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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血路

  第36章 血路


    國喪期間,先帝的喪事並沒有被耽誤,禮部依舊在操持著這些事情。紫崇宮外雖有瀛陽侯的兵馬把守,可若有臣子要進紫崇宮,瀛陽侯依舊會放行。


    敢進紫崇宮的人,自然都不會是趙王的人。趙王見了這架勢,自己都不敢進紫崇宮了,他隻敢在宮外拿著一封詔書自立為帝。


    這王都裏,難得地出現了兩個皇帝,一個在宮裏,一個在宮外。


    可宋筠月卻遲遲沒有下一步的動作,她僅僅是逼迫孫貴妃給趙王寫了一些信件,要求趙王俯首稱臣,說什麽隻要趙王俯首稱臣,便會保全趙王性命,如若不然,孫貴妃的性命就要保不住了。


    可趙王自然是不會同意的。


    接到回信後,宋筠月站在孫貴妃麵前無奈歎息:“我本以為貴妃娘娘和自己的孩子關係很好呢,最起碼可以敵得過權力,卻沒想到也是如此。果然,帝王家的感情就是涼薄。”


    那一天,盛夏的烏雲籠罩了紫崇宮,一場瓢潑大雨就在眼前。趙王終於按捺不住,帶兵攻打紫崇宮。瀛陽侯帶兵浴血奮戰,抵抗著趙王。


    宋筠月彼時正在靖安殿裏,陪在宋廷時身邊。宋廷時膽子小,又身體孱弱,他看著外邊的刀光劍影,聽著外邊的呐喊哭嚎,竟也忍不住被嚇得哭了起來。宋筠月見狀,便把弟弟拉進自己懷中,小心地安撫著:“沒事的,會好的。”


    “姐姐,我怕。”宋廷時哭著。


    宋筠月提醒他:“你如今要自稱為‘朕’。”


    宋廷時抿了抿唇,忍著哭點了點頭。


    過了一夜,外邊的喊殺聲才漸漸變小。殿門打開,瀛陽侯走了進來,他的鎧甲上盡是血汙。他把一個包袱扔在了宋筠月麵前,包袱散開,裏麵是趙王宋廷暄的人頭。


    宋廷時當場又被嚇哭了。而宋筠月還算淡然,隻是向前走了一步,擋在宋廷時身前,對瀛陽侯道:“侯爺,我覺得我母後可能更想看到這顆人頭,還麻煩侯爺帶著人頭去找我母後吧。”


    瀛陽侯看著她,眼裏閃過一絲憤怒:“這是你大哥,你就這樣的反應?”


    宋筠月反問:“侯爺希望我有什麽反應?誇讚我大哥相貌端正、骨相清奇嗎?還是誇讚侯爺砍我大哥的這一刀又急又利、切麵平整嗎?”


    瀛陽侯聽了這話,冷哼一聲“狼心狗肺”,拎起人頭轉身就走。而宋廷時已然哭暈過去了。


    “傳太醫。”宋筠月說著,自己身形也不免一晃。


    靈鷺忙上前攙扶住她,問:“殿下,你還好嗎?”


    宋筠月搖了搖頭,道:“我沒事。”她說著,又有些出神:“皇兄的兒子,快滿周歲了吧……”


    塵埃落定,宋筠月心力交瘁,等到太後從寢殿趕來靖安殿又把自己斥責了一番後,她才回了瀛陽侯府。接下來的事不難處理,她給了一份名單,該施恩的施恩,該打壓的打壓……她覺得自己可以歇一歇了。


    可她剛回到瀛陽侯府,便聽說了孫貴妃懸梁自盡的消息。她聽說趙王的人頭被高懸在城門之上,而孫貴妃的人頭就和趙王的放在一起。


    想都不用想,宋筠月便知道這肯定是母後所為。一定是恨到了極點,才會在一個人死後割下她的頭顱,在城門上高懸示眾。


    宋筠月實在是很累了,她想好好睡一覺,可她一閉眼,眼前浮現的隻有宋廷暄的人頭。她頗有些無奈,隻得又下了床,先喝了一碗安神湯,再拿了酒來狠灌自己。好在她酒量一向不好,幾杯酒下了肚,她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隻想好好睡一覺。


    她實在是太累了,便睡了很久很久。醒來時,已過了三天了。可這三天裏,卻足夠發生許多事情了。


    她看靈鷺麵色凝重,便問道:“發生了什麽?”


    靈鷺低了頭,道:“陛下兩天前下詔,給公主改封號為‘瀛陽’,又封為鎮國長公主,從此公主便是瀛陽長公主了。”


    “瀛陽……”宋筠月苦笑一聲,“還不如惠嫻呢。”


    為了拉攏瀛陽侯的人,把她的封號都改了,仿佛她隻是一個附屬品。


    靈鷺卻還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宋筠月見了,便又問道:“還有呢?”


    “還有……”靈鷺隻是低著頭,不敢直視宋筠月的眼睛,“前日,改封號的詔書下了沒多久,宮裏突然下了一道令出來,是以瀛陽長公主的名義下的令,也就是殿下的名義……”


    “什麽令?”宋筠月問。


    靈鷺答道:“誅殺叛黨。”


    宋筠月張了張口,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聽靈鷺接著道:“昨夜裏,趙王府被屠,魯仁侯府被屠,一些明確表示支持趙王的臣子和宮裏的幾位皇子公主也都喪命了……”


    宋筠月愣了愣,又問:“他們隻是殺人嗎?”


    靈鷺點了點頭,道:“隻是殺人。”


    “太後,一定是太後!”宋筠月說著,便要穿戴梳妝,一邊手忙腳亂地打理著自己,一邊又怒問靈鷺:“為什麽不叫醒我!”


    一味殺人隻會製造恐慌,大齊王都之中定然是怨憤乍起……而這命令竟然還是以她的名字發出去的!


    靈鷺忙跪了下來,答道:“殿下喝了藥又喝了酒,奴婢實在是叫不醒殿下。無奈之下,隻好去找侯爺,可侯爺卻根本不願見奴婢……”說著又連連叩頭,“奴婢無能!”


    “你是無能!”宋筠月難得地罵了靈鷺,她顧不上許多,隨手往嘴裏塞了些小糕點,又連忙讓人備車出門,帶了些兵士,便趕去了紫崇宮。


    夕陽的殘紅也染了血色。一路上,她看著王都裏通往紫崇宮的鮮血,心下駭然。她到了紫崇宮門口,下了車,就要步行去靖安殿。可這一路上的血實在是太多了,一不留神,她就踏進了一灘血泊之中,弄汙了自己的裙角。


    太後正在靖安殿裏陪著自己的兒子批閱奏折,聽見下人通報說長公主來了,她本來打算不見的。可沒想到宋廷時嘴快,一句“請”已然出了口,太後也不好阻攔。


    “你……”太後一語未畢。


    “太後何意!為何以我之名下誅殺之令!”宋筠月怒氣衝衝,大步上了殿。她極力克製著自己,可縱使如此,聲音裏也盡是怒火。


    宋廷時被她這氣勢嚇呆了,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太後盜我之名下誅殺之令暫且不論,隻說這一味殺人,太後可知後果?有些人是必須要殺的,有些人可殺可不殺,有些人則根本不能殺!可太後卻將他們全部趕盡殺絕!你可以殺了他們,但你堵不住悠悠眾口!若是明君,此刻該當恩威並施,而非全部誅殺……此乃懦夫!”


    宋筠月言辭憤慨,衝太後高聲說著。話音落下,整個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太後努力穩住自己,她隻是輕輕一笑,道:“我的兒,母後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說罷,她向杜公公一伸手,一封詔書便到了宋筠月手裏。


    宋筠月接過詔書,打開一看,臉色一變:“這是父皇的筆跡。”


    “沒錯,這是你父皇的親筆。”太後說。


    宋筠月愣了一下,轉身拿起一柄燈,讓燈火燃上了詔書。宋筠月一鬆手,詔書便落在地上,燒了個幹幹淨淨。


    她聽見太後冷笑:“既已竊國,便要守住,殺幾個人又算得了什麽?你還覺得不該殺人嗎?”


    “仍是不該!”宋筠月說,她聲音有些發顫,“用殺人來解決問題乃是欲蓋彌彰之舉。”


    她說著,又轉身看向太後,道:“詔書往往一式兩份,還有一份呢?”


    太後答道:“你方才燒的那一份是最後一份。”


    宋筠月聽了,轉身便要走。太後叫住了她,問:“你做什麽去?”


    宋筠月答道:“收回長公主之令。”


    太後聽了不禁笑道:“你收不回來了。”說著,太後從案上甩下去一份名單,正甩在宋筠月腳下。


    靈鷺俯身撿起,在宋筠月耳邊念著:“丞相王鍾、禮部尚書江重山、吏部侍郎蕭讚、禦史崔靜、禦史鄭波、禁衛副統領黃安……”這竟是她留下的名單!隻是這名單中沒有施恩打壓之分,上了這名單的人,得到的竟隻有一個“死”字!


    而這份名單早已被傳出了,瀛陽長公主的命令已然發出了。四十多個人,半個朝堂的臣子。


    宋筠月知道,這誅殺叛黨的命令已發出一天了,追不回來了。就算現在還來得及能阻止幾家免遭禍事,可名單上的名字是抹不去的,所有人都知道這份名單了。


    更何況,在這個節骨眼上朝令夕改,無異於自掘墳墓。要麽強硬到底,要麽從一開始就恩威並施,沒有第三條路。


    一切已成定局,惡果已然結下。


    宋筠月不禁攥緊了拳頭:“你……你竟以我之名殺了半個朝堂的臣子!”


    而其中有些人根本不該殺,也不能殺。


    太後沒有說話,隻是微笑著看著宋筠月。宋筠月看著太後的眼睛,捕捉到了太後眼裏閃過的一絲詭異的得意,她忽然什麽都明白了。


    “哦,原來如此。你是看不慣我和瀛陽侯如今勢大,怕我們以後威脅到你。你、你想讓我做這個惡人,鏟除一切可能威脅到皇帝的人,震懾群臣,當民憤壓不住之時,你再找個理由把我推出去當靶子、受千夫所指……到時候,弟弟隻是一個可憐的被人把持的幼主仁君,而我則是這天下最大的惡人!是也不是?”


    宋筠月說著,淒慘一笑,轉身大步來到門前,拔出了門口侍衛腰間佩劍,又一個猛回頭直衝太後而來。那把劍,便抵在了太後喉嚨之上。


    宋筠月雙眼通紅,望著太後,望著她的親生母親,控訴著:“憑什麽?憑什麽我隻能是一顆棋子?憑什麽我把弟弟扶上皇位,卻還是要任你擺布!憑什麽奪嫡的好處你們受著,惡果卻要我一人承擔!”


    太後見宋筠月這般模樣,驚懼不已,宋廷時更是麵色慘白。隻聽宋筠月接著說道:“太後以我之名下誅殺之令?可以!但這虛名我不能白白擔了,你們招來的恨,我受著,你們要立的威,我也要收著!”


    “你這是何意?”太後問著,心中隱隱有了不祥的預感。


    “來人!”宋筠月吼著,她不想再忍了,“將太後送去長樂宮,從此不得放她踏入紫崇宮半步!”


    “你敢!”太後急了。


    宋筠月冷笑一聲,將劍又遞了一遞:“從前的我或許不敢,可瀛陽長公主連半個朝堂的人都敢殺,還有什麽不敢做的?”又見門外兵士猶豫不敢前進,便冷喝道:“這是瀛陽長公主下的令,還有人敢違抗不成?”


    兵士蜂擁而入。他們中有很多人本就是宋筠月的人,其他人更是畏懼了瀛陽長公主的名號,哪裏還有不從之理?

    “我白養你了!如果當初我把你打掉嫁禍給孫貴妃,也比如今把你養大了強!”太後一邊破口大罵著,一邊被人從殿裏硬生生地拖了出去。


    宋廷時在一旁嚇得話都說不出來,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姐姐將劍架在了自己母後的脖子上,又眼睜睜地看見母後被姐姐的人連拉帶扯送出紫崇宮……他嚇壞了,看向姐姐的眼神中便多了幾分恐懼。


    看見太後遠去的身影,宋筠月長舒了一口氣,可她卻沒有半分釋然的感覺,她隻覺得心裏不是滋味。那份孤獨,越發強烈了。


    從那以後,宋筠月便成了威震朝野的瀛陽長公主。除了身邊親近的侍女,無人知曉她究竟經曆了些什麽。她一如既往地假扮著自己,一如既往的孤獨。


    直到她把一個小姑娘從掖幽庭領回自己的公主府。她本來隻是想留住一個念想,一個美好的希冀,卻不想有一天,那小姑娘竟壯著膽子闖進了她的浴堂,口口聲聲要服侍她……


    她本來覺得人生無趣,不過如此而已。可那一天,她卻忽然覺得這世間有些事情還是挺有意思的,比如眼前的小姑娘。更令她驚奇的是,和那小姑娘在一起的時候,她竟像變了個人……不,不是變了個人,那就是原本的她。


    她隻覺得出奇的自在。


    可她卻不能把當年慘痛的真相告訴那小姑娘。事關重大,她弟弟的皇位的確是來得名不正言不順,多一個人知道便多一分危險……她怎麽能輕易說出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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