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七月多雨水,清早又是一場大雨,可是這雨,也消不了暑氣,悶熱的厲害。


  江浙一帶的雨也停不了,反而愈發地大,災民都搬到了臨時搭了棚子的臨近的山上。


  「子騫覺得如何?」說哈的人約莫而是多歲的年級,穿著一身紫金蟒袍,眉目軒朗,正是當今太子殿下。


  顧懷慎今日挑了件兒青色綉雲錦的衣裳,腰間懸了一塊上乘的青白玉,因為常年習武,他生的較同歲一般大的男子還要高大一些,身形挺拔如松。


  「六部為了爭一個工程,爭得不可開交,各類修建的工程,一向都是由工部負責的,皇上應該首當考慮的是工部。」他說道。


  修建水壩,不是什麼小的工程,六部都想爭這個功名,禮部的萬正恩現在關押在大牢里,頂上來的人是副部侍郎,暫代尚書一職,在萬正恩的案子還沒有徹底地查清之前,皇帝是不會隨意給人陞官的。


  「所以,太子殿下覺得當下應當如何討皇上的歡心?」他右手放在膝蓋上,食指輕輕地敲擊,這是他習慣性的動作。


  「你是說?要我去攔下這個工程?」太子挑眉。


  「自然不是,如今皇上最為憂心的便是江浙一帶的災民,賑災的物品而銀子還未發派下去,若是太子願意前去,一得了聖心,二得了民心,三還堵了朝堂的悠悠眾口。」


  「子騫說的確實不錯,四皇子如今已經有意拉攏周將軍了,太子殿下如果再不鞏固勢力的話,只怕會吃了虧。」蔣津遠也點頭贊同,右翼統領周將軍手中握得軍權,可不是止四皇子一人在拉攏,畢竟是塊肥肉,誰不想自己叼在口裡呢?


  這回周將軍被召回了帝京,皇上又在帝京賞了一處宅子給周家,雖然賞賜是不多,給周將軍的獨女封了郡主,但是這周將軍的兵權,實在是個誘人的東西,如今太子的勁敵是四皇子,如貴妃的母家和皇后的母家不相上下,雖然太子才是嫡出,十四歲便被封為太子,但是,太子也確實沒有四皇子那樣討的皇上的歡心。


  三人商討過後,太子便留他二人一通用膳,兩人雙雙尋了由頭拒絕了。


  顧懷慎走在前面,蔣津遠同他只隔了幾步之遠,他不由得又想起那日在侯府的事兒來,顧懷慎簡直要要了鄭福毓的命。


  「子騫,聽聞你最近在同方家的姑娘議親?」


  顧懷慎頓了腳步,答道,「確實,怎麼,蔣世子對這位方姑娘有意不成?」


  「不不不。」蔣津遠連忙擺手,他連方子嫣的模樣都未曾見到過,雖然聽人提起過方子嫣是個才女,有幾分才名,不過也是道聽途說,他問起這個,不過是妹妹在他這兒打聽了幾回。


  「不過是隨口一問,聽人提起過,想到方家那位姑娘才名遠揚,同顧世子應當時十分相配。」他又說道。


  「自來才子配佳人,我非才子,何配佳人?」顧懷慎答道,他對女色一向不看重,自他十四歲以來,身邊伺候的丫鬟都被祖母換成了年輕貌美的丫鬟,是想要他收一兩個做通房,他如今是無心女色,這些丫鬟便被他打發了。


  「倒是蔣世子,年紀也不小了。」


  蔣津遠一口口水沒咽下去,差點噎住了,他年紀不小了?論說年紀,顧懷慎還長了他兩歲,他乾笑幾聲,「倒也不急。」


  「聽這意思,是有意中人了?」他一向是小肚雞腸之人,方才蔣津遠揶揄他,那他就一定要反咬回去。


  其實顧世子,不光是生性殘忍,還是個眥睚必報的小人。


  「啊?」蔣津遠有些後悔說道這事兒上來了,他不過是想幫妹妹打聽的,倒是將自己給繞進來了,他清了清嗓子,說道:「她年紀還小,我可以慢慢等。」


  顧懷慎眉毛一挑,不知為何就想到那天闖進竹林的姑娘,看模樣不過是十二三歲的模樣,眼睛很好看,烏黑亮麗,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一般,他看她掙扎的模樣,就像是一隻奶貓一般。


  他自然是沒有動殺她的心思,不過是想嚇唬她一下,給她個教訓,這回聽了他的牆角,他確實沒有動手殺她,但是下一回呢?第一回是不故意,若是有了第二回第三回呢?那他可不敢保證了。不過,那個小姑娘倒是生的有幾分好看,標準的美人臉。


  用過午膳過後,福毓去了正院。


  尤氏這幾日好了些,吃的東西倒是比前幾日多了,但是福毓自己心裡也清楚,尤氏是用這些葯吊著性命的,這到底能撐多久,她說不上來,這大夫是來了一批又一批,說法各個有理。


  「父親呢?」福毓問林嬤嬤。


  「回姑娘的話,二公子回來了,和國公爺正在書房議事。」林嬤嬤恭敬地回話。


  三哥回來了?她眼睛一亮,但是又想到,三哥回來她怎麼也沒聽到消息,如今朝中動蕩,她即便不知道如今的朝廷是怎麼樣的,但是江浙的發大水的事兒,她是聽說了,而且萬正恩貪墨一案還未有個定數,父親又是被派去無錫查萬正恩一案的,莫非這回三哥出府,就是為了去查萬正恩的案子的?


  她剛準備抬步往書房那頭去的時候,便聽到林嬤嬤說道,「奴婢見過二夫人。」


  吳氏近來過得是在是舒心,自從管家之後,這在府裡頭的地位是水漲船高,就連老夫人也對她有了幾分好的臉色了。


  「見過二嬸娘。」她側身福了福身子,抬頭看著吳氏,吳氏這身衣裳,她是見過這種料子的,上乘的蘇錦,上面繡的是雙面蓮花,用的是蘇綉,極好看。


  吳氏雖生的不及秦氏,但是手段,卻在秦氏之上。


  「方才我還說遠瞧著是毓姐兒,我倒是沒瞧錯。」吳氏用帕子掩著唇笑了一下。


  福毓彎了彎嘴角,「二嬸娘怎麼過來了?」


  「這不,我得了盒百年的靈芝,送過來。」吳氏指著身邊丫鬟捧著的盒子,那盒子是紅木的,上面刻著些字。


  那丫鬟將盒子打開,裡頭確實是朵靈芝,不過福毓瞧不出好壞來,不過吳氏一向是大方,這些東西也斷然不會作假的。


  「福毓帶母親謝過二嬸娘。」她又是行禮。


  「哎呀呀,說什麼謝不謝的,都是一家子人。」吳氏虛扶了福毓一把,眉頭上揚,福毓說的話是極受用的。


  「本該昨日就來的,可是昨日忙的脫不開身了,才今日過來。」


  福毓看了眼那丫鬟,嘴角彎了彎,吳氏自來會做人,送東西,派個下人來送也可以,但是若是自己親自送了過來,那和丫鬟送過來可就不同了。


  「母親身子近日已好了些了。」


  「那便好。」吳氏笑道,但是不一會,又斂了笑,「哎,秦氏怎麼能做出這等子.……哎.……」


  這事兒,福毓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也不好說,不過笑了笑,等著吳氏的下文。


  「你三叔的那個妾室,知道這事兒后,叫了大夫來請脈,一探這脈,那人是生不出.……」吳氏意識到自己失言,頓了下來,咳嗽了幾聲,「秦氏心腸怎生的如此歹毒?」


  三叔那個妾室的事兒,她自己遲早都會發覺的,不過是早晚的事兒,她害了秦氏,秦氏反過來害她,也是應該的,都是早晚的事兒。福毓覺得秦氏可憐,前頭為了一個男人,後頭又被那個男人負了,就像上輩子的自己一樣,但是,秦氏對加害母親,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原諒的。


  兩人正說著話兒,便從書房那頭有小廝過來請福毓過去了,吳氏被一個小廝打斷了話,心裡不快,但是面上不顯,只得由福毓帶著那小廝去了。


  這個書房是一般議事的地方,府裡頭常有鄭凜的門生出入,議事的地方便在正院邊上小竹林的書房裡。


  「二哥。」她看清前頭那人,穿了身灰色的圓領衣袍,長身玉立,風塵僕僕,正是二公子鄭煜之,她快步走了上去。


  「急什麼,仔細摔了。」鄭煜之笑了笑,滿面倦色,他自趕回來已經近兩天兩夜沒有睡過好覺了,一回府便同父親議事,將這幾日的事兒全數講給父親聽,連喝口茶的時候都沒有。


  福毓仔仔細細地將鄭煜之看了一遍,鼻頭髮酸,「二哥好似瘦了,在外這些時日定然沒有好生照料自己。」


  鄭煜之看著妹妹的模樣,覺得好笑,「你個小丫頭知道什麼。」他拍了拍她的頭,「父親在裡頭,我去母親那兒。」


  尤氏的事兒,福毓看鄭煜之的模樣,也知道他已經得了消息了,再看他消瘦的樣子,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重重地點了點頭,便往書房裡去。


  鄭凜雖是武將,但是自來也愛字畫,書房裡掛了幾幅珍品。


  一進門便是兩隻青釉底大花瓶分別擺在門邊的高几上,屋子裡擺了四張相對的太師椅,正中央掛了副字,大氣磅礴,正是鄭凜閑時自己寫的,「心如止水」。


  「給父親請安。」


  那高大的身影轉過身來,眼中儘是慈愛的笑意。鄭凜雖是武將,但是卻沒有武將的那股子粗鄙之氣,常年習武叫他看起來比實際歲數年輕,歲月在他眼角留下了筆,愈發有儒雅之氣。


  「你是要說何事的?煜之這回可沒有給你帶禮回來。」鄭凜笑道。


  福毓知道鄭凜是在揶揄她,以往二哥去哪兒,她都是第一個討禮的人。


  「女兒是有事來找父親商議的。」


  「什麼事兒,說來聽聽?」鄭凜笑了笑,在中央的太師椅坐下。


  「女兒此番來說的,是有關三嬸娘的事兒。」她說完,便看鄭凜的面色,果真笑意一點點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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