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動物牙醫
第07章 動物牙醫
動物園售票處的牌子早已經生了繡,因為潮濕,角落裏爬滿了黑色的黴斑和苔蘚,老化的水管在淌著不知道從哪裏漏出來的汙水。
糖尾鎮的鎮長說:“現在沒遊客了,沒人氣,園子就自動長苔、長草了,門也生鏽了,二十幾年前這裏可熱鬧了,那時候門票 3 元一張,多少人到處鑽洞,逃票都要進來看一眼動物。”
鎮長又搖了搖頭:“現在公園免費,動物園也早沒人看了,不過,是我也不看,好好地帶孩子出行,沒必要來看這些斷手斷腳、還很臭的老家夥,我早就讓師太把動物都賣給山洲動物園,減輕她的負擔,她不肯,隻是年紀大了,她一人管不住那些大動物,早幾年才把蟒蛇這類體格大隻的轉給了山洲動物園。”
“以前還是有很多人來庵子裏上香的,現在庵子也沒香火了,沒人來了啊,全怪這些動物弄出的臭味。”
跟在鎮長身邊的,是承接了園區配套設施改造工程項目的負責人,他說:“設施和設備還是好更新的,主要是園區的環境治理,動物園裏四處都是糞便汙染,公園的湖裏都是垃圾落葉,排水網如何設計,化糞池的位置,這些是項目的重點。”
桑漁讓阮漫漫幫她撐傘,她蹲下來看了看售票處已經老化的水管,臭味撲鼻,像是動物的糞便也直接通過這條水管排放,她還不知道動物園現存的汙水處理設施是什麽樣的,還有沒有能用的設備。
桑漁往前走了走,聽到了那邊的籠舍裏傳來了男人的聲音,師太在跟人說話。
商陸的聲音挺有辨識度的,認出他並不難。
但桑漁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了,糖尾動物園目前正在改造期間,他來這邊做什麽?
“牙周沒什麽問題,是急性牙髓炎,牙髓暴露,蛀牙發炎了,已經蛀到神經裏了,神經壓高導致的牙疼,所以吃不下飯,性情暴躁,也比較消瘦,建議是摘掉牙髓,做根管治療。”商陸的語氣在涉及到他專業的時候,很平靜,卻不會顯得冷漠。
桑漁自己就是一個要經常去看牙齒的病人,她既不喜歡牙醫過於溫柔,也害怕牙醫太過冷漠,商陸這樣的醫生就很好,隻和病人之間保持著禮貌的友好,卻不過分親昵。
商陸聲音徐緩:“根管治療跟檢查都是麻醉狀態下進行的,等晚一點,麻醉藥散了,再給她檢查咬合、吞咽功能。”
旁邊還有另一個男聲:“這還要帶去拍個牙片麽?現在大城市看牙,不都是先拍個片麽?前幾天我來給她看病,她就吃不下飯了,問過商阿公,也是說蛀牙蛀得太厲害了。”
“你麻醉打了多少劑量?”商陸忽然問道。
另一個男聲道:“怎麽了?劑量有問題麽?以體重計用藥量,不過我先給藥了三分二,見已經進入麻醉狀態了,就沒再給藥了。”
商陸聲音如常:“不怎麽樣,她醒了。”
師太慌慌張張地喊了一聲什麽。
另一個男聲道:“靠,怎麽一腳踢的是我。”
桑漁和鎮長他們往籠舍走了過去,葉子博嘀咕了一句:“師太已經喜歡動物到這種程度了嗎?看牙,都要在籠舍裏啊?”
鎮長也覺得奇怪:“昨天見到師太,也沒跟我說,她今天要看牙啊?”
這個籠舍屬於獼猴的,動物園裏最多的動物就是這個品種的猴子,平時也是漫山遍野地放養,倒也不是不想管,是師太管不住,猴群太野了,籠舍的地上是剛扔的香蕉皮和食物的殘渣,但現在隻看得見一隻猴子,師太正在安撫略顯焦躁的它。
商陸穿著白大褂,更顯得他身姿挺拔,他戴著口罩,聽到有人過來的腳步聲,抬起了頭,利落幹淨的短發下是他專注的眼神,他還戴著藍色的橡膠薄手套,大概是剛處理完什麽,才正準備摘下手套。
他隻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桑漁卻還在看他,她早忘了兩人昨晚的仇恨,隻是想起了方棠對商陸的誇讚,說他最性感的地方就在於,他認真專注的模樣,而他這種人也是難以接近的,因為方棠也和商陸認識十年了,但他們倆的微信沒聊過一句。
桑漁之前看過一篇文章,講的是牙醫已經成為了年輕女孩的理想婚戀對象,在網絡上也到處都能看到相關的話題,什麽“有個牙醫男朋友是什麽樣的體驗”,什麽“我感覺我愛上了我的牙醫”,什麽“牙醫的溫柔,無影燈下的深邃眉眼”。
作為一個看牙經驗將近 20 年的“壞牙基因者”,桑漁從鄉村赤腳牙醫看到三甲醫院牙醫,從來沒對牙醫產生過職業濾鏡,一看牙醫彎腰靠近,她就腦袋一空,緊張害怕地閉上眼,張大嘴,隻覺得自己像頭嗷嗷待宰的豬,做完都不記得醫生長什麽樣。
鎮長看到了獸醫謝駿,才明白:“駿仔,是在給動物看病啊?這是……牙醫?”
謝駿說:“是商阿公的孫子,商陸,以前也在我們山洲讀過幾年書的,後來出國去了,剛回來。”
鎮長:“猴子怎麽了?牙痛啊?”他覺得稀奇,“猴子都要看牙了,比我一老頭過得都好。”
師太心疼地摸著猴子的頭,說:“它已經 23 歲了,年紀大了,牙痛得咬不動東西,這幾天都消瘦了。”
猴子剛被麻醉了,現在情緒還是比較暴躁,在師太的手下還比較溫順,但對著商陸和謝駿就顯得狂躁凶橫,一直衝著他們倆叫,目眥欲裂。
師太安撫好了猴子,就要帶大家去逛其他的籠舍。
謝駿摸了下自己的腹部,跟商陸吐槽:“麻醉劑量不夠,還好隻是猴子,被它踢了一下,也挺痛的,這潑猴。今天謝謝你了,我們這沒有專門懂動物的牙醫,師太請了我好幾次,這我也不會治牙。”
商陸笑了一下,說:“到時候還是我阿公來治。”
“嗯。”他又嘶了聲,“這潑猴一把年紀了,力氣還這麽大。剛剛它醒了,明明查它牙齒的人是你,它怎麽打我啊?”
師太連忙阻止:“謝醫生,快別說了,石頭很聰明,聽得懂。”
石頭是那隻猴子的名字。
桑漁記起了這隻動物園裏的老將,師太給它取名叫石頭,不是因為它堅韌如石,而是它熱衷投石,十幾年前動物園靠“獵奇”吸引人流的時候,它還是很出名的,高興的時候就朝著湖中扔石子打水漂,煩躁的時候就抓起垃圾扔遊客。
時隔多年,石頭的暴脾氣倒是一點沒變,投擲的角度依舊精準。
桑漁看著商陸和謝駿頭頂上的香蕉皮,一時說不出話來,其他人也被麵前這突然的一幕震住了。
商陸站著沒動,他頭上的香蕉皮還懸掛著長長的皮上白絲,要掉不掉的,他閉了閉眼,似乎在忍耐,然後取下了頭發上的香蕉皮。
謝駿罵了句髒話:“你這死猴子!”
師太連忙攔著:“石頭隻是調皮了點,它以為你們在欺負它,它很委屈的。”
謝駿覺得,他更委屈。
商陸睜開眼,看向了夏桑漁。
夏桑漁和他對視半晌,她倒不是想笑,她隻是想萬分誠懇地對他說:“你還挺幸運的。”
商陸沉默。
“你知道的,以前石頭還對遊客扔過便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