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炙焰
第71章 炙焰
那段廣播站的外放, 把周藝然推到風口浪尖,也把她自己推到了風口浪尖。
除了陳北炙那段她按了暫停,剩下的都一字不差地傳到大眾的耳朵裏,隻不過論壇上的高樓都集中在周藝然跟朱言的事上, 所以關於逢冬的那些帖子偶爾被頂起來, 又迅速沉下去。
但是她依舊受了影響。
暑假裏那件事原本平息了不少, 起碼A舞大多數跟她有交集,一塊上過課的同學都覺得那些名號太荒謬了, 幾乎是惡意加在一個女孩子身上的, 所以輿論裏有隱約動搖的趨勢。
現在這些名號又牢牢扣到她頭上。
很多時候,那些跟風發泄的群體,用不著真相, 用不著判斷力,隻需要自己站在道德製高點上。
而周藝然的那些話無疑把他們送上了道德的製高點。
用盧妤的話說, 這是個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辦法。
連她染頭發這件事都被嚼了舌根,跟夜不歸宿一起,成了個繪聲繪色的故事。
逢冬在課間的走廊裏聽到了這個故事。
兩個男生紮堆在一起說的,時不時發出一兩聲拖長得有點惡心的哦聲。
她的腳步停頓了一下, 周圍不少人的目光都投過來了, 帶著點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興奮, 她曲起食指, 敲了兩下門板。
“何梁。”
是其中一個男生的名字。
她沒有以興師問罪的語調念出來, 一如既往地淡。
那兩個男生剛才聊得太興奮,到這會兒才回過神來, 那個叫何梁的男生轉過頭, 看樣子是已經在剛才短短的兩三秒裏決定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嘴硬到底絕不鬆口。
他做好這個心理準備, 氣勢也有點足了,剛要說話,逢冬先開口:“開學軍訓的時候,學生會的人從你的宿舍搜出來一打碟片。”
這句話裏的隱晦含義都懂,這件事在那幾天鬧得挺大的,一躍成為整個學院的笑談,何梁因此被起了好幾個外號,整整叫了半個多學期才消停下來。
而何梁在這場風波結束後,迅速以受害者的身份變成了施害者,整個年級裏各種閑言碎語傳的最勤快的就是他。
所以他對這件事特別敏感,臉唰地漲紅了,下意識辯解:“那些不是我的,是朋友存在我這兒的,我是,”
逢冬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關我屁事。”
她說這句話,就是要讓何梁知道剛才她的感受,至於他爭不爭辯,有什麽理由,關她屁事。
這是她第一次說出這種有點不文雅的話。
語調清清冷冷,幹脆,沒什麽起伏。
周圍一片低低的我靠。
何梁低著頭,不吭聲了。
她抬手捋頭發,長發順著指間滑落,細白的手指,藍色的發,那股勁兒一下子就出來了。
留下一個特別漂亮的背影。
這是逢冬唯一一次針對這些流言蜚語的回應。
接下來的幾天照常上課,練舞,對於所有隱晦的目光視若無睹。
因為幾天前的走廊時間,當麵嚼舌根的人倒是不多了,私底下依舊不少,之前媒體那波似是而非的引導,加上周藝然的不斷努力,確實如周藝然所說,她的名聲快爛透了。
周五的時候,她跟朱言見了第二麵。
現在輿論上邊已經鋪墊好了,學校的調查工作也重新展開了,周藝然還不肯認,這件事過去得太久,調查需要時間。
而這些時間就給各方運作留了空間,周藝然的母親已經以慈善的名義跑過幾次那家心理谘詢機構了,說是慈善,實際上是來找朱言父母談判的。
談判內容還是老一套,威逼利誘,不過前者幾乎用不上,利這個東西就夠了,甚至都不用大利,她拋出來的蠅頭小利,在朱言的父母那兒就當成了寶。
而周藝然的母親談判的內容也有意思。
她就一個要求,她女兒的名聲不能毀,那個優秀的殼子得繼續下去,至於剩下的,譬如周藝然的處境跟心理狀態,她母親隻字不提。
周藝然母親第一次來的時候,朱言的父母一天笑容沒斷,晚上她母親去她病房的時候,神采奕奕地說這回能好好敲上一筆了,說不準她弟以後的婚房都出來一半。
朱言講這些的時候,情緒沒什麽起伏。
“我有時候挺恨我媽的,可是跟我爸比,又覺得她有點可悲。”
“小時候他們總罵我,誇我弟,那時候我覺得自己特別糟糕,每天放學回來就搶著做家務活,因為這樣我媽才會誇我,才會把給我弟買的糖分我一塊。後來我才明白,其實我用不著他們的認同,更用不著接受他們的道德綁架,他們的誇獎什麽都代表不了,我可以自己給自己買一整包糖吃。”
逢冬看著她,朱言挺冷靜地說:“所以我得從這兒出去,我不能被他們困一輩子。”
——
第二周的時候B市高校一大波流感。
盧妤已經倒下了,咳嗽鼻塞一樣沒落,請了假懨懨在宿舍。
逢冬參加動保組織活動的時候,人幾乎驟減到了一半。
身為會長的喬煜倒是生龍活虎,襯衫的紐扣扣到倒數第二粒,特別規矩的好學生。像他這樣的尖子生其實自帶點八卦隔絕體質,但是A舞論壇上鬧得沸沸揚揚的事他知道了。
估計是因為帶著逢冬的名,所以他才對於這些平時壓根不會點進去的八卦有那麽點上心。
發言的時候目光往逢冬的方向飄了好幾次,逢冬低頭,不動聲色地避開了跟他目光對視。
這學期期末動保組織想在Y省那邊展開一個公益項目,是之前就籌劃過的,上學期跟Y省當地組織有了合作,喬煜覺得時機差不多成熟了,就把這事提上了日程。
動保組織前段時間一直在拉讚助,但是因為是學生項目,即便有T大的光環在,也很少有人問津,所以預算特別有限。
最近幾天突然就來了個菩薩,而且出手特別闊綽,直接把他們最頭疼的經費問題解決掉了。
喬煜今天還帶了個錦旗過來,據說就是感謝他的。
散會的時候喬煜本來要往這邊走,被旁邊的副會長拉了一把,那個副會長也是T大的女生,跟他同級。
喬煜的腳步因此停下,目光還落在逢冬那邊,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但是沒有推托眼前的交談。
逢冬很輕地朝他點了下頭,在他的注視下拉開門往外走。
走廊裏有幾道視線隱晦地朝她那邊落,這幾天裏她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目光,目不斜視地往前走,鬆散的長發不斷被風吹晃。
路過拐角走廊的時候,胳膊肘受了一記拉力。
她轉過頭,陳北炙咬著煙,懶懶散散看她一眼,目光裏透著點笑,然後視線收回來,繼續低頭打火。
橘紅的火光躥出來,他低了記頭,她問:“你怎麽來A舞了?”
“接你們喬學長錦旗來了。”他輕甩一記手裏的火機。
所以那個出手大方的好心人就是陳北炙。
陳北炙當然不是一時腦熱做的這件事,他跟戚仁那邊需要企業形象,這種公益活動就是特別好的宣傳,所以這件事對他跟動保組織來說算是雙贏。
不過要說這件事裏夾沒夾雜私心,多半夾雜了,不然他不會樂於助人到找了這麽一個半吊子項目。
逢冬輕聲說:“有錢挺好。”
是一句輕微調侃。
他回得挺快:“爺的錢就是你的錢。”
陳北炙的側臉一半在光下,一半在陰影裏,抬頭看了她那麽一眼。
他等在這兒,就是先跟她見一麵,喬煜還在裏邊真情實感地等著頒錦旗呢,他倒不衝這個錦旗,是戚仁覺得這個東西掛著挺紅火,所以他來拿了那麽一趟。
拿之前還笑了戚仁,戚仁說你特麽不是也想去拿嗎,他就不說話了。
擦身的時候逢冬的發擦著他的領口,帶起一陣細癢,他側頭,她也看著他。
目光特純,特剔透,也特別撩。
他的火機交到她手上,她的目光落在那根煙上,他就想起那個晚上她發的,少抽點煙。
這四個字殺傷力挺大。
於是他把煙滅了,但也惡劣地呼了口煙氣,那點煙氣到她那邊時已經接近透明了,她的眼睛眨了一下。
而他折身進了教室。
不知道他跟喬煜是怎麽談的,二十多分鍾的時候出來,儼然成了這個項目的金主模樣。
又跟動保組織的男生們打了場球。
打球這件事算是男生們的快速社交方式之一,就在A舞的球場,外邊迅速聚了不少人,逢冬過去的時候人群已經把籃球場的外圍圍住了。
人群裏時不時爆出一兩聲歡呼,大多數目光都落在陳北炙那邊。
他換了球衣,在一眾男生裏是最耀眼的那個,球遊刃有餘地從右手換到左手,避開了旁邊人的進攻,縱身扣籃,球從籃筐穿過,砸在地上,回彈三兩次。
陳北炙的後頸沾了層薄汗,場下一陣陣地歡呼,他對這邊的歡呼渾然不覺,所以直到中場休息的時候才看到她。
那會兒他跟隊裏的一個人去買水,那個男生還不太知道他跟逢冬還有喬煜那點略複雜的關係,所以回來的路上提了一句:“那邊那個妞,在追我們喬會長。”
視線點的是逢冬那邊。
陳北炙順著他的視線看了一眼:“我怎麽不知道?”
他說這句話的語氣是反問句,那個男生理解成了陳述句,所以他拆一罐冰可樂的時候,那個男生熱心講解:“就聽說她特別會勾人,之前前男友就那麽被玩了,現在又在勾喬學長。”
陳北炙的腳步在這會兒徹底停下了。
那個男生當自己講了個有趣的玩笑話,陳北炙側過頭。
“你說有沒有意思,被她玩的那個前男友是我。”
他一字一字慢條斯理說出來的,但是裏邊的火氣已經很明顯了。
那個男生還沒反應過來,說是嗎?
他沒答這個問題,反問:“她怎麽勾的,你看見了?”
“聽說了啊,就…”
到就字的時候說不下去了。
陳北炙提著他的領口,直接給了人一拳,這會兒終於看明白他的火氣了,一個字都不敢說了。
陳北炙繼續問:“為了口舌之快捏造是非汙蔑女生,挺有意思?”
場內場外還有一大堆知情人,倒吸著氣,說了句臥槽。
陳北炙壓根沒理。
他看著那個男生,以一種行你繼續說的目光。
那個男生哪兒還敢說,這時候終於反應過來他前一句裏邊的意思了,跟著人群後知後覺地倒吸了口氣。
下半場打到一半的時候男生就溜了,被弄怕了,場上所有男生連帶著場外的那些人都在這件事上閉了嘴。
那場球打完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
夕陽順著球場邊的欄杆往下墜,人群因為剛才那件事,有輕微悻悻,裏邊時不時有一兩聲輕微的咳嗽,倒是沒人再八卦了。
逢冬等在外邊。
她站的位置不打眼,是球場邊的一處欄杆,她原本麵朝著欄杆,在回一條消息,聽到腳步聲回過神,背靠著太陽墜落的方向,橘紅的光打在她的肩頸。
陳北炙問:“回宿舍嗎?”
她想了想,搖頭:“突然不太想待在這兒,陳北炙。”
他明白她的意思,所以也沒回他們租的房子。
最後車開到了京大附中。
在京大附中門口的時候,他讓她等會兒,折身去便利店買鮮榨的蘋果汁。
這個蘋果汁高中的時候他經常買給她,店裏的人手不夠,蘋果放久了氧化,要現削皮,花的時間長,所以那兒總是排特別長的隊。
而這個隊伍在陳北炙時不時去買一趟之後肉眼可見地越來越長。
那會兒他中午休息的時候排得特別耐心,沒人看出來他是給人帶的,所以當時流傳的是他挺喜歡蘋果汁。
當然後來他就不排了,他那股聰明勁兒跟商業頭腦又展現出來了,在便利店兼職的是一個高二學弟。
他那段時間在給她補課,那些資料也順手給那個學弟印一份,過去的時候那個學弟就把蘋果汁留好了,冰鎮的,拿到教室的時候冰塊不化。
陳北炙回來的時候依舊拿了一杯蘋果汁,一盒關東煮。
這種感覺讓她有點像回到高中的時候。
她想起了之前聽說的那些關於陳北炙以前的事跡,那會兒京大附中關於他的傳聞特別多,女生們的社交平台上,課間的八卦裏,和他那幫損友兄弟那兒,幾乎處處都聽得到。
那會兒兩個人還沒好上,她對八卦沒什麽興趣,但是看到他的消息都會停一下。
所以她在那半年裏聽過特別多。
其實像陳北炙這樣的男生是真的特別容易引人心動的那種,對一切懶懶散散的勁兒,辦事上特別靠譜,家境好,人又帶勁,賽車衝浪滑雪這些都玩,還能玩出名堂來,喜歡詭譎裏帶著點特立獨行的風格的歌,他專門有這麽一個歌單。
逢冬想起之前傳的陳北炙為什麽選京大附中,突然有點好奇,問:“你選這所學校真的是因為那家法餐嗎?”
他懶懶嗯一聲,又沒什麽正經德行了:“還有妞好看。”
兩個人就站在便利店外的角落裏,天已經快黑透了,入春後的晚上不冷了,她低頭吸著冰冰涼涼的蘋果汁,女孩子身上的香在這個角落裏特別明顯。
他就那麽看了她一會兒,突然說:“你是不是有什麽事?”
她抬頭。
他在這時候瞥了眼她眼下的淡青,說了第二句:“這幾天精神頭不應該養足了嗎?”
他說第一句的時候,逢冬的呼吸起伏了一下,第二句說得就有點混蛋了。
她說:“盧妤昨晚半夜燒起來,去給她買藥了。”
陳北炙的手插回兜裏,脖頸略低,透著點痞勁兒地笑了一下,前邊那個問題似乎隻是為後麵那句小葷話做的鋪墊。
作者有話說:
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