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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補齊禮節

  第52章 補齊禮節

    張榕以為自己冷風吹多了,腦子吹壞了。


    領證了?

    她站起來,怔怔地盯著夏桑漁,想從她臉上找出開玩笑的痕跡,但夏桑漁卻神情認真,並且再次鄭重地點頭,重申了一遍:“是的,我和他領證了,結婚證,幾個月前領的。”


    張榕臉上的表情複雜多變,最終呈現出來的是真正的失望和憤怒。


    夏桑漁在心裏無聲地歎了口氣,她媽的反應在她的預料範圍內,因為結婚真的是一件很慎重的事,而她卻這樣草率,她是不在乎,但是她媽在乎。


    所以,她原本想慢一點的,等她和商陸商量好了之後再公開,不要讓商陸直麵張榕女士的第一波怒火。


    她媽和別人媽媽不一樣,更年期的時候,還拿著菜刀追過調皮的她,追不上就氣得朝她的背影扔菜刀,還好她靈敏又矯健。


    “夏桑漁,你真的是翅膀硬了,你姐說得對,你一點都不自愛,自以為聰明,其實最笨的人就是你!你隨隨便便跟男人領證結婚,背著雙方的家長,你覺得自己很自由很開放嗎,你是蠢,你這樣容易得到,你以為男的會珍惜你嗎?隻會覺得你便宜,不要錢,包括男方的家人!”


    張榕胸口沉沉起伏,眼角通紅,她氣得不行,巴掌高高地揚起,好像要對著夏桑漁的臉狠狠扇過去,她的手還沒落下,桑漁就被商陸拉到了身後,想替她擋下這一巴掌。


    “張阿姨,是我的主意,對不起。”


    但張榕根本就沒想打。


    她看著商陸,覺得可笑,盛怒之下說話根本不留情麵:“你走開,這是我女兒,我和她的事情不需要你這個外人來插手,你不用覺得你是在保護她,你要是真心為她好,你就不會哄她偷偷領證,你既不尊重她,不尊重她的家人,也不尊重你的父母!我們小魚也沒那麽恨嫁。”


    她要商陸負責,是讓商陸按照婚嫁的規矩,提親、訂婚、結婚,一步步來,而不是這種偷偷領證。


    夏桑漁不願讓商陸難堪,示意他先回去,然後說:“媽,你不用罵商陸,跟他沒關係,結婚是我的主意,如果我不願意,誰也不能強迫我,我也沒吃虧,商陸對我很好,你不用擔心我。”


    張榕卻好像突然崩潰了一樣。


    她慢慢地坐回了石凳上,手肘撐在了膝蓋上,雙手捂著臉,落淚也是無聲的,然後,那沒能落在桑漁臉上的巴掌,一下被她扇在了她自己的臉上,很快又是另一巴掌。


    “我有什麽用啊?”張榕聲音哽咽,“兩個女兒都這樣。”


    “媽。”桑漁按住了張榕的手,“你別這樣。”


    “你為什麽不聽話啊?我每天催你換工作,我每天逼你結婚了麽?我希望你有個美滿的婚姻,我不想你跟我一樣,你知不知道?”


    “我當年什麽都沒有,就嫁給了你爸,你阿嬤說我不能生兒,說我倒貼不要錢,隨便可以換掉,可你大姆呢,你大爸和阿嬤花了大錢娶進來的,你阿嬤親口說的,就衝著那些彩禮錢,她都舍不得趕走你大姆。”


    張榕的眼淚一直滾落,她深呼吸,用力地抹淚,淚水卻怎麽也擦不完。


    “你說商陸對你好,你爸沒對我好過嗎?誰剛結婚沒點新鮮?他的好能維持多久,他現在覺得你體諒他,偷偷摸摸跟他領證,什麽都不要,時間久了,你敢保證,他不會覺得是你蠢麽?”


    桑漁張了下嘴,還沒開口,就被張榕堵了回來:“我知道你想說你很獨立,你很自由,大不了就離婚,你不在乎,可我在乎啊,你是我生的,是我養的,等你能改變這個社會的想法,你再跟我說這些……”


    張榕抬起頭看路燈,想忍回淚水,可她聽到夏桑漁說“對不起”的那瞬間,再也忍不住了。


    她思緒一片混亂,多年的委屈和難堪都湧了上來,還有對小女兒的愧疚,她被逼著高齡拚二胎丟了工作,難產後身體很差,隻能讓小魚躲躲藏藏,好不容易能把小魚接回家,夏正坤又騙她假離婚,實則出了軌,她也不知道那段時間她怎麽了,等清醒過來,她都不敢相信,她這樣對待她的小女兒。


    傷害已經造成,她也不知道要怎麽彌補,她怎麽做都是錯的。


    大女兒怪她,小女兒不在乎她。


    小魚隨隨便便結婚就是壓倒她的最後一根稻草,讓她意識到,她做人老婆、當兒媳、做媽媽都這樣失敗。


    “你和你姐的彩禮我一分錢都不會拿,我還給你們準備好了嫁妝,沒我捏著你爸的錢,早就被狐狸精都拿走了。你還年輕,覺得這些儀式都是虛的,等你像我一樣吃虧,就來不及了。”


    桑漁說對不起。


    婚姻的確是她的事,她也覺得自己有承擔婚姻風險的能力,她也願意相信商陸,但她媽媽此時的傷心也是真的。


    “媽,你別擔心我,我有在認真地經營這段婚姻,商陸很好,我和他認識了好多好多年……”


    商陸默默地走到一旁,把空間留給這對母女。


    他現在說什麽都不合適,這時候,他也明白,之前是他和小魚想得太天真了,他們太年輕,不知道婚姻的複雜,隻是兩人莽莽撞撞地結成夫妻,憑著他的一腔愛意和她的一時衝動。


    ……


    張榕再哭了不到兩分鍾,她就覺得自己要振作起來,哭有什麽用,她得給她女兒爭取,她不能讓小魚被人看輕。


    所以她一抹眼淚,對夏桑漁說:“你在這等我。”轉頭又看商陸,“還有你,你也是,就站這不許動,你跟你家人說一下,我馬上要去你家。”


    “媽,讓商阿公過個好年吧,他年紀大了,等年後再去吧……”桑漁的話在張榕的怒目下,越來越小聲。


    張榕怒其不爭:“我就說你今晚被你姐那樣罵,也不說領證,你是擔心我我們更生氣,直接不讓人過年三十是吧,哎喲,養你二十幾年,沒見你這麽貼心,我就不如你意。”


    桑漁:“反正說不說領證,都得挨罵的,說了罵得更難聽。”


    商陸目光真誠:“張阿姨,我媽在家,姑姑也在,我剛剛讓我媽跟阿公說了這事,他們都在家等您。”


    張榕頭也不回地往家裏走,她去找夏正坤和夏正軍。


    石桌旁就剩下桑漁和商陸了,但兩人都沒出聲,沉默寂靜又悠長。


    桑漁走到了商陸麵前,強迫讓他看著她,商陸就不,還抬頭拿鼻孔看她。


    如果是平時,桑漁就伸手摸摸他的鼻子,插科打諢就過去了,可是現在不一樣,她記得方才商陸的失望,那個眼神就一直梗在她心頭,重複地出現。


    “我想抱你。”她說。


    然後,她就真的抱住了他,手伸進了他的大衣裏麵,很暖和,她隔著毛衣抱住了他,整個人就罩在了他的大衣裏麵。


    商陸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強行克服了身體本能,沒有抬起來回抱住她。


    桑漁扯了一個別的話題:“你有沒有看到我穿的過年衣服?”


    商陸沒低頭,“嗯”了一聲,說:“看到了。”


    “什麽顏色?”


    “紅色。”


    “大紅色,對不對?”


    “嗯。”


    桑漁說:“這是上次你問我,要跟你怎麽過年之後,我去買的。”


    “嗯。”


    桑漁知道商陸沒有明白,因為他離開山洲太多年了,又一向不愛理會這些風土民俗。


    她繼續道:“我還買了一個紅色的發帶,一朵紅色的塑料玫瑰花發夾,打算明天開始一直戴到元宵的。”


    “嗯。”商陸覺得應該很好看的,但他現在生悶氣,晚點再誇她。


    桑漁幹脆攤開說了:“山洲有個習俗,結婚第一年,正月都會穿紅色外套,戴紅色塑料頭花。”


    所以,她並不是不願意公開。


    “隻是,我們得找個很好的時機,春節一年就一次,我更希望兩家人都好好地過完這個年,商阿公他們或許會很開心我和你結婚了,但我了解我的家人,我父母絕不會同意我這樣草率結婚。”


    “我媽愛我,但她很容易衝動,罵我都是小事。夏桑純說我和你同居,我媽會罵我,也會罵你,但是不會鬧到你家裏,讓你家人都無法過個好年,但像現在這樣,她知道我們背著雙方家長領證,她受不了的,你會被她罵得更難聽,還會去你家裏要個說法。”


    桑漁聲音很輕:“商陸,對不起,讓你挨罵了,他們罵人都很難聽。”


    他的失望是什麽,商陸對她的感情又是什麽,其實很明顯了,桑漁不是睜眼瞎。


    “夏桑純扯出你和我的事情,她隻是想借機來羞辱我,我再扯出更多的事情,沒有任何意義,不是我說我和你領證了,就能堵住她的嘴的,她一樣會罵我不知廉恥,也有可能會把事情鬧得更大,我偷偷結婚,在街坊眼裏應該會比戀愛同居更丟人的。”


    山洲的傳統習俗太多了,甚至在很多人眼裏,領證都不算被承認的婚姻,隻有辦了喜宴才算。


    “我和夏桑純的恩怨持續二十幾年了,家裏的爭吵也不是今年才有的,沒有你,我們也會因為別的事情吵架,所以,我不想為了平息紛爭,而動不動就把你搬出來,我和你結婚,也不是因為這個,更不是為了借你逃離這個家。”


    如果她隻想離開這個家,她早可以隨便結婚,無論是謝久賀還是阮教授,或者在別的城市工作定居,再不回山洲。


    “商陸,你對我來說很重要很重要,我不想你誤會我。”


    她抬起頭,看到的是他的線條分明的下顎,他的喉結滾了滾,低下頭,垂在身側的手終於抬了起來,摟住了她。


    他也說對不起。


    為他的小心眼。


    他以為自己有足夠的同理心,能理解桑漁的處境,知道她的家人不那麽好,也自知他家的條件好一些,就理所當然地認為,兩家人都會輕拿輕放地罵那麽幾句,然後就歡歡喜喜地接受他們已婚的事實,一起開心過年。


    但他忽視了,在山洲這個傳統的小社會。


    他們這樣隱婚,小魚承擔的輿論壓力遠遠大於他。


    他不能因為她的不在乎,就當這些不存在。


    ……


    商阿公在家等著夏家人上門的時候,坐立難安,走來走去,氣得手腳都在顫抖,他問商明君:“明君,我們應該上門的啊,我們怎麽能在家裏?這太沒規矩了!”


    商明君在準備果盤等小吃,她忙前忙後,隻說:“明天我們再正式上門,今晚是小魚她媽讓我們在家等著的,你敢隨便上門?小心她發火,我們就等著吧。”


    陸莉急急忙忙從二樓搬下來一個箱子,裏麵都是她帶給夏桑漁的東西,她說:“我這次準備了一些東西,爸,小妹,你們幫我看一下,缺了哪些東西,我怕我漏了。”


    雖然已經離婚多年,但是陸莉依舊沒有改口。


    商阿公在憤怒中捕捉到了什麽:“你……你早準備了?你早知道商陸這死崽哄小魚領證?”


    他感覺要氣暈了。


    “我沒臉見夏家人了,不給聘禮,沒有訂婚、婚禮,我還以為他們隻是戀愛。之前我還笑話別人老土,非要生了孫子,才給辦喜宴,結果呢,商陸更不要臉!”


    商明君趕緊讓她的高中生兒子去給商阿公順順背。


    “阿公莫生氣,等見完小魚姐的家人後,我們再收拾表哥。”


    陸莉也一臉羞愧:“爸,對不起,商陸有次說漏嘴了,但我想得不周全,我也沒罵他。”


    她在外多年,沒那麽在乎結婚的傳統習俗,以為小年輕領了證,後麵補上彩禮、三金等等就好了,而且,她下意識覺得,有那本證比什麽都重要。


    商明君看了商阿公一眼:“爸,你也別顧著怪別人,凡事多反思自己。”


    “我怎麽了?”商阿公不服氣。


    “你明知道商陸和小魚談戀愛,你還同意他們住一塊,你非揪著傳統不放的話,未婚同居難道就好聽了?”


    商阿公沉默了,怒氣漸漸消失。


    他一副受了打擊的愣怔模樣:“說的也是,我也不是個好東西。”


    商明君在一團慌亂中準備好了所有的東西,她拍了拍手,說:“現在責怪是沒有任何用處的,我們得解決這件事,他們兩個人都領證了,那我們就把禮節補全,別怠慢了小魚。”


    “商陸和小魚都不是蠢蛋小孩,他們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都快三十了,別把他們倆當巨嬰,要尊重他們倆的選擇。再說了,山洲的傳統也不是什麽好的,打破了就打破了,重要的是,我們得有對小魚的重視。”


    陸莉點頭:“是這樣的,爸。”


    商阿公終於冷靜下來,他看了眼自己身上的中山裝:“阿莉,我這樣穿可以嗎?”


    陸莉誇讚:“很精神。”


    商阿公理了理衣服,一轉頭看見商明君拿了兩個蒲團出來,還有兩根雞毛撣子,一下又一下地在她手心虛打著。


    別說她兒子後背發涼,商阿公都害怕了。


    商阿公:“明君啊,這是做什麽?”


    “打商陸啊。”


    商阿公沉默:“不是說好要冷靜嗎?”


    商明君冷笑:“那是對你說的。嫂子,你也拿一根。”


    至於兩個蒲團,另一個是給桑漁跪的。


    商明君很了解張榕,張榕肯定會先破口大罵商陸,然後等他們狠狠收拾了商陸之後,張榕就會於心不忍,轉而罵小魚,給彼此一個台階下。


    一切都在明君姑姑的掌控之中。


    她很滿意地看到商陸和夏桑漁兩人都乖乖地跪著。


    但她沒預料到的是,謝駿這小子也來了。


    謝駿早跟商陸約好今晚一起去上新年的頭炷香,他從門縫聽見了診所裏麵有說話的聲音,也看見了裏麵的燈,但敲門沒人應,門沒鎖,他幹脆直接推開了門。


    他一路往後麵的小客廳走去,一眼就看見商陸和小魚都跪著,而明君姑姑和陸阿姨都在。


    謝駿眼睛一亮,開開心心地跑進去,就是一個滑跪,伏地磕頭。


    “駿兒給你們拜年啦!陸阿姨,新年快樂,青春不老!明君姑姑,新春快樂,財源廣進,貌美如花!商阿公,長命兩百歲!”


    他拜得虔誠,還抽空看了一旁呆滯的商陸和小魚。


    偷偷拜年,拿紅包不等我是吧!

    幾人都愣住了。


    商阿公慌裏慌張,又想去扶起謝駿,又著急找紅包:“明君,快去拿紅包,在桌子上,我都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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