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平哥信心滿滿地回答:「報告管教,沒問題了!」


  姜平把鐵門打開,目光在禁閉室里掃了一圈,然後招呼平哥:「沈建平,還是你先來吧。」


  平哥便出了禁閉室,一路跟著姜平又來到了張海峰的辦公室,卻見另一個管教李銘這會也在辦公室里等著呢。辦公桌後面並排擺了三把椅子,桌上則備好了紙筆。


  姜平走到張海峰右手邊的空座上坐下,三個管教構成了一個臨時詢查小組,正式向平哥展開了問詢。其話題焦點自然就集中在小順自殺以及舉報黑子隱案這兩件事上。


  平哥講完之後,按順序又換了阿山和杭文治過來。這三人按照剛剛商討好的台詞娓娓道來,言辭間相互印證,把那兩個無稽的謊話圓的渾然一體、滴水不漏。


  這三人問完了,接下來便輪到了杜明強。這人來到辦公室的時候態度明顯與他的前幾個舍友不同。他懶洋洋地站著,目光則翻來翻去的沒個定向,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張海峰清咳一聲說道:「杜明強,今天叫你過來,主要是有些事情要問問你,希望你能配合。」


  杜明強瞟了張海峰一眼,拖著長腔道:「還問我幹什麼?你們自己拿著筆錄,想怎麼寫就怎麼寫吧。」


  李銘本來已經攥著水筆準備開寫了,一聽這話不太對味,便把筆又放了下來。他求助似地看著張海峰,且看對方如何發落。


  張海峰鎖起眉頭,斥問道:「杜明強,你這是什麼態度?」


  杜明強嘻嘻一笑:「配合的態度啊--不管你們怎麼寫,到最後我來簽字不就完了。你我都能省點事。」


  張海峰心中一陣慍怒。雖說在場的人都知道今天的問詢只是在演戲,但你也不能把話挑得如此明目張胆吧?要擱往常,他早把電棍端起來了。無奈今天事態特殊,只求能平穩渡過此關就好,沒必要再節外生枝。於是他只沉沉一哼,說:「既然是問詢,當然是你先說,我們才能記錄。照你講的我們先寫,然後你來簽字。這算什麼?你當你是領導,請你來披閱文件的么?」


  杜明強嘆了口氣,好像很無奈的樣子:「你們非得要我說?我這個人說話可沒譜,如果說了你們不想聽的,那你們到底是記還是不記啊?」


  這番話實在說得太過囂張,姜平忍不住了,「啪」地一拍桌子:「杜明強,你……」


  張海峰搖搖手,及時止住了姜平正欲發作的脾氣。同時他一言不發地看著杜明強,目光中好像帶著銳利的錐子一樣。


  杜明強迎著張海峰的目光並不躲閃,眼神中則充滿了無所謂的態度。倆人便這樣對視了片刻,張海峰的心緒慢慢沉重起來。


  按照刑警隊羅飛的說法,眼前這傢伙是個非常棘手的角色,所以他才有幸成為四監區有史以來守看的第一個短刑犯人。不過自從入監以來,杜明強還從未有什麼出格的表現,他既不參與犯人間的幫派爭鬥,也從不和管教找任何麻煩。他似乎只想安安穩穩地服完刑期,早日出獄。這樣的犯人其實是最明智也是最好管理的。


  可是今天,偏偏在這樣一個關鍵的時刻,他卻為何突然跳將出來,擺明要來觸自己的霉頭?張海峰倉卒間想了想,似乎只有一個理由可供解釋。


  在今天發生的這場意外事件中,杜明強是唯一一個洞悉內情卻又完全不會受到牽連的人。這樣一來,當其他人開始策劃權宜之計的時候,杜明強便有了拿高姿態的資本。這恐怕就是他此刻如此張狂的原因吧?


  混蛋!就算我現在有求於你,你以為這就有資本來挑戰我的權威了?張海峰在心中暗暗咒罵道,等這事過去了,我會讓你嘗到後悔的滋味!

  心裡恨歸心裡恨,這會面子上還得留著一手。張海峰想清楚原委之後便把目光收了回來,然後對李銘說:「你就結合其他人的筆錄寫一下吧,反正他們都是一個監舍的,現在事實又這麼清楚,應該不會出什麼差錯。」


  李銘無奈,只好按張海峰的吩咐做了。筆錄寫完之後還要拿給杜明強簽字,還真像是給領導彙報工作似的。


  雖然受了點憋屈,但總算四份詢問筆錄都順順噹噹拿到了手裡。小順自殺、黑子另涉重案這兩件事也就有了依據。事態順著張海峰的思路發展下去,眼前的關卡應該能有驚無險的渡過吧。


  至於我們之間的帳,以後終有清算的時候!看著杜明強被帶離辦公室,張海峰死死地盯著他的背影暗自發誓。


  對於阿華來說,省城機場無疑是個痛苦之地。


  去年的那個深秋,叱吒一方的鄧驊正是在這裡的候機大廳內中彈而亡,從此也拉開了龍宇集團盛極而衰的轉折帷幕。而就阿華來說,鄧驊之死對於他情感上的衝擊更要遠遠大於此外的任何意義。因為在阿華眼中,鄧驊絕不僅僅是一個老闆這麼簡單——那是一個曾經給過他第二次生命的男人,他們之間除了主僕關係,還維繫著一種超出血脈的親情。


  那天晚上,阿華眼睜睜看著鄧驊倒在自己面前,那種悲傷和絕望如同融化的冰川一樣,將他瞬間吞沒;他更無法忘記:當時那個肇事的黑影就站在候機室高處俯視眾人,像是倨傲的蒼鷹俯視著草原上的無處藏身的鼠兔。雖然那人用強烈的機場背光掩藏住自己的形容,但阿華卻分明感覺到對方目光像刀子一樣掃蕩過他的全身,而他則嬰兒似的**裸毫無防禦之力。這一幕深深鐫刻在他的心底,註定將成為他一輩子的恥辱。


  好在阿華並不會因為恥辱而逃避,他也從來沒有畏懼過任何痛苦。恥辱和痛苦只會點燃他的怒火——復仇的怒火!


  所以當阿華再次來到省城機場的時候,他的步伐仍然堅定,他的腰背仍然筆直。雖然他在這裡輸過一場,但只要他仍在戰鬥,他就相信自己還有扳回的機會。


  阿華等待的航班還有一個小時才會抵達,他便在大廳內找了家咖啡館先坐一坐。店裡的客人不多,阿華挑了個靠窗的位置。這個位置不僅能看到店外大廳內的情形,而且還正對著店門,每一個進出的身影都無法逃過他的眼睛。


  自從明明出事之後,阿華已有足夠的理由去留意身邊的任何風吹草動。好在以他多年保鏢生涯積累的能力,要想自保是不成問題的。


  漂亮的女服務生端來阿華點的咖啡,輕輕放在他的面前,微笑著說道:「先生,請慢用。」


  阿華端起杯子淺啜了一口,忽地皺起眉頭。那服務生一愣,擔心地詢問:「味道不對嗎?」


  阿華擺擺手,示意這事情與咖啡無關。他的眼角略略向斜上方飛著--那裡正是咖啡館入口方向。


  服務生意識到什麼,便也轉身向店門口看去。卻見一個中年男子正從門外大步走進來。那男子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神色鎮定,步履沉穩,無論外貌和氣質都頗能贏得別人的信賴和好感。


  服務生很職業地迎上前問道:「先生,您一個人嗎?」


  來人伸手一指阿華道:「我找人。」說話時腳步不停。服務生一路跟著,看到那中年男子在阿華對面坐定了,便又遞過菜單問道:「先生,您看看點些什麼?」


  男子卻直接把菜單往回一推:「不用了,我說幾句話就走。」


  服務生倒也沒多說什麼,乖乖收起菜單退了下去。阿華則又品了一口咖啡,然後才抬起頭來,正眼看了看那個不速之客,冷冷說道:「羅隊長,這麼巧嗎?」


  來人正是省城刑警隊新任的隊長羅飛。阿華與他也算是老相識。說實話,單就羅飛這個人而言,阿華對他的印象倒不壞。只是因為省城刑警隊的前任隊長韓灝射殺了鄧驊,阿華便對警方專案組有了整體上的偏見。再加上後來阿華一手導演了龍宇大廈的雙屍兇案和韓灝之死,他和羅飛之間自然就如水火般誓不相容了。


  面對阿華的冷言相嘰,羅飛倒是坦然得很。他直言不諱地說道:「沒什麼巧不巧。最近這段時間,我們警方一直都在盯著你——尤其是龍哥出車禍之後。」


  對方驀然提及龍哥之事,阿華心中難免一凜,但這種變化從他得面容上卻絲毫看不出來。他甚至還微笑了一下,不退反進地問對方道:「那你今天是來拘捕我的嗎?」


  「如果我因為這件事情來抓你--」羅飛微微眯起眼睛,反問,「那我何必要等到今天?」


  阿華和羅飛對視著,帶著種寸土不讓的氣勢,然後他用揶揄的口吻挑釁著對方:「那是一場車禍,一次意外。你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它不是。」


  「是的,我沒有證據。」羅飛在言辭上似是落了下風,可他的神態卻沉穩依舊,尤其是他那雙炯亮的眼睛,始終都透露出一種從容不迫的自信感。


  這樣的狀態反倒讓阿華有些摸不清虛實,他忍不住要主動出擊,試探對方一下:「那你現在坐到這裡,你又不喝咖啡,你想幹什麼?」


  羅飛轉頭看向窗外,結束了與對方的視線交鋒。同時他回答說:「我來找你要一個人。」


  阿華的目光一挑,透出些迷惑的樣子。而羅飛對著機場大廳內熙熙攘攘的人流看了片刻,又補充說道:「鄭佳--請你把她交給我。」


  阿華完全沒料到羅飛此行的目標居然是那個女孩。他用手指輕輕撥著面前的咖啡杯,沉默片刻后問道:「你什麼意思?」


  羅飛重新把頭轉過來,目光已不似先前那般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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