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把柄
第50章 把柄
什麽叫“不配愛慕她”?
青娥走後許久,江藜蘆還在想著這句話。不配愛慕,聽起來倒不像是因為身份有別才不配愛慕,而像是因為別的什麽。
江藜蘆想著,不禁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究竟發生了什麽,讓公主在兩年前突然和青娥形同陌路?讓公主如今怎麽也不願見青娥?讓青娥說出“不配愛慕”的話來?
她本以為,兩人鬧成如今這個地步或許離不開一個“情”字。可她思來想去,覺得還是不大可能,青娥不像是會為了“情”之一字把自己和公主的關係搞僵的人,而公主更不可能對青娥有情。
江藜蘆想,公主若是可以對青娥有情,那早就有了,哪裏輪得到她江藜蘆?畢竟公主和青娥年紀相仿,又一起經曆過許多事,而她江藜蘆一開始對於公主來說卻隻是個小孩兒罷了。
江藜蘆覺得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她覺得公主隱瞞了她太多事情。
還有青娥方才提及的當年的真相?什麽真相?莫非和奪嫡之爭有關?
江藜蘆又想起了自己曾經的猜想,想起了父親臨終前的話語。
宋筠月一直未曾對她提起過當年的事,她多次試探,也未曾得到她想要的答案。為此,江藜蘆曾一度陷入痛苦中無法自拔。好容易這些日子,江藜蘆強迫自己不去回想那些舊日慘痛,卻沒想到這是一道怎麽都避不過的坎。
當年的真相……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殿下,”靈鷺對宋筠月稟報著,“青娥前幾日去見了江姑娘。”
“她去見了小江兒?”宋筠月剛剛起床梳洗便聽到了這消息,著實有幾分意外。她記得青娥一向不喜歡江藜蘆的。
“她們說了有些時候,隻是我們的人離得太遠,沒聽清她們說了什麽。”靈鷺道。
宋筠月想了想,便明白了青娥的用意。“她是在借小江兒給我傳口信,她知道我一定會去見她的。”宋筠月說。
“殿下,那我們今日去大理寺嗎?”靈鷺忙問。
宋筠月點了點頭,一邊看著梳妝盒裏的簪子挑挑揀揀,一邊回答道:“先去上朝,上朝之後再去大理寺。”
不多時,宋筠月便收拾妥當,去上朝了。傷了這些日子,這還是她第一次去上朝。雖然她的身體還沒完全恢複,看起來仍有些虛弱,可她卻不想再在公主府裏消磨時間了。
宋廷時看見瀛陽公主又來上朝了,自然是十分的別扭。宋筠月也不想理會自己的弟弟,卻也還是要在群臣麵前做出姐弟和睦的模樣。好在兩人一向擅長在群臣麵前偽裝出這副模樣。
年關將近,大齊這一年也算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除了皇帝遇刺公主受傷之外,似乎也沒別的可說道的事了。於是,很快,朝堂上又提到了皇帝遇刺一事,自然也提到了沈從敬。
經三司查證,沈從敬罪證確鑿,已是難逃一死。
宋筠月對這個結果一點也不意外,她安排了那麽多事,若是如此沈從敬還不能被問罪,那她這個公主不做也罷了。
而小皇帝依舊是想保沈從敬,隻是推說證據不足,讓有司再去查證。宋筠月看弟弟這般模樣,不禁在珠簾後暗自搖頭歎息:“何苦呢?保一個保不住的人。”
宋廷時似乎是聽見了這話,回頭看了自己姐姐一眼。果然,在散朝後,宋廷時叫住了急匆匆要趕往大理寺的宋筠月:“姐姐不來靖安殿坐坐嗎?從前散朝之後,姐姐都會與朕去靖安殿喝茶的。”
宋筠月本想一走了之,趕緊去見她的小江兒,可聽見宋廷時這話,卻覺他言語實在古怪。宋廷時從前何曾這般挽留過她?每次他都是巴不得她趕緊離開,少插手政事的。
“不必了,陛下,”宋筠月故作客套,說,“我身體不適,還是早些回公主府休息為好。”
“姐姐,”宋廷時忙上前一步拉住了宋筠月,“朕有事相商。”
宋筠月看向宋廷時,隻聽宋廷時接著道:“是太傅一事。”
“陛下想和我商量此事?”宋筠月覺得好笑,“陛下當知我的態度。沈從敬大逆不道,該依律處置。”
“姐姐,朕知道他罪有應得,可是……”宋廷時說著,欲言又止。
宋筠月看弟弟麵露為難之色,不禁歎了口氣,道:“罷了,那我就去靖安殿坐一坐。”說著,就要跟著宋廷時前往靖安殿。
可她走著,卻故意放慢了腳步,又回頭低聲囑咐靈鷺道:“我懷疑我弟弟是想把我支開好做些什麽別的事……在大理寺周圍加強戒備,保護好小江兒,也看好沈從敬。”
靈鷺點了點頭,又忙回頭吩咐侍女去了。她說完話,便有一個小侍女從公主身後默默移到了一側,待到公主走遠了才轉身要出宮。可她剛走了沒兩步,便被一隊太監攔下了。
宋筠月對這一切並不知情,她隻是跟著自己的弟弟一路去了靖安殿。來到靖安殿,宋廷時如同往常一般拉著姐姐坐了下來,又給姐姐斟了茶,道:“這是前不久剛進貢的,姐姐嚐嚐。”
宋筠月卻不急著飲下,隻是看著宋廷時,微笑著問道:“陛下有話不妨直說。”
宋廷時沒有回答,隻是自斟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又抬頭看向自己的姐姐。“姐姐,”宋廷時低頭看著茶盞,“朕真的適合做皇帝嗎。”
“陛下此話何意?”宋筠月依舊保持著微笑,但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姐姐當日扶朕上位,是覺得朕適合做這個皇帝嗎?還是覺得,朕該做這個皇帝?或者,又是有別的意圖?”宋廷時問。
宋筠月覺得這話實在是詭異,便垂了眸,謹慎地答道:“陛下,你是先帝唯一的嫡子,是嫡長子。按照我大齊祖製,陛下該當繼承大統。怎麽這十幾年過去了,陛下卻又問起這樣的問題?”
“可是姐姐,當日父皇把皇位傳給了誰,你我心知肚明。”宋廷時說。
“趙王持偽詔稱帝,罪無可恕,已是定論。”宋筠月強調著。她知道這名分上的事最不能鬆口,哪怕是私下裏,也要注意著。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於被她的小江兒誤會許久還不能解釋了。
宋廷時搖了搖頭,又問:“姐姐,你說,當日若是趙王哥哥做了皇帝,如今會是怎樣的景象?”
宋筠月定定地看著宋廷時,十分認真地答道:“你我會死無葬身之地。”
“或許會如此吧。”宋廷時說。
宋筠月又把弟弟打量了一遍,她總覺得弟弟今日行為很是異常:“陛下今日好端端的怎麽提起趙王那個亂臣賊子了?”
“亂臣賊子……”宋廷時把這話在嘴裏翻來翻去地念了好幾遍,“趙王哥哥企圖搶朕的皇位,自然是亂臣賊子了。他這亂臣賊子,最後也得到了亂臣賊子應得的下場。可惜皇家無情,好好的手足,最後竟成了這副樣子。”
“陛下究竟想說什麽?”宋筠月越來越覺得事有蹊蹺,不由得暗暗打量了下周圍環境。按理說來,談起這樣敏感的話題時,周圍不該有人的。可如今,宋廷時卻並未屏退那些太監宮女。
那些太監宮女,實在是臉生。
宋筠月頓時便覺大事不好。
“姐姐,太傅他知道朕是怎樣登基的。”宋廷時說著,又抿了一口茶。
宋筠月聽了這話,隻是微微怔住,她不是沒想過這可能,可她更想不到的是弟弟的反應。隻聽宋廷時接著道:“母後臨終前曾對朕說,當年姐姐燒掉的詔書,是沈從敬冒險盜來的,當日沈從敬偷偷向母後獻上這詔書之時,便言說這詔書是偽詔。隻是母後一眼便看出來了,那詔書實在是父皇親筆。母後接到詔書後,立刻派人去宮裏查了,所幸,並無備份。”
宋筠月卻是萬萬沒想到這一點,她猜到沈從敬或許會在當年的混亂中趁機有所作為,隻是未曾想到沈從敬會掌握詔書!而她的母後竟一直瞞著她!
是了,她的母後定然會瞞著她的,母後一向不信任她、討厭她,當日宮變之時,母後甚至還畏懼她……她在母後的眼裏是個外人,是個棋子,母後怎麽會告訴她這些!隻怕在瀛陽侯一事後,她的母後對杜公公和青娥也起了戒心,連他們也瞞著。
唉,沒想到太後已薨逝這麽多年,留下的爛攤子還是一樣的糟心。
宋筠月來不及埋怨太後,略作思考,便想到了當年可能發生了的事:“詔書往往一式兩份,母後找不到宮裏的備份,想必不是因為沒有備份,而是因為備份也被人盜走了。沈從敬曾在禮部任職,祖上有爵位,他外祖又曾是鴻臚寺卿,他當日雖隻是一介布衣,但很難保證他沒有些門道來幫他做這些事。”
宋筠月看著弟弟的表情,便知自己猜對了,她深吸一口氣,聲音發顫,接著道:“想來,母後應當派人查過了沈從敬的府邸,沒有找到備份的詔書。她懷疑沈從敬把詔書藏起來了,怕殺了沈從敬後那詔書會再度出現,因此未敢對沈從敬下手,而是把刀轉向了朝中不知情的大臣,順水推舟斬草除根,還可以把事情嫁禍到我這個眼中釘上。她怕若有朝一日詔書現世,那些大臣的口誅筆伐會威脅到陛下。沈從敬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可能會幫趙王的臣子。”
宋廷時沒有說話,但他的表情已默認了一切。
宋筠月無奈地笑了笑,又問:“我猜,沈從敬近日來又對陛下提起這樁舊事了吧?”
不然他的弟弟憑什麽要費盡心思去保這個太傅!
宋廷時點了點頭:“太傅的確曾提過當年之事。”
“陛下打算如何?”宋筠月問。
宋廷時卻反問:“姐姐打算如何?”
宋筠月不禁冷笑:“若按我的心思,他絕活不過當年的八月初二。也不知母後當年是怎麽想的,寧肯殺那許多無辜的臣子,都不敢殺一個可能威脅到她兒子的沈從敬,果然是欺軟怕硬。”
“姐姐,母後已逝,還是不要這樣說母後了。”宋廷時說。
宋筠月沒有理會宋廷時,隻是接著道:“若是當年趁亂把沈從敬殺了,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後來就算詔書現世,也不會有多大威脅。如今沈從敬是太傅,四處安插自己的勢力,早已不是當年的無名小卒。他當年或許還不能借詔書掀起風浪,如今卻可以了。”
說著,宋筠月拿起茶杯,飲了一口,又看著弟弟,道:“陛下,這種事情,不能心軟,堂堂天子豈能被一臣子挾製?依我看,沈從敬不能活,早點結果了他才是永絕後患。陛下千萬不要學母後被人輕易利用了。沈從敬,隻有一個‘死’字,至於他死了之後會發生什麽,我們可以慢慢解決。”
她特意加重了“我們”二字,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共同對抗趙王之時。她已然發現弟弟今日邀她來此沒安好心,隻盼弟弟聽了這些話還能記起來兩人是血脈相連的親姐弟,莫要一時衝動做了不該做的事情為好。
宋廷時聽了,若有所思:“有理。”卻又抬頭看向自己的姐姐,話鋒一轉:“可朕卻覺得,太傅之言也有幾分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