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曖昧夜晚
第19章 曖昧夜晚
謝久賀的家在新區,但那一片原本是農村,十多年前政策傾斜,市區擴張,將那裏劃分成了新城區,幾年前計劃建起綜合商場和配套的新樓盤,他家的農村自建房正好在拆遷規劃裏。
所以,這幾年他家的條件比起從前,可以說是飛升了,再加上他現在收入不低,也不怪他母親覺得揚眉吐氣了。
吃完飯回到家裏,就已經晚上八點多了,桑漁躺在床上放了一會空。
夏桑純推開門,夏桑漁沒睜眼,就知道是她:“別進來。”
夏桑純翻了個白眼:“誰想進去,髒死了,你還沒洗澡,也躺在被子上,惡心。”
夏桑漁累得不想說話,隻翻了個身,把臉埋在了枕頭裏。
夏桑純此刻覺得自己是真心為妹妹好:“謝久賀在樓下等你,你手機開了勿擾模式,他電話打不進來,你微信又沒加他,他想找你說點話。”
桑漁的聲音因為在枕頭裏,便有些悶:“你現在又轉行當紅娘了?”
夏桑純隻是有些惆悵:“真愛是不容易的,你們是初戀,經過那麽多事,他現在條件也比以前好,能一生一世一雙人,不好嗎?”
桑漁笑了:“當然不好,我就喜歡一天換一個男的,每天床上都不重樣,多快樂!”
夏桑純臉色一下漲紅,轉身就喊:“媽,你快來聽,不知廉恥!”
“聽聽聽,你有那個空,你就去拖個地、洗個衣服!”張榕氣得甩了下雞毛撣子。
桑漁見夏桑純離開了,才從床上起來,她走到窗戶旁,往下看,樓下有個熟悉的人影正往上看,街道上的人群熙攘,中央懸掛著的一排排彩虹傘燈隔開了他的輪廓。
她看見了他腳下的熒光球鞋。
桑漁覺得她和謝久賀沒什麽好說的,既然分開了,那就是有不可調和的矛盾,回憶就隻是回憶,她可以偶爾懷念,但並不想再找回來嚼爛。
但她還是下了樓,冷風吹來,她裹緊了小外套,輕聲道:“夏桑純說你有事找我。”
謝久賀笑了下:“你和純姐還是沒變,吵鬧又熱鬧,我家裏就很冷清。”隻有他和媽媽。
桑漁沒接話,她在想,他要說什麽。
她看著他的喉結微動:“小魚,你分派到山洲還要多長時間?”
桑漁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又被莫名的失望情緒籠罩著,她大概知道,謝久賀還要說什麽。
“我其實沒想過,你會回來工作,你都飛得那麽遠了,還可以飛得更遠。”他的嗓音咽在喉嚨裏,“你和父母,我和媽媽……”
他話隻說一半,他想說他們和父母的關係都不好。
“我一直都想離開山洲,但這裏有你。”他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了一本房產證,“我買房了,離省環境設計保護院不遠,等你調回去,你就可以自在地做你喜歡的工作了,山洲太小,閑言碎語很多,很多人都不能理解你的工作。”
他頓了頓:“包括我媽……但小魚,我們可以過自己的生活。”
桑漁看著謝久賀,說了句跟從前分開時一樣的話:“謝久賀,我不介意你媽媽,她沒有錯,我隻想告訴你,你應該找的是愛人,而不是救世主,我不需要別人拯救,也拯救不了你。”
“還有,歧視我這份工作的人,也有你。”
最後這話就說的有些重了。
但桑漁並不後悔,她在做下許多決定的瞬間,就已經預想過很多種後果。
她喜歡過謝久賀,不管是因為青春期的荷爾蒙萌動,還是因為他的俊朗和真誠,她的感情都是真摯的,但她也承認,她在相愛的開始,就想過結束的那天。
因為,他不了解她,他卻總是覺得他們是相似的。
可是,連她自己都無法準確地回答這幾個問題。
張榕和夏正坤真的完全不愛她麽?如果不是,那他們為什麽偏心,為什麽讓她小時候無人管而挨餓,如果是,但他們也養她到這麽大,讓她安心地讀完了研究生,站在他們的肩膀上,去過世界很多個地方。
對這個家來說,她是不是就隻是個外人?她真的恨這個家麽?如果是,那她為什麽要回來?如果不恨,那她為什麽會有冷漠失望的情緒?
她把這個總結成,成年人的複雜煩惱,不必理清,隨心就好了。
隻是,今天成年人的煩惱有些多。
桑漁從小巷道回去,一進狹窄昏暗的樓道,就看到商陸站在台階上,他原本就高,此時居高臨下,她都覺得他快頂到頭頂上那盞燒得有些焦黑的燈泡上了。
夏桑漁:“你站在這幹什麽?”
商陸說:“等你回來啊。”
“然後呢?”
商陸沒說話,往下站了一個台階,和她的距離近了一些,但依舊是俯視著她,他微微彎腰,忽然就伸出手,將她摟進了懷中。
桑漁一怔,近距離地仰頭看著他的臉,她有一瞬間的恍惚,那種當初被他的臉吸引的感覺又出現了。
所有未說出口的話,都被他的唇堵住了,他的唇和他的性格一點都不同,是柔軟的、濡濕的且溫暖的,他睫毛很長,不知道是不是掃到了她,她覺得有些癢,腦袋空白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他在親她。
他單手扣著她的腰,不讓她動,徑直撬開她的牙關,抵入齒間,他的胸膛起伏著,呼吸熾熱,動作有些急,不纏綿,但也並不魯莽。
桑漁喘著氣,聽到了外麵街道的吆喝聲,摩托車的喇叭聲,他們這裏卻靜得如同進入了真空世界,她隻抗拒了一下,就放棄了思考,她一隻手抱住了他的腰,另一隻手則貼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的心髒在她的手下劇烈跳動著,言語能騙人,但身體不會。
他的身體告訴夏桑漁,商陸發春了。
一吻結束,商陸鬆開她,看著她,笑了一下,說:“好了,你回去吧,我也回去了。”
桑漁沒問他是什麽意思。
因為十有八九,他會說,跟她學的。
夜晚本就是不理智的,多情的,矯情的,孤男寡女在荷爾蒙的促使下,也是有可能做一些曖昧的事的。
他裝灑脫,她隻會比他更不屑,她都睡過他了,不就是男男女女那一回事。
入睡之前,桑漁刷了刷微博,看到了自己關注的星座博主說:“射手座一旦對一個人動心,就會愛無能,明明很喜歡,卻要嘴硬說自己不在乎。”
這個不準。
她坦蕩得很!她點開自己的主頁,欣賞自己的簽名:我(魚)我周旋久,寧作我。
沉默了會後,她又點進了這個星座博主的首頁,尋找白羊座。
商陸出生在世界水日那一天,3 月 22 號,是白羊男,上麵寫著:射手女和白羊男在愛情、婚姻、性、事業上的兼容性都是最大的。
桑漁最先看到的是“性的兼容性”,文章寫道:“這兩個星座的男女可以保持性吸引力多年,他們性情相似,在床上貪得無厭,容易給對方帶來很多樂趣,對自己的技巧和能力不斷驚歎。”
他好像是……還挺行。
正是因為看了這個分析,接下來好長一段時間,桑漁看到商陸,都無法平靜,心一頓一頓地跳著。
商陸卻很平靜,渾然不覺她的心思,他坐在她的電瓶車後麵,躲在她身後,不讓冷風吹到自己,坐得穩穩當當,一手藏在她外套的口袋裏,另一手捧著本《口腔實踐技能圖解》,爭分奪秒地讀著。
桑漁問他:“你有沒有覺得我像一個每天送高三兒子上下學的陪讀媽媽。”
商陸自然地喊了聲“媽”,然後道:“好了,你專心騎,別打擾我備考。”
他從國外回來,差不多一切從頭開始,國內外的醫師證互不認可,學曆認證之後,就得先在診所試用滿一年,然後參加國內的口腔醫師資格考試,不然他就隻能像現在這樣,必須在商阿公的指導下才能進行操作。
桑漁根本就沒問過他後不後悔,就像他也從不問她,有沒有後悔在山洲做環保工程。
桑漁說:“現在才 11 月,明年才能考試,還有半年多時間,你又執業好幾年了,商阿公不在,你在車上學習,學得進去嗎,表演給誰看呢?”
商陸回:“街坊鄰居。”他還笑了,頗有些傲然,“在電瓶車上苦讀了幾天,我已經脫掉了無業遊民的稱號了。”
桑漁也覺得好笑。
他現在是美食街最用功的考生了,林阿叔甚至拿他的故事回去激勵讀高中的孫子。
商陸依舊捧著書,沒有抬頭,倒是和她聊起了工作的事情。
“你呢?”
“什麽?”
“工作啊。”
不怪她敏感,她怕他像謝久賀那樣,她問:“美食街的八卦傳統流到你身上了麽?”
商陸回:“當然,石頭是我在治療的,動物園裏還有很多動物,都是我的病人,我關心一下它們籠舍改造,不過分吧。”
“那你想問什麽?”
“我之前查了點資料,說現在一般采用的動物養殖廢水處理環保設備都比較貴,運營成本也高,師太上次也跟我提起這件事,她擔心後期的維護。”
桑漁看著越來越近的糖尾動物園,笑著解釋:“你跟師太說,讓她別擔心,我是誰呀,我是魚摳摳,舊工藝都是采用一步式氧化池,用電攪拌、曝氣,成本高,現在一般的工藝處理,先固液分離,篩大顆粒懸浮物,而且,還可以提高後麵厭氧消化的效率,減少設施投資,然後是厭氧處理,降解有機物,這一部很重要的,比直接進入好氧處理流程省電多了。”
“所以不用氧化池了嗎?”
“嗯,被人工濕地取代了,人工濕地也可以進行有氧處理,降解動物園廢水裏的氨氮磷,就是自然生物處理法,利用菌本身來降解。”
商陸笑:“一舉兩得,人工濕地也可以作為動物園內的綠地景點。”
這還是桑漁第一次對工作以外的人提起她所做的工作內容,很多人都把她從事的工作當成純粹的公益,如果和她聊起,似乎都想聽到她如何拯救了大環境,如何治理一條大江,如何讓整座城市都變得更加美好,他們想得到的是偉大的人文關懷故事。
但商陸卻知道,她的工作是由枯燥且無聊的畫圖、實驗、數據和方案構成的,這也是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沒有那麽偉大,也沒有那麽精彩。
她想,又應上了那個白羊男和射手女的事業契合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