可有空閑的時候?」
他就知道沒什麼好事,不過,請了安國公家的姑娘?那不就是鄭福毓了?仔細想想倒也不是什麼壞事兒,不過他對那個女孩兒倒是沒太多那份心思,蔣津遠倒是一心一意為著那姑娘的,他不過是覺得好玩才捉弄她幾回的。
「我忙得很,你這少給我添亂。」他皺了鄒眉,知道這又是祖母亂說了什麼的。
「我這兒哪有添亂,我這是在給大哥添姻緣!」她笑道,「祖母說大哥瞧中了安國公家的姑娘,向來都聽說安國公家的女兒這生的好,規矩也好就是不得見過,這回我倒是要好好瞧瞧。」
顧懷慎英眉一皺,眉間便有了淡淡地痕迹,「你也是訂了親的姑娘,哪裡還這般胡亂說話?」
「我哪裡胡說了,我這是來告知大哥一聲,大哥不來便是了,何必怪我。」月和不滿道,站起身來,「月和就不打攪兄長了這請客就在三日之後。」說完月和便帶著丫鬟走了。
請的是鄭福毓?顧懷慎深思起來。
那歌丫頭,確實是有趣,不過,這麼小,娶來做妻子不合適吧?他又喝了一口茶,才覺得全身通達,站起身便喚小廝給他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