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跟我道歉
第11章 跟我道歉
商陸沒有撐傘,小雨飄落在他的臉上,讓他的臉上多了幾分冷霧般的寒意,他敲完了車窗,又突然覺得很沒有意思,雨水的冷意滲透到他的手指上,不知道是不是腱鞘炎發作,指骨隱隱作疼。
他也不想要那個答案了,她不會給出他想要的答案的,他轉身就想走,桑漁卻下了車,從後麵喊他:“商陸。”
商陸停住腳,隻一瞬,他又快步回了診所,診所斜對麵有個菜市場,這時候已經關了,今天又下了雨,門口擺攤的就隻有零散幾個,賣了幾十年麥芽糖的老阿公在那敲著鐵罐,“叮叮當當”地響著,他看見桑漁,喊道:“小魚,吃不吃‘加油’?”
桑漁猶豫了一下,走過去買了兩根“加油”,木筷上卷了兩大團的泛著甜香的麥芽糖,她舉著麥芽糖,進了商阿公的診所,隻看到明君姑姑和商阿公。
桑漁問:“商陸呢?”
商明君撇了撇嘴,示意了一下樓上的方向:“沒聽到這煩死人的音樂聲嗎?”
商阿公說:“他吃了炸藥,暴躁得很,現在劈裏啪啦彈鋼琴,陰晴不定,等下就要哭著彈琵琶了。”
桑漁點了點頭:“那我上去找他。”
“等下。”商阿公忍不住皺眉,職業病犯了,“你牙齒不好,大晚上還吃糖,等下吃完馬上就刷牙,刷幹淨知道不?”
桑漁顧不上點頭,換拖鞋上了二樓。
這是屬於她的小魚毛線拖鞋,是明君姑姑閑著沒事幹,用毛線勾的,談不上好看,也不保暖,因為手藝不好,毛拖前麵太窄,腳趾頭穿不進去,後頭一小截後腳跟還露了出來。
客廳隻開了一盞落地小燈,商陸坐在窗戶邊上彈琴,外麵昏黃的路燈照了進來,打在他的身上,他冷著一張臉,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飛舞,大概是彈得不順,彈錯了音,他麵無表情地合上琴蓋,又轉頭去拿他的琵琶,彈起了《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裏的悲傷琵琶曲。
窗外細雨霏霏,雨霧綿綿,光線冷清昏沉,一個年輕英俊的男人半抱著琵琶,冷著臉,隻靜靜地看著窗外,手上的樂聲靜靜流淌。
桑漁從小看到大,隻覺得他又開始作了,他現在是被迫賣藝的兒郎,就差白居易看了,給他寫一篇新的《琵琶行》了。
商陸多少是有點小資的,他祖公就是山洲有名的赤腳醫生,祖嬤是接生婆,阿公是受人尊敬的老牙醫,到了他父親這一代,考上了大學後,就一直在外麵打拚,有個會賺錢做生意的媽,他又是受寵的獨子,要什麽有什麽,自己也優秀,沒人逼他,偏偏他自覺,自小成績好又多才多藝。
小學一年級那會,他爸媽工作忙、鬧離婚,雖然愛他,但沒空管他,就把他扔回阿公這,鋼琴和琵琶也跟著他回來,彈鋼琴還好,鎮上的小孩都羨慕地誇他是鋼琴小王子,他一彈琵琶,就被嘲笑娘氣。
他並不在意,畢竟他知道,《封神演義》裏的天王魔禮海就是麵目猙獰拿琵琶打仗的,“娘氣”也沒什麽大不了,更何況,他彈琵琶的時候,夏桑漁就會目不轉睛地盯著。
就比如此時。
商陸早就發現她上樓了,但他就不動,一首曲子彈完,夏桑漁還是沒出聲,他轉過頭去看,發現她已經半躺在沙發上舔“加油”了。
他抿著唇,不說話。
桑漁爬起來,把麥芽糖遞給他,說:“喏,給你買的,吃了開心點。”
“你知道我不開心?”商陸語氣淡淡,像是聽不出什麽情緒的樣子。
桑漁原本想說,你就差落淚,再把鋼琴砸了,瞎了都會知道你心情不好。
但她隻順著他的話:“嗯,我就是知道。”
商陸似乎心情好轉了一些,他接過麥芽糖,想到小時候的夏桑漁門牙縫漏風了,還笑嘻嘻地舔“加油”的模樣。
桑漁說:“小時候冬天還有賣糖葫蘆的,那個姐姐還帶個簽筒,你記得不,我每次手氣都很好,可以給你搖出一根免費的。”
商陸:“但最後都是你一個人吃了兩根。”
桑漁笑了:“因為你不愛吃,我是好心幫你吃。”
商陸轉頭去看她,她在笑,瞳仁漆黑澄澈,她總是看起來很容易接近,熱情積極,是個情緒穩定的溫暖小太陽,但他知道,她很多時候都是不在乎,在她身上始終都有一種距離感。
這種距離感甚至一直存在於他們之間,就算他們認識了將近二十年。
他很想知道,她和謝久賀在一起的時候,這種距離感是否消失過?但他也不想知道,因為怕得到他不想知道的答案,他就是彈琵琶彈到流血,都無法消除那種鬱悶。
商陸想到搖簽,提議道:“等過幾天再去師太那,我們也可以去庵子裏上香搖簽。”他對這些可信可不信,但桑漁相信。
“你要去捐香油錢麽?”
商陸不置可否:“也可。”
桑漁忽然說:“那你也幫我捐一份。”
“什麽?”
“我沒錢。”她平靜得十分理直氣壯,“你第一天也聽到了,我團隊的葉工程師工資隻有兩千八百五十塊。”
桑漁不是傻子,她隱隱約約猜到了商陸生氣的原因,但她不確定,他們都是成年人了,事情也過去了兩年,就算她不該睡了他,那又怎麽樣,這世上值得做的事情那麽多,男男女女的感情,是最不值得去浪費時間的。
但她還是想要確認一下,拿錢檢驗。
方棠說過,她之前遇到過苦苦追求她的有錢大哥,拿錢砸她,理由是愛一個人,就要舍得給她花錢。
商陸也不缺錢,聽說他之前對他女朋友就很大方。
桑漁話音落下,就見商陸深邃的黑眸盯著她,漸漸地靠近她,他的氣息籠罩過來,不是香水,不是煙味,不是汗臭,也不是消毒水的味道,是食物麽?是她喜歡的柚子香氣,還是巧克力的甜香?
她的心下意識地微顫了下。
他笑,:“沒錢裝什麽闊,跟菩薩賒個賬吧,你也不是第一天窮了……我失業了,比你更窮,也不捐香油錢了。”
桑漁的心一下落地,那些紛亂的情緒倏然消失,她忽視那股怪異的沉悶,笑了一下,收回視線,重新回到了沙發上,她打開了電視機,準備找紀錄片看,隨口問他:“你被開除了啊?”
沒想到商陸回答:“也可以這麽說。”
桑漁遲疑地問:“你違反醫德了?跟客戶……發展關係了?”
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原因,畢竟按照他閃閃發光的學曆、履曆和晉升速度,應當不存在醫術上的問題。
他卻不想回答了,轉移了話題。
“夏桑漁。”又連名帶姓地喊她,“知道我為什麽不高興麽?”
桑漁順著他:“為什麽呢?”
商陸:“因為,你昨晚誤會我了,你得先跟我道歉。”
“我誤會你什麽了?”
他冷靜陳述:“我昨晚的確是因為工作,才沒及時回複你的消息,那時候我在給教授發郵件,詢問他糖尾動物園獼猴牙齒相關的細節,你不聽解釋,還拉黑了我。”
桑漁沉默了半天,欲言又止,又無法解釋,她不光拉黑,還說了絕交。
商陸自然地接過了她的手機,還沒熄屏,他點進微信,找出他自己,放出黑名單。
他麵無表情地點開通訊錄的新的朋友那一欄,語氣淡淡:“你沒回複我 QQ 的消息,卻在看謝久賀的資料頁……你那時候在想什麽?”
桑漁不覺得這是個為難的問題,她說:“在想跟謝久賀借錢的可能性。”
商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