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籌碼
第51章 籌碼
冬日難熬,大理寺給江藜蘆送來了上好的銀絲炭。江藜蘆便坐在這炭火邊烤著火,她知道大理寺不可能這麽好心,定然是公主安排的。
普天之下,也隻有公主會如此關心她。
想到公主,江藜蘆不禁出了一回神,卻又被一陣腳步聲拉回了思緒。
怎麽又有人來了?這兩天來看她的人還真是不少。隻是這次的腳步聲,聽起來似乎來者不善。
但是江藜蘆動也未動,她實在是不舍離開這火盆。這些許溫暖可是公主給她安排的,她怎能輕易舍棄呢?
“同樣身在牢獄,江二小姐的日子倒是滋潤。”
是沈從敬。
於是江藜蘆連眼睛都沒抬一下,隻是望著那炭火,冷冷地對沈從敬道:“同樣身在牢獄,太傅大人倒是行動自如。”
江藜蘆雖這樣諷刺著,可心裏卻一點都不覺得輕鬆,她知道大事不好了。公主定然早已派人看著這大理寺,可沈從敬卻依舊能出了他自己的牢獄來到這裏,絲毫不顧及公主,那想來是公主出事了。
“太傅大人今日來此,有何貴幹?”江藜蘆問。
沈從敬微微笑著:“隻是來看看二小姐罷了,不知江大人若是知道自己僅剩的的女兒如今這般維護自己的仇人,該作何感想。”
“那你該直接去問我父親。”江藜蘆根本不想多說一句話。
沈從敬似是有些疲憊,他抓住了一根欄杆,歎了口氣,道:“二小姐,我是真的沒想到,你當日寧肯去行刺皇帝,都不去行刺公主。直到後來青娥那賤人對我們說,二小姐頗得公主寵愛……嘖,寵愛。”
沈從敬意味深長地說著“寵愛”二字,又頓了頓,道:“二小姐,我是真的為江大人寒心,一家都被公主所害不說,就連唯一在世的女兒也被公主這般玩弄羞辱。”
江藜蘆實在是不想聽沈從敬說這些廢話,抬起頭來看向沈從敬,道:“太傅大人有話不妨直說,若是還想說這些來激我去殺公主,那大可不必。”
沈從敬聽了,不禁露出了一絲輕蔑的笑容:“殺公主嗎?如今卻是用不著二小姐了。”
聽沈從敬說這樣的話,江藜蘆越發確定宋筠月出事了。可她此刻隻得忍住,又向沈從敬試探說道:“大人明白就好。不過我還是勸大人早點回自己的牢房吧,不然若被大理寺發現大人如此任意妄為,隻怕大人要吃些苦頭了。”
“大理寺,”沈從敬冷笑一聲,“大理寺如今困不住我。”
“怎麽?大理寺把守森嚴,大人是不信想要一試嗎?”江藜蘆問。但她心裏也明白,大理寺的獄卒守衛在高手麵前簡直毫無還手之力。
“外邊的天都要變了,區區一個大理寺又算什麽?”沈從敬說。
江藜蘆聽了這話,動作一頓。她回過神來,拍了拍手,站起身來,終於還是戀戀不舍地離了那炭火,來到了欄杆邊,看著沈從敬,一言不發。
既然沈從敬已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她也沒必要再接著試探了。
沈從敬看著江藜蘆,微笑道:“二小姐此刻定然是在想瀛陽公主吧?”
“你做了什麽?”江藜蘆盯著沈從敬問。
沈從敬仍是保持著微笑:“沒什麽,隻是在來大理寺之前問了陛下幾個問題。”
“什麽問題?”江藜蘆問。
“我問他,若是當年的趙王登上皇位,可會容忍一個公主把持朝政?當年的公主隻有十六歲,尚且稚嫩,便扳倒了一個趙王,如今的公主可是遠遠勝過從前,和當年的趙王相比,誰的威脅更大呢?陛下是更需要一個垂簾聽政的公主,還是更需要一個忠心耿耿、隻忠於陛下的臣子呢?”
沈從敬說罷,隻是笑吟吟地看著江藜蘆。江藜蘆不禁捏緊了拳頭,如此具有誘導性的問題,很難保證皇帝不會被沈從敬激得做出什麽事來。江藜蘆知道,皇帝一向如此的,他雖然懼怕他的姐姐,可這些年來兩人早已心生嫌隙,若是有人攛掇著,皇帝隻怕什麽事都做的出。
上次,皇帝已動了買刺客行刺的想法,還好這刺客碰巧是江藜蘆。如今呢?皇帝又會做什麽?
江藜蘆想著,隻是沉默地盯著沈從敬,眼裏盡是殺意。沈從敬笑著擺了擺手:“二小姐也不必這樣看我。天家自古無情,骨肉相殘是常見的事,二小姐也不必見怪。”
江藜蘆隻為宋筠月感到心寒,好容易把弟弟扶上皇位,可弟弟卻因此忌憚於她……
靖安殿裏,宋筠月還在和弟弟僵持著。她知道弟弟既然敢在宮裏動手,那想必也在外邊做好了準備。宋廷時並沒有急著對姐姐下手,而是慢悠悠地喝著茶,似乎在等什麽消息一般。
宋筠月知道,她的好弟弟多半是在等一個可以下手的正當理由,就如同她當年等著趙王帶兵闖宮一般。
宋筠月看起來也十分鎮定。她雖被困在靖安殿,侍女的消息傳不出去,但她知道公主府此刻定然得知了消息。畢竟她有那麽多的暗衛在暗中保護,當暗衛看到她被困在這裏,應當是會回府報信的。她相信會有人來解救她,隻是解救之後會如何,她卻不知道了。
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時。更何況如今公主府裏沒一個有主見的人,沉華年輕,杜公公年邁,能用的人如今都跟著來了紫崇宮。
還有她的小江兒……如今她在宮裏出了事,被困紫崇宮,想必外邊也早已亂作一團。大理寺那邊定然也出事了,不知她的小江兒是否還安好?
“姐姐在想什麽?”宋廷時問。
宋筠月冷笑一聲:“陛下還會在意我的想法嗎?陛下不是已經決定聽太傅的話,把我這個最大的威脅鏟除嗎?”
“朕隻是隨口一問,姐姐莫要在意。”宋廷時說。
宋筠月卻還是悠悠地歎了口氣,道:“陛下,真的不打算殺沈從敬嗎?”
“沈從敬一事,朕日後會自己解決,不勞姐姐費心。”宋廷時根本不想對宋筠月提這事。
“陛下會解決就好,”宋筠月隻是看著自己的弟弟,微微笑著,“沈從敬貌似恭謹,卻是狼子野心。他若真是忠於陛下,當年就該毀了那詔書,而非一直藏起來,讓陛下如此顧及。陛下不需要一個垂簾聽政的公主,也並不需要他這樣一個虛偽陰損的臣子,陛下還是早日看清這點為好,莫要像母後一樣糊裏糊塗的。”
“姐姐,朕不會殺太傅的。”宋廷時站起身來,負手而立。他雖未明顯表現出來,可手指無意識撚動衣袖的動作卻突然停了下來。這一切都落入了宋筠月的眼中,宋筠月很是滿意,不由得拿起茶盞飲了一口。
她知道該怎樣對付自己的弟弟。她或許無法改變弟弟想殺自己的心,可如今她知道了沈從敬的最後的籌碼,改變弟弟想要保住沈從敬的心還是輕而易舉的。
她的弟弟呀,耳根子軟,最是容易被人挑撥的了。
“說起來,骨肉相殘對公主來說也不是什麽罕見的事了,當年她不還是一樣,為了個皇位殺了那許多的兄弟姐妹?二小姐,”大理寺中,沈從敬依舊倚在欄杆邊對江藜蘆說著,又笑了笑,“公主本就是個心狠手辣之人,二小姐對此想必也是深有體會吧。”
江藜蘆強忍住心中怒氣,冷靜地看著沈從敬:“的確。”又索性直截了當地道:“不過我還是想知道,皇帝又不是隻有太傅大人一個可用之人,就算他想殺公主也沒必要費盡心思保全太傅大人,大人究竟做了什麽,讓皇帝這般回護?”
沈從敬笑而不答:“二小姐,你以為我會將這種事情告訴你嗎?”又道:“二小姐,你放心,公主雖很快就要倒了,但我會看在你姐姐的份上,留二小姐一條性命。二小姐雖忘了家仇,我卻還記得你家人呢!”
沈從敬說罷,見江藜蘆眼中閃過有一絲猶疑,不由得輕輕一笑,轉身便走。可沒走幾步,他便聽見身後一聲巨響,剛要回頭再看時卻已被人扼住了咽喉――是江藜蘆。
堂堂一個刺客,打開這牢獄的鎖出來並不是什麽難事。
“太傅大人,你最好不要激怒一個手上沾染了無數條性命的刺客,”江藜蘆說著,手上又用了幾分力氣,沈從敬一時喘不上氣,憋得臉色通紅,“江二小姐早已死在掖幽庭,如今的我是江月閣的閣主。”
“你……”沈從敬想說話,可一句話都說不完整,隻有抱著江藜蘆的手拚命地掙紮著,想把她的手從自己咽喉處挪開。
“我勸太傅大人認清我的身份,也認清你自己的身份,”江藜蘆說著,眯了眯眼睛,“我姐姐一生從未許配過人家,她也從未提起過有心儀之人,太傅大人還是莫要以我姐夫的身份自居為好。”
她早就厭煩了沈從敬一見到她就把她姐姐掛在嘴邊的行徑,仿佛他對自己的姐姐有多麽情深義重一般。若真是情深,豈會用她姐姐來要挾她?若真是義重,當年又豈會見江家被滅門而坐視不理?
她本想把沈從敬就這樣活活掐死,可看著沈從敬的臉色由紅轉青,江藜蘆卻一下子鬆了手。沈從敬倒在地上,捂著喉嚨喘個不停、咳個不停。江藜蘆冷冷地看著他,蹲了下來,問道:“你真的還記得我姐姐嗎?”
沈從敬花了半天才喘勻了氣:“記得,我此生都不會忘了她。”
他說著,看向了江藜蘆,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真誠一些。他覺得自己今日實在是不該故意跑到江藜蘆麵前來炫耀,一時大意竟讓自己和江藜蘆獨處。本以為江藜蘆被困著下不了手,可沒想到江藜蘆竟闖出了這牢獄,而且看她方才那力道,似是真的起了殺心。
沈從敬此刻唯有期盼著江藜蘆能看在她姐姐的麵子上,不要對她下手。
“那你說說,我姐姐是個怎樣的人?”江藜蘆問。
她要看看,沈從敬對於在她麵前保命的最後籌碼,究竟有多少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