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有座客棧名龍門
練霓裳本人孤傲,但終究是個女子,內心深處也有柔軟的地方。這段時日和花逐月以及大郎母子在一塊,她是真的將他們當做親近信任之人的。第一次,她想聽一聽花逐月如何說得。
花逐月也從練霓裳的神色看出來,她對卓一航還是有情的,縱使之前受過傷害,這感情也並未完全放下。
斟酌了片刻,花逐月才開口說了她所知的幾件事情,「我師父有一位好友,他是武林之中一等一的高手,自年少時起便心懷大志,勢要抗擊外族收復中原故地。在此期間,他結識了一位聰慧美麗的女子,這個女子也同樣的武功高深。他們兩人明明都很喜歡對方,但是一人卻礙於外族勢大,戰事不休而沒有將情義說出口。至於女子,一直等著男子回頭。可是等呀等,卻一直未曾等到。女子一氣之下,便在隱蔽的古墓中隱居,還自創了武功,將男子得意的武功招數盡數破除……女子鬱鬱而終時,男子才明白他錯過了什麼,傷心之下,只覺得一切俱都是空,便於終南山出家了。至於驅除外族的大事,沒有了他,自然還有無數的仁人志士在。」
花逐月說得自然是王重陽和林朝英的故事了,末了她才勸練霓裳道:「你若心中還放不下卓一航,便原諒他,嘗試著接納他吧。人生短短几十載,不要真的因為一時的放不開而臨到老了才後悔。而且說句實話,卓一航是有些優柔寡斷,對武當放不下。可是你要明白,他的出身和你不一樣,綠林之人本就洒脫無忌,但是他出身名門,又是武當的弟子,自小受到的教導便是家國為重,朝廷為重,正邪不兩立。如果他一開始就為了你而不顧卓家的名聲,武當的名聲,豈不是和何紅葯一樣嗎?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練霓裳是親眼見過何紅葯的,也不齒何紅葯為了夏雪宜就不顧哥哥何青藤和五毒教,此時被花逐月一對比,頓時有些不得意起來,神色變幻不定。
半晌,練霓裳才露出一絲羞愧之意,說道:「花姐姐你說得對,若是卓一航一開始就對卓家對武當半分也不留戀,那他的人品確實不值得我喜歡。」
「你能這麼想就對啦!他此時既然已經放下了武當的一切,一心只為了和你在一起,你呢心裡也還是有他的,又豈能因著一頭白髮就拒絕呢?姐姐我就說這麼多了,若是可能,我希望能吃到你們倆的喜酒呢。」花逐月拍了拍練霓裳的手笑道。
練霓裳嬌美的臉上顯出了一絲紅暈來。
第三日時,就在原隨雲、花逐月準備帶著大郎南下雲南之前,練霓裳和卓一航攜手而來,看著兩人的樣子,應該是冰釋前嫌了。
卓一航極為感激花逐月,他深深一揖謝過了花逐月,才說出了來意:「我與霓裳準備先去往京師,除掉魏忠賢這個奸宦,然後去往明月峽,將那邊的人散去了,再去往塞外漫□□俠,免得再與中原武林又起紛爭。」
花逐月頗為不舍地拉著練霓裳的手到一旁說話,原隨雲接過了卓一航的話頭,「你們想除了魏忠賢,是以為如今朝堂亂象,是因為他而起的?」
原隨雲當然不是什麼憂國憂民之人,他深知沒有什麼朝代可以千秋萬世的,此間江湖之中,他也了解到大明至此已經三百餘年,積弊已深,亂象四起也是正常的。只是他之前不但尋回了金蛇劍和金蛇錐,更是尋得了一張藏寶圖,其中還有林平之特別標註的幾行小字。當年他抗倭之後隱身雲南,也同這張藏寶圖有關。林平之不慕富貴,他這個做師父的,總不至於還比不得弟子豁達。不過,讓他就此將建文帝朱允炆留下的藏寶圖交給卓一航,他也不是全然放心的,故才有此一問。
卓一航不知為和明明他的年歲和原隨雲相差無幾,但是在人家的面前,他卻總有種無形的壓力,好似當年面對師父紫陽真人也未曾這般過。
「是,一航看來,如今天子是個仁善之君,只是被魏忠賢和乳母客氏蒙蔽了,只要除了這兩人,想來便能還朝堂一個清明了。」
原隨雲不由得輕嘲出聲:「一個大字都識不得幾個的皇帝,能還朝堂清明啊?你在說笑嗎?便是有許多開國之君也不認識幾個字,也都是大有氣魄敢做敢為之人,朱由校佔了那一點?反倒是他喜愛木工之事,便是江南都傳開了。」
卓一航深知原隨雲說得在理,只是他自小深受儒學教導,不敢輕易議論君王,只是尷尬道:「待除了魏忠賢和客氏,朝堂之中的大臣們都是進士出身,太傅、閣老們自可教導皇上成為一代名君的。」
原隨雲搖了搖頭,只這一番話,他就知道卓一航這等迂腐忠君之人便是拿了那藏寶圖,估計也只會傻乎乎地去獻給朱由校了,半點兒水花也都不會有了。
「如此,我便祝你和練姑娘京師之行順利了。」他也懶得再多說了,無他,實在是話不投機,他認識的人之中,卓一航這樣子的,還真看不上眼。
待卓一航和練霓裳相攜離開不久,花逐月便知原隨雲並未將藏寶圖交給卓一航,聽原隨雲說了卓一航的看法,她都有些看不上卓一航了,甚至還隱隱為練霓裳抱屈了。
搖了搖頭,她方道:「那藏寶圖怎麼辦?總不能和金蛇劍金蛇錐等一塊兒,放在五毒教之中化作塵埃吧?」
「大明此時積弊已深,便是取出了藏寶圖中的東西,大勢也不可改。再說了,這些也不是我們該操心的了。」原隨雲隨意說道。哪怕他身為明人,但是兩處天地還是不同的,他也沒有那份憂國憂民之人。
花逐月知道原隨雲的意思,要她說,大明國力江河日下,天下亂象頻生,北方異族崛起,都是奇怪皇帝和文人們鬧的。
「等我們將金蛇劍等物送還了五毒教,再擇機將藏寶圖給合適之人吧。」花逐月也只得道。
只是誰也不曾想到,他們倆帶著大郎才離開五毒教不久,便天地變化,來到了衰草連天的北國之地。
「娘,好大的風呀!這是哪裡呀?」大郎有點兒冷,將脖子縮進了衣領裡頭,睜大眼好奇地看著。
原隨雲和花逐月對視了一眼,當即就抱緊了大郎,向著不遠處豎著的一面酒旗之處走近,果然,那是一座客棧,被風沙侵蝕的木匾上寫著幾個大字,油漆斑駁,卻還是能認得出來——「龍門客棧」。
客棧之內只有一個客人,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郎,店小二殷勤地將原隨雲一家三口迎進了屋,便見自家老闆娘搖著腰肢風/騷地下了樓。
「喲,想不到又來了兩位貴客呢,還有一位小公子呢。我是這龍門客棧的掌柜金香玉,不知兩位怎麼稱呼呢?」
原隨雲只輕皺了下眉頭沒有說話,自然是花逐月同金香玉答起話來,「這是我夫君,他姓原。我娘家姓花,這是小兒扶搖。金掌柜的,我們一家要一間上房,再有你們可是有布匹和皮毛可賣的?我也想各買上一些,實在是沒想到這兒的天會這麼涼。」
金香玉呵呵一笑道:「這裡自然不同於中原之地了,兩位帶著孩子來了這兒,怎麼就沒有多備些衣物呢?居然和這位朱小哥一樣,可見啊定是高門大家出來的。」
花逐月矜持笑了笑,她並喜歡金香玉這等說話間都想著勾人樣的女子,不過卻也多看了幾眼早他們在客棧中的少年。
那少年大約也是察覺到了花逐月打量的視線,不由得朝著她笑了笑,雖瘦弱卻讓人生出了好感來。
金香玉的龍門客棧做的是獨家生意,一間上房和布匹皮毛等要價不低,只是她素來機敏,對原隨雲和花逐月夫妻有著發自內心的敬畏,最後忍著肉痛,只要了十兩銀子。
待原隨雲、花逐月帶著孩子去了上房,店小二才湊到金香玉身邊問出了疑惑來,「老闆娘,您不是說過,碰上肥魚就要宰,絕對不能放過么?」
「你懂什麼?老娘我在這兒開了這麼久的客棧,見過的狠人沒有一千也有一百了,可沒有一個人像那位原公子讓我心裡發毛的。錢是很重要,可要命花不是?」金香玉沒有好聲氣地白了夥計一眼,便見那吃完了麵條的少年對著她微微笑。
「所以說,我被金老闆宰了便沒法子了。可惜我就是個窮書生,全身上下除了五兩銀子,便只剩下半打紙和一支筆了。」少年嘆息道。
「讀書人啊?」金香玉可不相信普通的讀書人會往她這地兒竄呢。正要說什麼,卻聽得外頭一陣馬蹄聲近來。她耳力不錯,立刻就聽出了來人不少,不由得笑開了花,扭著腰肢就去了外頭迎客人了。
來人是東廠的三大當頭和他們的小弟,一共有十來號人,雖則沒有穿著東廠的招牌衣裳,卻那驕橫的目光和人人都騎得的好馬,便說明了他們身份的不簡單。
哪怕為首的大擋頭目光放肆,金香玉卻像是沒有察覺一般,滿口大爺的將一行人請進了客棧之中,又讓夥計們好生招呼著。心裡卻是在發狠怎麼將他們的銀子都給賺趕緊才夠本兒。
這些東廠的番子們看了書生少年,並未在意,徑自要肉要酒吃喝起來,吃飽喝足了才吩咐金香玉將客棧的客人都請出來,目的自然是為了追拿周淮安以及接頭之人的。
金香玉面上故作為難,推辭了幾句就去請原隨雲和花逐月去了,心裡卻想著藉此來探一探他們的底。
上房之中,原隨雲正在替木桶之中的大郎洗澡,眼見大郎玩水沒個消停,他的臉便沉下來了,讓大郎頓時就老實了。至於花逐月,正坐在床榻邊裁剪布匹和皮毛,準備先給大郎做衣服和披風。
金香玉敲門說了來意,見原隨雲、花逐月的屋中沒啥動靜,便露出為難之色來,聲音里滿是委屈地道:「原公子和夫人見諒,我做生意的也沒法子,他們人多勢眾我一個女人奈何不得……」
「讓他們領頭的來見我吧。」原隨雲抱光著身子的大郎丟在了床榻之上塞進了被子里,眼見花逐月在飛針走線,他卻頗為無趣,便出聲道。
金香玉聽了這句話,越發猜度起兩人的身份來,腳步不停,很快將原隨雲的話傳給了大擋頭。
作為東廠的番子,他們平時作威作福慣了,便是些皇親國戚也不被他們放在眼裡。加上三個大擋頭的武功著實不低,便是江湖中人也大多敢怒不敢言,此時聽了原隨雲這話,頓時怒氣衝天,大檔頭更是目露兇狠之色,「我倒要看看,這位原公子是何許人也,這麼大的口氣,竟讓我去見他?」
說完,也不讓手下們跟隨,自己一人上了樓。就在東廠之人猜測那姓原的會怎麼死時,他們便聽得大檔頭的一聲慘呼,整個人從樓上飛下落在地上,只動了下便沒有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