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絕交日記
第06章 絕交日記
夏桑漁不知道那時候男生是不是很流行熒光色球鞋,但在她的高中,隻有謝久賀一人在穿。
到了她家樓下,她和商爺爺他們告了別,就上樓了。
她沒什麽心情,沒跟張榕女士和夏桑純打聲招呼,就鎖上了房間門。
夏桑純過來拍她的房門,聲音隔著門板都很尖銳:“夏桑漁,你有沒有家教?不知道回家要打招呼的嗎?”
夏桑漁抓了個枕頭,就砸在門板上:“離我遠點。”
她從床底下拖出了一個上了鎖的小箱子,打開之後,卻隻是幾個不同顏色的熒光發圈和明信片。
她記起謝久賀的模樣,少年似乎永遠穿著一身球衣,單手環抱著球,手臂上的肌肉微微鼓起漂亮的線條,或在籃球場上,或在排球網下,或從她正對麵走來,她心髒的躁動聲讓她幾乎聽不到其他的聲音,她的視線模糊,不知是霧氣升起還是陽光太盛,不敢抬頭看他,隻看得到他的熒光色球鞋踩在耀眼的金色光斑上,停在她的麵前。
他拽了拽她的發圈,笑:“夏同學,今天我們撞色了。”
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她隻靠著熒光色的球鞋來認謝久賀,紅色代表他今天要打籃球,綠色是他有排球比賽,黃色是他的跑步鞋,他好像永遠都穿不膩張揚且色彩豐富的熒光球鞋。
後來他們在一起後,他笑著解釋:“因為有人近視又不愛戴眼鏡,又從不抬頭看人,我要是換鞋子了,那人還怎麽靠鞋找到我?”
夏桑漁把明信片翻到了背麵,寥寥的幾句記錄了她的少女心事。
那是高考結束的夏天,她收到商陸漂洋過海給她郵寄了一個多月的明信片,他說,他有喜歡的人了,她也給他回了一張明信片,告訴他,她也有喜歡的人了,但這封明信片飄了兩個月後,又莫名回到了她的手上。
商陸在 QQ 上回複她,他沒收到她的明信片,他的態度冷漠異常,似乎不想和她多說什麽,大概是他那時已經有了想要交往的對象了。
時隔多年,桑漁再看到明信片上矯情的文字,隻想用腳趾頭原地施工挖出三室一廳。
“他是我模糊不清的世界裏,唯一的光,商陸,我覺得我以後再也不會像喜歡他一樣,喜歡別人了。”
她尷尬地把東西全扔回箱子裏,用最快的速度鎖緊,拿著撐衣杆把箱子一把捅到床底最裏麵的角落,生無可戀地撲倒在床上,一頭埋進被子裏,捂住臉和耳朵。
模糊不清,近視 400 度不愛戴眼鏡,能不模糊嗎!
唯一的光,他天天穿著熒光屎黃,能不發光嗎!
還好商陸沒看到。
夏桑漁又躺了一會,她探手去拿手機,登錄手機 QQ,上大學後,她的社交就都轉移到了微信上,但她偶爾還會登錄 QQ,隨便看看。
她的 Q 齡 16 年了,那時她還是個快樂單純的小學生,為了讓大學生夏桑純幫她注冊 QQ、掛 QQ 等級、養 QQ 寵物、周末能玩兩把 QQ 堂,每天殷勤地討好她,幫她端茶倒水、洗衣拖地。
新時代包身工。
桑漁突然看到小學分組裏,商陸也在線,她幾乎沒改過備注和分組,所以,商陸的備注還叫:實小班長,商陸,她點進商陸的資料,什麽也沒有,他的 QQ 空間還對她設置了權限。
他的朋友圈也是如此,屏蔽了她。
她對 QQ 功能不了解,不知道有沒有單刪這個功能,於是,點進和他的聊天框,也不想打字,隻選了一個 QQ 自帶的、陰陽怪氣微笑表情,才剛發過去,那邊的人就收到了,對話框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實小班長,商陸隻發來了一個問號。
桑漁淡定地回複:“我是正好看到你在線,我想要糖尾動物園的那張照片,你的老照片掃描得特別清晰。”
實小班長,商陸:“我空間就有,你自己去拿。”
桑漁提醒他:“你對我設置了權限。”
實小班長,商陸:“哦,忘了。”
他發完了這句話後,就沒有其他的動靜了,桑漁等了許久,也沒等到他發來照片,她又去微信找他,在搜索框裏輸入他的名字,點進了和他的對話框。
她沒有刪微信聊天記錄的習慣,無論什麽時候換手機,她都會記得轉移所有數據,上麵還顯示著兩年前他們最後一次的聊天內容。
他問她:“你從哪個門出來,我在中央火車站正 1 號門。”見她沒回,他直接語音通話找她,再下一條,是兩人見麵後,第二天的她給他發了一句對不起。
然後就是兩年的不聯係。
夏桑漁深呼吸,給他發去了破冰的第一條消息:“你還沒給我發照片呢。”
商陸的微信名就叫商陸,他過了許久才回複:“抱歉,剛剛在忙工作。”
口吻冷淡且生疏。
桑漁沉默,覺得他編的謊話可真沒水平,他是不是忘記他現在的人設是無業遊民了。
下一秒,他連裝都不想裝了,叫了她的名字:“夏桑漁,如果你現在就很想要照片,也可以去我朋友圈自取。”
桑漁忍著脾氣:“你朋友圈也屏蔽了我。”
“哦,忘了。”
他又是故意的。
桑漁壓了一晚上的火氣終於忍不住了,惡狠狠地發了個語音過去:“想絕交是吧,絕交就絕交!”
她立馬拉黑了商陸。
這要是回到小學,小學雞桑漁還要發個傷感說說:皒用《微笑》,掩飾《悲傷》,忽忽,好傷心。
可是,26 歲的桑漁明天還要早起工作,她放下手機去洗漱,就已經忘了這件事。
第二天山洲下了大雨,桑漁還要去糖尾動物園。
張榕皺眉:“你大舅舅跟我說,糖尾那邊在修路,你騎電瓶車,披雨衣,沒一會就全身都是泥點子,等下還要感冒生病,什麽破工作,你開你姐的車去吧。”
“我今天要用車。”夏桑純咬了一口奶黃包。
“你要去做什麽?你在市區打車就行了,你妹妹這是有正事。”
“說的好像隻有她有正事一樣,她那個工作付得起油錢嗎?”夏桑純嘲諷。
張榕不耐煩:“你的油錢不也是你爸在付?說得好像你就很獨立一樣。”
夏桑純輕飄飄地回了句:“反正這是我的車,我有決定權。”
“你的車?這是我花錢買的!”張榕聲音變大。
“所以呢?你要轉到夏桑漁的名下?我早就知道了,誰想要就拿走吧,反正車子、房子我也不要了,我早就知道你們都偏心她!”
“偏心她?我要是偏心她,你名下會有一套房、一輛車?她什麽都沒有!”張榕瞪著夏桑純。
“那你們為什麽還要生她?沒有她,我就是獨生女,這一切本來就都是我的!”
桑漁沒說話,慢慢地喝光了最後一滴豆漿,她去漱了下口,帶上工作的材料,穿上鞋,順手從鞋櫃上抓起夏桑純的車鑰匙。
她朝著吵得不可開交的母女倆揚了下鑰匙,兩個鑰匙碰撞在一起,發出了悅耳的聲音。
總體來說,桑漁的心情還不錯,一早上起來就能看見小醜發瘋。
“夏保姆,你的車我開走了,謝了哈。”
她說完,就關門離去,老樓的隔音差,她走在樓梯裏,還能聽到夏桑純氣得跳腳的嗓音:“你以為你就很厲害嗎?我大學學的家政又怎麽了?我後麵在山洲報社工作,我現在讀的是 MBA,我要是保姆,你就是收破爛的……”
“等下,我的車鑰匙!”
“夏桑漁!”
*
桑漁上車後看了下表,她姐剛給車加滿了油,也剛洗過車,她打電話讓阮漫漫和葉子博在家等她過去接他們。
葉子博就在他父母的小吃店幫忙,看見桑漁打了雙閃,連忙從店裏出來,鑽上了車,他有點高興:“下雨天純姐也願意讓你開她的車啊?純姐人真好,上次她跟我媽聊天,知道我工資不高,還安慰了我媽呢。”
桑漁:“……嗯。”
別的不說,夏桑純還是很熱愛在外人麵前演溫柔善良的人設的。
她不會告訴葉子博,夏桑純在背後喊他傻大個的。
桑漁轉了方向盤,去接阮漫漫。
阮漫漫家住在新區湖西公園的別墅區,她的家庭條件比較好,隻是她似乎一直是一個人生活,性格內向,不愛說話,她跟兩人打了招呼後,臉頰就泛起了紅。
“夏工,葉工。”
“好龍。”
好冷的諧音梗,偏偏葉子博這輩子都玩不膩,笑點又低,沒人附和,他也能笑個半天。
阮漫漫臉都憋紅了,猶豫了半天,不知道是不是要配合他一起笑。
半小時後,幾人到了糖尾公園,下雨天更是門可雀羅,站在山腳下,就能看見半山腰上有一座尼姑庵,尼姑庵的旁邊就是糖尾動物園。
除了他們外,塘尾鎮政府的工作人員、給排水的和施工隊的負責人也都在。
一行人撐傘、披雨衣,順著長長的階梯往上爬,要先去庵子裏找師太,桑漁主要是來看動物園的。
師太不在庵子裏,那就在動物園那邊。
他們才走到老舊的門票處,就已經聞到了裏麵傳來不太好聞的味道。
桑漁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怎麽好像還聽到了商陸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