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心猿意馬
第34章 心猿意馬
這是商陸送給夏桑漁新的生日禮物。
上個月的“十月初五”,他把新房的鑰匙送她當禮物,上月底她的新曆生日和這個月的身份證生日,他都還欠著禮物,她最近工作繁忙,也沒空追著他討要禮物。
隻在 12 月 16 號那天,他們一起吃了兩個小蛋糕,一個是他買的,另一個是桑漁的堂弟夏桑和買的,那天是夏桑和真正的生日。
桑漁今日看見商陸,就想起了禮物,她坐在小板凳上,托著下巴,抬眸盯著他,她問:“商陸,你是不是忘記什麽了?”
商陸說:“我沒忘,在後備箱裏。”
他彎下腰,漆黑的瞳仁裏清晰地倒映著她的身影,他在笑:“夏桑漁,你跟我來,我的車停在你家單元樓門口,你閉上眼。”
桑漁抿著唇,閉上了眼睛,一片漆黑裏,她反倒更能感受到胸腔裏心髒跳動的速度,他們應當抄小道拐進了巷道裏,她的手被他握在了掌心裏,十指緊扣。
她想起她在網絡上看到的那些人準備的驚喜。
一整個後備箱的璀璨燈光,圓葉尤加利伴著卡布奇諾花、曼塔和桔梗,最中間是禮物盒子。
她臉頰微紅,然後就聽到商陸對她說了那句和網絡文案一樣浪漫的話:“幫我打開後備箱。”
她的手被他扶到了箱子上。
桑漁睜開了眼,看見了一輛黑色小電驢,也的確有個箱子,也有花,一袋子韭菜、花菜、番茄,旁邊是一個裝著衣服和鞋子的袋子。
商陸把袋子給了桑漁,笑道:“打開。”
桑漁說:“我以為你買新車了。”
“對啊,二輪的。”
“你說後備箱驚喜……”
“這不就是嗎?”
“這叫小電驢靠背尾箱!”
“反正都是箱。”
桑漁歎口氣:“貧賤夫妻百事哀,我結婚了也沒能坐上四個輪子的。”
商陸也跟著歎氣:“哎,我結婚了也沒戴上大金戒。”
桑漁不滿:“我不是買給你了嗎?”
“兩千塊的小金戒嗎?尺寸還不合適,隻能綁個紅繩掛脖子上,連個金鏈子都沒有。”
“物質男人要不得!”
桑漁打開了袋子,她的注意力已經轉移了,裏麵是漂亮的裙子和鞋子。
Rene Caovilla 的香檳色纏繞水晶高跟鞋,折射著細碎明亮的光,是小時候的她和現在的她都會喜歡的希臘女神鞋,裙子則是同色係的抹胸仙女裙。
她抬起了頭,眼睛很亮,“哇”了一聲,像個小孩一樣,開心地抱住了商陸的脖子,然後在他麵前一蹦一跳的。
“商陸,你真的送我這個了,上次我們看電影的時候,你重複問我,阿嬤他們是不是不讓我穿小裙子和鞋子,我就覺得,你是不是要送我漂亮小裙子了,我就知道!”
商陸看著她,笑問:“那你猜到了,是不是就沒有驚喜的感覺了?”
“有啊,當然有驚喜,這種驚喜是,我們依然心有靈犀,我們還是會選擇彼此喜歡的禮物,這是心靈感應。”
“當然,我們是最匹配的射手座和白羊座,在什麽方麵,都是最合適的。”
“你不是不信星座嗎?”
商陸隻笑道:“可是,你信。”
這樣一個平凡的、普通的對話,在她聽來,卻無比的讓她心動,她把這歸類為,平凡生活裏的小驚喜。
直到商陸假裝不經意地告訴她:“嗯,這雙鞋子一萬多人民幣,這條裙子四千多塊。”
夏桑漁才覺得這一切都不平凡了。
她說:“商陸。”
“嗯?”
“難怪我剛剛拿在手上,就覺得那麽燙手,比劃在身上的時候,覺得心跳得那樣快,原來是金錢的味道。”
商陸問:“我對你好吧?”
“好是好,你要是願意折現給我,我會更開心的,而且,哪裏有人像你這樣,送人禮物就差把賬單都給人家看的,就怕收禮的人不知道這些禮物多少錢,俗氣。”
商陸假裝不高興。
桑漁立馬就提著袋子追上他了,說:“但我不一樣,我就喜歡俗氣的,我真誠地建議你,下一年可以送金條當生日禮物,勤勞樸實的夏女士會更更更開心。”
“夏女士現在不開心嗎?”
“當然很開心,今年的生日是我這麽多年最開心的生日了。”
商陸還在挑刺:“那是說以前我陪你過的生日,你也沒那麽開心嗎?”
“怎麽會?每個和你一起度過的生日,我都很開心。”
“那非要選個最開心的呢?”
桑漁哄累了:“男人,你不要無理取鬧!”
商陸歎氣:“男人哭,男人累,花了一萬多塊,也沒有得到一個吻,更沒有一句真心的‘愛你’。”
桑漁也用玩笑的語氣回他:“還沒到說愛你的時候。”
商陸也不貪心:“那吻呢?”
“我給你擁抱了,擁抱對我來說,比吻更親密,更溫暖,更能讓我快樂。”桑漁胡說八道完,壓低了聲音,“這裏人太多啦。”
商陸忍不住笑了,也壓低了聲音:“那等你搬進去,今晚就搬嗎?”
“嗯。”
“我開車幫你搬家?”
桑漁提醒他:“我東西雖然不算特別多,但是我們這兩輛二輪的,也是不夠裝的。”
商陸老神在在地對她笑:“你放心,肯定夠載。”
桑漁回到了診所裏,見商阿公在後麵客廳吃飯,她也走到客廳的樓梯台階上坐下,腳放在了小毯子上,小心翼翼地換上了那雙鞋子,她站了起來。
盡管跟高 8cm,她也穿得很穩,她工作的時候,隻穿平底工鞋,但如果工作不忙,有完整的雙休,她就會穿上高跟鞋和方棠出去玩。
她高興地晃了晃腿,水晶閃鑽也跟著折射出細碎的光。
“阿公,好看嗎?”
商阿公真摯地誇獎:“好看,像公主。”他頓了下,“商陸送的嗎?”
“對啊,還有一條裙子。”
“我看看。”
桑漁把裙子搭在了身前,商阿公說:“太好看了……就是不方便,這裙子就幾塊布,現在是冬天,冷死咯,而且鞋跟太高,穿著多累。”
商陸說:“穿個外套就好了,穿累了,我可以背她回去。”
商阿公看了他一眼:“你什麽意思啊?”
商陸說:“紳士風度。”
“騙我讀書沒你高嗎?你這是占便宜,浸豬籠都不為過。”
商陸又胡說:“其實我是中央空調。”
商阿公不懂這個,便虛心求教:“這是什麽意思?”
桑漁說:“就是他對每個女孩都很好,都很溫柔,都很體貼,他把全山洲的年輕女孩都當成了備胎來發展。”
商阿公立馬用方言罵他畜生:“táu,la!”
桑漁笑得很大聲,眉眼彎彎。
等到她說她要回去收拾行李的時候,商阿公說:“你讓商陸幫你一起。”
商陸笑:“沒什麽問題,對了,阿公,桑漁說她賺的錢比較少,一個月 500 元房租可以嗎?我沒什麽意見,你呢?”
商阿公立馬拒絕,罵道:“你缺這 500 塊?”
商陸很平靜地回答:“缺。”
商阿公語氣噎住,隻聽商陸說:“我現在是失業的備考學生,500 元夠我買好多菜了,不然阿公,你每個月給我 3000 塊生活費可以嗎?我包準把我們三個人的一日三餐都顧好。”
商阿公隻覺丟人現眼,又有點想老淚縱橫:“我想我老婆了,老婆,你的好大孫一把年紀還要我養他,老婆……”
桑漁立馬拿出手機,給商陸轉了 500 元,說:“阿公,我和商陸就是朋友,你們願意便宜租給我,就已經很好了,現在哪裏有地方找這麽便宜的房子呢?500,我出得起!”
商阿公隻對商陸說:“這 500 還包括了生活費。”
商陸:“……”
商阿公:“快去吧,幫小魚搬家。”
等他見兩人走遠了,就收了臉上的惆悵,給商明君打了電話:“明君啊,你說的沒有錯,他們真的好像在談戀愛,躲躲藏藏,要住一起了,還演戲要交房租,以為我老頭子很好騙!我年輕為了追你媽,那也是十八般武藝都展示過。”
“知道了,爸……”
“你知道個屁,我當年和你媽那個年代可不能男女亂來的,拉個小手都要躲著人,論躲藏,他們玩的都是我不玩的,我和你媽比他們還能遮掩!”
商明君隻關心:“小魚怎麽讓她爸媽同意的?”
商阿公氣:“這倒不是演的,桑純被夏正坤寵溺壞了,夏正坤也是糊塗,姐妹倆吵了一架,桑純就讓桑漁滾出她的家。”
商明君冷笑:“糊塗?我看他清醒得很,他這種父親,就隻要兒女恭維捧他臭腳,覺得桑純會哄他開心唄,他喜歡嘴甜的女兒,也正常。而且,小魚獨立、會念書、有前途,小時沒跟他們生活,看上去就跟他們不親,而桑純呢?她笨、蠢,學習不行,工作不行,就事事要依靠夏正坤,可能就偏心了吧。”
商阿公當了爸爸,當了爺爺,也搞不懂這種為人父母為何會偏心的心理。
在他心裏,兩個孩子都是親的,當然都疼愛了。
商明君戳穿他:“爸,你不是更偏愛我嗎?”
商阿公嘴硬:“我哪有!我都一樣愛你和你哥……如果有,也是你哥不聽話,沒你孝順,他活該!”
商明君說:“嗯,夏正坤也是這樣想的,他覺得小魚翅膀硬了,和他不親近,但桑純不是,他在桑純身上能找到為人父的尊嚴,所以他就更願意給桑純買房買車,那小魚呢?他自認也不偏心,她有本事嘛,她可以自己有更好的生活,但他還是給了她一些錢和老房,他肯定覺得自己是個很優秀的父親了。”
商阿公也無話可說了。
他告訴自己,十個手指都有長短呢,那夏正坤偏心也正常……個屁!
他“呸”了一聲:“táu,la!”
*
桑漁打開家門的時候,如她所料的一樣,夏桑純正在刻意又努力地表演她和父母有多親近親密,就像過往每一次兩人吵架後一樣,夏桑純一定會把父母拉到她的陣營裏,就好像他們才是其樂融融的一家人,而桑漁就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外人。
客廳的電視開著,放著不知道什麽喜劇。
夏桑純和夏正坤坐在沙發上,她盤著腿,對著電視笑得像雞叫,聽見了開門聲,立馬假裝不經意地道:“爸,你看電視裏這個環衛工,跟夏桑漁打扮一模一樣,上次堂姑跟我說,她在街上看到桑漁,髒的要死,她差點都認不出來了。”
夏正坤正被電視劇逗樂,倒沒認真聽,隻在笑聲中,敷衍地應和了句:“是嗎?”
夏桑純就覺得她贏了,想在桑漁臉上看到痛苦和煎熬的表情,就像小時候那樣,還會偷偷地躲起來哭,然後等她去哄她,再喊她“姐姐”。
夏桑漁告訴自己,她早就不在乎這些了,夏桑純就是要用她的痛苦來製造快樂。
張榕在做飯,聽到開門聲,立馬出來:“小魚?”
再看到桑漁後麵的商陸,她愣了下:“商陸,你也來了啊。”
夏桑漁連笑都懶得笑了,她進了自己的房間,因為之前就準備要搬家,所以,很多東西她早就都收拾好了,不一會,她就搬出來幾個大箱子。
“商陸,你快來幫我。”
張榕、夏桑純和夏正坤都愣住了。
張榕著急:“這是做什麽?”
桑漁這一次沒忍住:“如夏桑純所願啊,我搬出去,反正這已經是她的房子了,不是我的家了,你們愛幹嘛幹嘛去。”
她不願再說更多,更不願今天在商陸麵前大吵大鬧。
夏桑純卻比她更生氣:“你要搬出去?你搬去哪裏?你有錢租房嗎?是不是媽媽偷偷給你錢了?我就知道!還是爸偷偷給你買房了?”
“我偷偷結婚了,行不行?”
夏桑漁煩死了,她拽過一旁沉默的商陸,挽住他的手臂,梗起脖子:“我和他結婚了,我們現在要搬到一起住,明白了沒?”
商陸覺得暈頭轉向的,他抿直唇線,麵對著三雙放大的瞳孔,認真地點了點頭:“是這樣的,我們結婚了……”爸,媽,姐。
夏桑純根本沒信:“神經病。”
夏正坤說:“再生氣,也別亂說自己結婚啊。”他看了眼商陸,說,“你也是,你阿公還在幫你找對象呢,真想跟我們小魚結婚啊?那讓你阿公準備好彩禮!再找個黃道吉日!”
張榕皺著眉,隻問:“夏桑漁,你到底要搬去哪裏?”
“我申請了宿舍。”
張榕還想說什麽,夏桑漁就一句話:“把這個房子給我,我就不搬了。”
張榕欲言又止,夏正坤直接道:“不是都分好了?這給桑純的,你姐都是開玩笑的,你們幾個女人吵架不都這樣嗎,何必真的生氣?”
夏桑純隻說:“趕緊搬走,最好永遠都別回來了,你一點心都沒有!”
*
桑漁覺得自己已經很適應搬家這套流程了。
初中的時候,她一個人蹭蹭蹭地搬進了宿舍裏,盡管學校離家那樣近;上了高中,她慶幸學校是全封閉式教學,大多數時間她都住宿;到了大學,夏桑純想去北京玩,卻借口要送妹妹去上大學,讓她媽報銷了旅行費,她們一路吵到了北京,她自己拉著行李;研究生畢業,她又拖著行李回來了。
那一天,夏桑純又忙上忙下地給她搬東西……
桑漁隻能說,這人沒病,她不信!
她現在最大的困惑是:“商陸,這就是你說你有車可以幫我搬家?”
商陸坐在藍色鐵皮三輪車的駕駛座上,敞著大長腿,雙手握著車把手,瑟縮地躲了下冷空氣,說:“你就說是不是載了你全部的行李?”
“是。”
這輛電力三輪載貨王的後車廂上裝滿了桑漁的行李。
桑漁又問:“那我坐哪?”
商陸說:“你爬上去,背對著、坐在行李上,來,用圍巾把臉和頭都包住,別冷到了。”
“這是違法的。”
商陸回:“放心,這個點我們這條路過去,不會遇到交警。”
“要是有呢?”
“我會交罰款的。”
說到錢,桑漁一下想到了她的 500 塊,她先讓商陸把手機給她,打開微信。
“商陸,你還真的收了我的 500 塊!”
“嗯,生活費。”
桑漁想也不想,逼著他把 500 塊轉回來。
這一條路的確沒遇到交警,但是桑漁一晃一晃地坐在三輪車後,遇到了好多熟人。
方姨問:“小魚,商陸載你去哪裏啊?”
桑漁撒謊不眨眼:“我搬去單位宿舍,最近項目多又忙。”
蔡阿叔說:“以前我們討老婆就這樣,新娘子坐三輪車上,一車廂就全拉回家了。”
桑漁笑:“那挺有意思的。”她還唱起來,“今天我就要嫁給你啦……”
大家也笑。
等出了美食街,人少了,商陸忍不住感慨:“你都不會臉紅的嗎?”
“不會。”桑漁轉過身,扒拉著駕駛座的鐵欄杆,她彎了彎眼睛,“商陸,今晚我要穿你送的裙子。”
“在家?”
商陸不禁心猿意馬,搖搖晃晃的三輪車好像也變成了她搖動的發尾,他輕咳一聲:“嗯,你還可以穿上那雙高跟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