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杭文治皺起眉頭問他:「你有事沒有?」
「沒事。剛才家裡人過來,帶了些香腸腌肉,我想先分給兩位哥哥嘗嘗。」
杜明強咧嘴一笑:「不太合適吧?有好東西也應該先孝敬他們啊。」
「他們的我也留著呢。」小順急於表白道,「以前不是跟兩位哥哥有點誤會嗎?我這裡先認個錯,兩位可別往心裡去。以後有什麼用得著我的地方,只管吩咐。」
小順一邊說,一邊往東南方向張望了幾眼。杜明強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卻見平哥、阿山和黑子正在那邊湊成了一堆。杜明強心中暗暗明了:小順這傢伙機靈得很,眼看著監舍里格局發生變化,他昨天又和黑子鬧崩了,這是想要找個新的靠山呢。
杜明強懶得淌這趟渾水,就懶懶地站起身說道:「你們倆先聊吧,我走動走動。」
杭文治見這個架勢起身也想走,卻被小順一把拽住了:「哎,治哥,你怎麼也走,好歹留一個陪我嘮嘮啊。」
杭文治磨不開面子,只好又重新坐下。杜明強幸災樂禍地笑了笑,自己溜達到一邊去了。他知道小順這傢伙雖然挺賤,但要說他真正有多壞卻也不見得。由他來陪陪杭文治倒也不錯,至少能讓後者的監獄生活多一些色彩吧。
情況果然也向杜明強設想的那樣。杭文治一開始對小順還頗為抵觸,漸漸的兩個人還真聊到一塊去了。要知道小順素來勢利慣了,溜須拍馬服侍人都是拿手好戲,這要一一使到杭文治身上,後者一下子也很難抗得住。
倆人正聊得熱火朝天之時,忽然一個籃球飛過來,正砸在小順的腦袋上。小順吃痛,便轉身向來球的方向罵了句:「誰啊,不長眼睛的?」
卻見一人從人叢中走出來,將砸了小順的那個籃球撿在手裡,同時大咧咧地說道:「誰說我沒長眼睛?沒長眼睛能扔得那麼准嗎?」
小順一見那人正是黑子,便心知對方一定是故意的了。看著黑子那副存心挑釁的樣子,小順氣不打一處來。他以前就沒少受對方的欺辱,但地位上的差距讓他吃了虧還得笑臉相迎。現在可不一樣了,他覺得至少黑子已經沒有資格再騎在自己的頭上。
小順往地上啐了一口,挑起嘴角罵了句:「傻逼!」雖然只是最普通的一個髒詞,但他的神態和語氣都拿捏得恰到好處,於輕佻的神態中透出十足的鄙視,簡直就是在用語言猥褻著對方。
閑得發慌的囚犯們此刻都圍過來看熱鬧,見小順這一下罵得漂亮,便紛紛喝彩起鬨,唯恐天下不亂一般。黑子哪受得了這個?立刻把手中的球又狠狠地向小順砸過去:「我**的!」
小順跳起來躲過了,那球砸在了旁邊杭文治的身上。杭文治看起來不想惹事,只皺了皺眉頭,沒有多說什麼。小順卻不幹了,指著黑子罵道:「操,有事沖我來,你砸我朋友幹什麼?」
「朋友?」黑子不屑地冷笑著,「你倒挺能攀高枝啊?」
「你他媽的懂個屁!」小順迎著黑子走上前,「有些事我懶得說出來,真要說了,你丫的哭都來不及!」
小順這話可戳中黑子痛處了,後者立刻變了臉色:「就你媽的嘴大是吧?!」說著話,他抬手就是一掌,結結實實扇了小順一巴掌。
小順紅了眼,瘋牛一樣地撞在黑子身上,倆人同時倒了下去。然後便互相糾纏著在泥土地里打起了滾。幾個回合下來,身體更加強壯的黑子漸漸佔據了優勢,他把小順壓住,自己則起身坐在了對方的肚子上。這下小順便全面受制,一時間反抗不得了。
杭文治看到這一幕,下意識地向前走了幾步。可忽地又被一人拉住,回頭一看,正是杜明強。
「你別管了,讓他們鬧去。」杜明強搖著頭說道。在他們對面的人叢中,平哥和阿山也抄著手,只顧看熱鬧。反正這裡不是監舍,事情就算鬧大了也追究不到他們頭上。
這時黑子已用手掐住小順的脖子,獰笑著問道:「你服不服?他媽的還敢亂說話嗎?」
小順的臉憋得通紅,目光卻轉過來看著杭文治這邊,艱難地乞求道:「治哥……幫個手啊。」
「我操,你找他幫手?」黑子幾乎要啞然失笑了,「你們還真是王八看綠豆啊,情人眼裡出西施,菘包惜菘包……」
就在黑子驢唇不對馬嘴的排比句式中,卻見一個身影搶到了倆人的戰團中,來人一句廢話也不多說,直接一腳踢在了黑子的肋部。黑子被踢得岔了氣,渾身的力道立刻散了。小順便趁勢掙脫了他的壓制,一挺身反而把對方掀翻在地上。
「今天就讓大傢伙都看看,誰才是菘包!」小順起身之後就沖著黑子連踹了好幾腳。黑子一時無力反抗,只是茫然地看著剛剛把自己踢倒的那個人,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
那人正是在他看來三棍子都打不出一個悶屁的杭文治。
此刻不光是黑子驚訝,杜明強也有些摸不著頭腦。當杭文治擺脫自己向黑子衝過去的時候,他還以為對方最多是要拉個架吧。沒想到杭文治居然上前一腳就踢中黑子的要害,這種火爆勁兒實在與以前的形象判若倆人。
「嘟!」一聲尖利的警笛驅散了看熱鬧的人群,值班管教提著電棍衝進場內喝問道:「幹什麼呢?!」
小順一聽到警笛聲就立刻撤到了一邊,嬉皮笑臉地看著管教說道:「報告管教:我們沒事,鬧著玩呢!」
管教看著躺在地上灰頭土臉的黑子,二話不說,拿電棍就捅了小順一下。小順「嗷」地一聲慘嚎,身體蜷成了蝦米。
「有這麼鬧著玩的嗎?」管教的目光在人群中掃了一圈,很快落在了平哥頭上,「沈建平,你說說怎麼回事?!」
「報告管教,真的沒什麼事。」平哥打了個哈哈敷衍道,「就是打球打毛了,球都掉地上了,他們還搶呢。這哪是打籃球啊,都快成橄欖球了。」
黑子這時也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識趣地附和道:「報告管教,我們就是在搶球。小順他不懂規則,抱著球跑。這誰受得了啊?我非得搶過來不可。」
管教將信將疑,不過既然眾人都這麼說了,他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吹了個長哨說道:「給你們點陽光,你們就胡七八遭的燦爛。行了,放風結束,都給我回監舍里呆著去!」
眾囚犯響起一陣唉聲嘆氣的埋怨之聲,但也不得不老老實實地開始排隊。杜明強排在杭文治身後,低聲問道:「你剛才怎麼回事?」
「沒怎麼回事。」杭文治回過頭平淡的說道,「我只是想明白了:什麼事都沒理由讓自己受委屈。誰想傷害我,至少我也得讓他不舒服!」
杜明強咧咧嘴,沒想到自己先前的一席話會讓對方轉變得這麼快。他一時間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擔憂了。
眾人回到監舍之後,黑子和小順之間雖然氣還沒理順,但是有平哥壓著,倆人誰也不敢造次。黑子原本以為可以吃定小順的,但杭文治竟然會幫小順出頭,這實在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以後自己要以一敵二,那可就占不到什麼上風了,更何況杭文治身後還站著一個高深莫測的杜明強?黑子越想越覺得自己前景黯淡,愁悶不已。
平哥對杭文治今天的表現也頗感意外,回監舍不久就忍不住說了句:「行啊,你小子倒也有種!」
杭文治不搭腔,只是躺在自己床上不知想些什麼。杜明強反倒有些替他擔心,他從平哥的語氣中聽不出好壞來。不過想想以黑子和小順現在的落魄地位,平哥倒不至於因為這倆人間的摩擦把事情鬧大,於是便也釋然了。
因為今天是周末,監獄里的值班人員相對較少,食堂也不開火,飯菜都是昨天做好的,到飯點就分配到各個監舍。吃完飯之後,管教便把今天親友探視時帶來的物品分發給了相關囚犯。這些物品無論巨細,全都經過了嚴格的安全審查。
四二四監舍的杭文治和小順都收到了不少副食品。按照規矩自然要拿出一些來孝敬平哥,平哥和阿山倆人分了,然後又說道:「你們兩個今天讓黑子折了個大跟頭,怎麼的也得表示表示吧?」
杭文治和小順並不是很樂意,但知道平哥有心壓事,也必須得給對方這個面子。於是倆人又各拿出些美味給了黑子,黑子面上也過得去,打個哈哈說幾句客套話,心裡真實的想法怎樣可就難說了。
杜明強沒心思去享受舍友們的假日會餐。他挂念著阿華捎來的那張光碟,不知裡面會是些怎樣的內容?管教又為何遲遲不將那光碟還給自己?
到了下午兩點半,午休時間結束。值班管教們又過來打開監舍,準備帶犯人們到院子里放風。眾人便排著隊跟著管教魚貫而出,這時卻聽有個管教喊了一聲:「杜明強出列!」
杜明強橫跨一步停在了隊伍之外。
等其他犯人都走出監舍大樓之後,管教走到杜明強面前,將一張光碟塞到對方手裡:「喏,這是你的東西。」
杜明強鞠了個躬:「謝謝管教。」
管教卻沒有完事,他左手還拿著一個四四方方的紙盒子:「還有這個你也拿去吧,這是刑警隊的羅隊長送給你的。」
羅飛?杜明強有些意外,他接過盒子看了看,包裝說明顯示盒子里應該是個全新的攜帶型CD播放器。
杜明強體會到羅飛的苦心,一時間竟有些小小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