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夢境
第37章 夢境
一片霧靄之中,江藜蘆踏入了從前的禮部尚書府。這裏的擺設布局都和記憶中的從前並無差異,唯一的區別是,這裏清冷了不少。
“藜蘆,跟哥哥放風箏去嗎?南星今天犯懶,不來了。”她聽見兄長在喚她,一回頭,便看見兄長拿著個風箏正笑盈盈地看著她。
江藜蘆那一瞬間再也想不起來這些年她經曆的事,仿佛此刻才是真實。她便如兒時一般奔向了兄長,她還聽見兄長念叨:“我馬上就要去做趙王的伴讀了。”
江藜蘆剛剛摸上那風箏線,聽見“趙王”二字心中忽然不舒服起來,剛要抬頭看向兄長,卻發現兄長已然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大哥?”江藜蘆試探地喚了一聲,卻突然覺得手裏的東西變了。她低頭一看,隻見手裏捏的不是風箏線,而是一段白綾。
江藜蘆嚇了一跳,忙扔了手中白綾,向後退了一大步,不慎摔倒在地。她看見地上有個長長的影子晃來晃去,本能地抬頭去看,便看見父親正懸在梁上,還對著她微笑。
江藜蘆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她望著父親的笑容,卻沒有半分親近的意思,隻是在地上連連後退。父親卻還在和她說話:“藜蘆,今日練字了嗎?”
江藜蘆閉了眼,不住地搖頭。忽然有一雙手扶起了她,她睜開眼,隻見眼前景象又變了。姐姐正要拉著她去看花燈,還對著她笑:“今日乞巧,我們可得好好玩一玩。”
她看見姐姐手裏捏了一塊帕子,帕子上有一句詩:“誰人拾取金蓮藕?贈與伊人下酒香。”
江藜蘆一時愣住,隻看著那句詩,突然反應過來,伸手奪走了姐姐的帕子,把那帕子狠狠扔進花燈中,帕子便就著燈火燒了起來。
“那人不是好人!”她衝姐姐喊著,可姐姐一笑,麵容竟變成了母親的模樣。
“那瀛陽長公主就是好人嗎?”母親問她。
“母親……”江藜蘆輕喚了一句,眼圈一紅,就要撲進母親的懷中。這是她日思夜想的場景。
可她卻撲了個空。“那瀛陽長公主呢?她可是我們的仇人。”母親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她回頭一看,母親不知何時已然到了她身後,並且漸漸遠去。
“母親!”江藜蘆喊著,便要去追尋母親的身影。可不知為何,她的步子根本邁不開,完全被禁錮在了原地,隻能看著母親離去。
她眼淚滴落,落在地上。她終於受不了了,“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哭道:“母親,我喜歡她,我舍不得她。”
她低頭看著地麵,聽見母親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是嗎?我們的仇人?”
江藜蘆想起了宋筠月為她擋劍的場景,心中一酸,便向著母親的方向叩首道:“是的,母親,我沒用,我真的喜歡上她了,我們的仇人。”
這話說出來後,她的心裏似乎沒有那麽難受了。她抽泣了一下,接著道:“我知道我做錯了事,可我,舍不下她、下不了手。”說著,她又叩了一首:“母親,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們,我願意以死來報答父母親人養育陪伴之恩……母親,我真的很想你們。”
“那你,想她嗎?”母親問她。雖然江藜蘆已然看不見母親的身影了。
江藜蘆沒有說話,隻是認真地點了點頭。
“可你還是想死,你不後悔嗎?”母親又問。
“此生無悔。”江藜蘆答道。說著,她響起宋筠月的模樣,不禁又是難得的一笑。
“唉,傻孩子,”母親不知何時出現在她麵前,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柔聲道,“你何苦尋死作賤自己?你知不知道,母親最大的願望,並非報仇……母親隻想讓你平安。”
“母親……”江藜蘆聽了這話,眼睛一酸,眼角的淚根本停不住。她又向母親伸出手,可這次她依舊沒能抱住她。
“鬧夠了,就回去吧,”她聽見母親如此說,可已然看不到她的身影,“你不是很想她嗎?”
“母親!”她高喊著,找尋著母親的身影,可周圍的一切突然間全部消失了。她隻覺自己在不斷地下沉、下沉,她周身的痛感越來越強烈,仿佛這個身體在破碎撕裂後又被人重新縫了起來。
“這刺客昏迷時有沒有說什麽話?”她聽見一個陌生的聲音這麽問。
“除了迷迷糊糊地哭著喊父親母親哥哥姐姐,就沒說過別的,但叫的最多的還是母親,”另一人頗有些感慨,“看來這等惡徒也擺脫不了人之常情啊。”
“她父母若是知道自己有個這樣罪惡滔天的女兒,怕是死了也要被氣活。”之前那人頗為不屑地說著。
江藜蘆渾身疼痛難忍,又動彈不得。眼睛勉強睜開了一條縫,強光刺眼,她看不太清,隻覺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所在。而說話的兩人,看起來是太醫打扮。
她又眨了眨眼睛,好容易才看清了些。這周圍陳設,不是太醫院又是哪裏?
一個太醫在此時打了個哈欠,另一個便取笑他:“怎麽?熬不住了?”
打哈欠的太醫沒好氣地說:“你不累嗎?就你我二人看著她。”又埋怨道:“都怪這刺客,把宮裏禁衛傷了不少不說,陛下受驚、公主重傷,咱們太醫院忙都忙不過來,我都五天沒回家了。我家裏還有夫人和孩子,不比你,孑然一身輕鬆的多。”
公主重傷……
江藜蘆聽見這話,揪心不已。她想爬起來,飛奔去宋筠月的身邊,去看一看她的公主……公主一定不能有事!
“我今天路過公主房間,聽見那邊的人說,公主情況不太好,”一個太醫低聲說著,“據說公主這段時間沒保養好,身子本就弱了些,陛下那誤傷的一劍又實在太狠。她已昏迷五天了,若是兩天內她再醒不過來,估計就活不成了。”
“不,她一定要活下來,一定要!”江藜蘆心中想著,眼睛有些濕潤,一滴清淚順著眼角滑下。
另一個太醫歎道:“是啊,公主真是可惜了,平白無故受這一災,那一劍實在太狠。”又滿是嫌棄地道:“你看這刺客倒是好命,看起來雖然渾身是傷的,可一點致命傷都沒受,隻是失血過多。”
“誒,她好像睜眼睛了。”終於有人注意到了江藜蘆的情況,兩人驚呼了一聲,又連忙過來察看。
江藜蘆又閉了眼,卻聽有人奇怪道:“她是不是哭了?”
另一人道:“一定是看自己沒死,喜極而泣。”
沒有人知道她此刻的眼淚為誰而流。
“宋筠月,我沒死,你也不許死,”江藜蘆心想,“我舍不得你,我真的舍不得你。”
“如果你能活下來,我便不報仇了……我要好好守著你,一直守著你。”她心中默默地想著,任由太醫抓過她的手腕給她把脈,又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額頭溫度。
“還是有些虛弱,得休養幾日才能移交給大理寺審問,不然隻怕她會死在大理寺。”一個太醫說。
另一人便道:“那我去稟明陛下,你在這裏照看她。反正她現在這模樣,估計也拿不起劍了。”
江藜蘆聽見兩個太醫又說了會兒話後,其中一個才離去。另一個人留在她身邊倒也沒閑著,一會兒寫醫案,一會兒又來察看她的情況。折騰了好一會兒,他似乎是寫了一副方子,出門抓藥去了。
江藜蘆抓住時機,拚著渾身的力氣坐了起來。她頭發披散著,隻穿著白色的中衣中裙,連鞋子都沒踏上,便強撐著要站起。可她剛站起來,便感覺渾身撕裂的痛,一個沒穩住,便向前倒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公主……”
她心裏想著宋筠月,又咬了咬牙,強撐著扶著凳子從地上爬了起來。她一路踉蹌著,扶著牆、忍著痛出了門。她來到了走廊裏,一時不辨方向。
聽方才那兩個太醫的意思,像是宋筠月並沒有送回公主府,而是留在了太醫院,由一群太醫看護著。江藜蘆想,那公主的房間應該有很多人吧?四顧無人,隻有很遠的地方傳來了些腳步聲。
江藜蘆便循著那聲音,一路扶著牆向那方向而去。可她如今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每走一步都會牽扯到自己的傷口。她隻得緊抿嘴唇,忍著讓自己不發出聲音。
她為她擋劍的時候,應當也是很疼的吧?那高高在上的瀛陽長公主,那個從小長在宮中嬌生慣養長大的公主,怎麽能受得了這樣的痛?
她走了很久……或許沒過多久,可她卻覺得這一路是如此漫長,可她卻越發確定宋筠月就在遙遠的彼端。她一定要見到她,拚了這條命,她也要見到她。
她想聽一句“小江兒”,一句就好。
“你在做什麽?”一個聲音忽然在她背後響起。江藜蘆一愣:是靈鷺。
她回頭一看,果然,靈鷺正皺著眉頭看著她,眼裏的嫌惡較之以往又多了幾分。江藜蘆能理解靈鷺此刻的心情,畢竟若不是自己,公主也不會如此。
靈鷺看起來麵色蒼白,像是幾夜未曾合眼了的。她見是江藜蘆,便冷冷道:“你還嫌害公主害得不夠嗎?”
“靈鷺姐姐……”江藜蘆喚了一聲,卻腳下一軟,一個不留神重重摔倒在了地上,可她並不在意,隻是倒在地上艱難地向靈鷺伸出手去,道,“我想見公主,我想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