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炙焰
第61章 炙焰
是真折騰得有點餓了, 陳北炙在吃上又挺有研究,點的那家麵挺清爽,澆頭入味,當宵夜吃的。
逢冬一般不吃宵夜這個東西, 破例吃了一次, 吃完又怕胖, 進了練功房。
練功房是拿衣帽間改的,裝了一麵鏡子, 空間不算大, 她開了音響,拉完筋過了幾遍準備荊楚劇院麵試的選段,關音樂的時候屏幕跳出輔導員的消息。
【明天有時間來趟學校嗎?有事找你談談。】
第二天逢冬去了才知道是為的那天羽毛球場的事, 那次在現場的基本都是學生會的人,不知道誰拍了幾張照片, 是她最後跟周藝然對峙的。
這些照片被投稿到校報新媒體部門,不知道那邊怎麽審的稿,就這麽發出去了,底下一晚評論過千, 熱度漲得太快, 這件事被傳成了兩個校花打架鬥毆, 影響有點大, 所以鄭意才把人叫來了解情況。
周藝然也在, 她家就在B市,所以放寒假不著急回去, 還在留校做學生工作。
她是從舞蹈教室過來的, 大衣裏套短袖T, 身上有很淡的煙味, 表麵還是一身耀眼,皮囊底下透著不太明顯的頹。
逢冬進去的時候她往門口看了一眼,目光很淡,很快收視線,低頭撥弄著右手的指甲。
隻這樣看,不太像寫下“這個世界都去死”的狀態,但是顯然也沒多好。
鄭意已經從她那邊了解完情況了,對於這件事,周藝然壓根沒解釋,就說了一句,出了點矛盾,看人不爽。
默認了打架鬥毆這件事。
徹徹底底地毀掉了塑造三年的好學生形象。
學生會那幫人發的時候針對的是逢冬,好幾張抓拍都把地麵上那個摔壞的羽毛球拍拍得特別清楚,相比而言周藝然看起來像是偏弱勢的一方。
所以這件事上周藝然占著點優勢,她解釋沒有打架鬥毆這回事或者什麽都不說,都對她自己有利。
可是她偏偏說了那麽一句。
這句把她從占優勢的那方拉下來,而她說完這句話,轉過頭,目光跟逢冬的在半空相碰。
鄭意顯然也沒料到她會這麽說,本來兩個優秀學生打架鬥毆這件事就足夠離奇了,其中一方還大大方方認了。
鄭意轉頭問逢冬:“是這麽回事嗎?”
逢冬答:“有點矛盾,但不是打架鬥毆。”
周藝然的視線往這邊看了一眼。
她跟周藝然的視線撞在一起,輕輕補了一句:“不過我看學姐也挺不爽的。”
鄭意:“,”
這件事多少還是給係裏帶來點影響,最後的處理結果是兩個人各寫五百字的檢討,之後就說隻是小摩擦,盡快把新聞壓下去。
周藝然先出去的,逢冬被鄭意叫住。
鄭意問:“你之後有什麽打算嗎?如果想轉做幕後,其實可以考慮轉係,不過也得加把勁了,轉專業考試就在明年四月,理論知識得抓上去。”
“我不轉,老師。”
對於這個答案,鄭意明顯有點愕然,逢冬上不了舞台已經成了件默認的事。
所以她現在這麽執拗,在鄭意眼裏更偏向於鑽牛角尖,幹傻事,自毀前程。
鄭意苦口婆心:“你還年輕,身上有傲氣是好的,也不能空有傲氣。你的資質是好的,這點所有你專業課的老師都承認,但是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你一直堅持,就是…”
後半句沒說出來。
鄭意是個挺好的輔導員,關心學生,不差別對待,所以即便知道逢冬入學以來身上那些風言風語,也沒因此有什麽差別對待。
此刻她看著逢冬,跟看叛逆少女似的。
逢冬又搖了下頭:“我沒有轉係的打算。”
鄭意歎了口氣。
推門出去的時候周藝然還沒走,就站在對麵的一扇窗邊,窗半打著,外邊對著一片橄欖球場,裏邊應該是在進行什麽訓練,有不少人,熱熱鬧鬧,從這兒都能聽到人群裏的說笑聲
周藝然抱著手臂,側頭往外看,聽到門響的時候冷不丁說:“你在找她?”
這個她指的應該是朱言。
她這段時間應該也覺察到點這件事了,隻是不太確定,現在問出來,估計已經有了七八成的猜想。
逢冬沒說話,繼續往前走,跟周藝然擦肩的時候,周藝然突然往前俯身。
“你是要把我給毀了。”
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
逢冬停住腳步,轉頭:“周藝然,隻有你自己能毀掉自己。”
周藝然不說話了,從兜裏翻出一根煙,打火的動作熟練。
她在人前永遠是女神形象,抽煙這種事自然不會做。
沒人知道她還會抽煙這件事,而且明顯是老手了。
而她吐了口煙氣,說:“有本事你就讓我毀掉,我也挺想看看自己毀掉是什麽樣子的。”
她的食指在煙身上一下一下地點,一邊點一邊出神。
“這件事不是我說了算,周藝然,上有公道有法律,人得為自己做出來的事承擔代價。”
周藝然在繚繞的煙氣裏轉頭,哦了一聲。
態度上完全不怎麽在意這件事,就那麽往後靠著,一縷長發順著窗沿往外滑。
又說:“那最好快點。”
包含著諸多意味的一句話,說完周藝然就轉過頭,繼續抽煙,煙氣順著半開的窗往外飄,橄欖球場上有人往這邊看,這裏跟橄欖球場的距離足以讓那個男生看見她的臉。
那個男生很快撞了下同伴的胳膊肘,看口型應該是說了句“臥槽快看那兒”,接著越來越多的人往這邊看。
下邊隱隱約約出現一片噓聲,有人從兜裏拿手機,鏡頭遮遮掩掩往這邊對焦。
周藝然自始至終沒動,也沒跟那些男生產生眼神對視,手肘撐在欄杆上,夾著煙的指尖下垂,彈了兩下煙灰。
“這個世界都去死都去死都去死。”
“好討厭她好討厭他們,活成這樣你們滿意了嗎?”
她在這一刹傳遞出來的意思,跟小號的最新幾條動態完全吻合了,那些陰暗麵終於被毫不遮掩地擺到明麵上來。
逢冬往回走的時候校內論壇已經有了關於這件事的新帖,標題是“大瓜!另一個女神也塌了”。
內容不用看也能知道大概,在所有唇舌沸沸揚揚的時候,周藝然刪掉了大號上的一大半日常動態。
十分鍾後小號更新。
【那就一起毀了吧@所有人】
三分鍾後這條沒有點讚瀏覽量寥寥的動態設置了權限。
——
逢冬在小區門口的便利店看見陳北炙。
他在櫃台前結賬,櫃台後邊是那個把他劃分進壞人行列的姑娘。
他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櫃台,在給成許打電話,電話通後就說了倆字:“喂貓。”
這半個月裏他起碼有八九天早上都打了這麽個電話,內容從花半分鍾報一遍各種貓糧的比例,一直精簡到現在的兩個字—喂貓。
逢冬進去的時候聽到成許在對麵吸了口氣:“你在外邊有別的貓了?”
成許的分貝太大,連櫃台後邊的姑娘都聽見了,以一種看到奸情的隱晦目光看了兩個人一眼。
陳北炙側頭看了她一眼,又拿了盒牛奶,成許跟他住對樓,估計已經晃蕩過去了,在電話那邊說:“你家貓現在跟我都比跟你親了,幹脆認我當哥跟我姓得了,也不耽誤你出去給他找個嫂子,你自己聽聽。”
一陣窸窣聲,然後對麵傳來聲貓叫。
特嬌。
成許把聽筒挪回來,替貓配音:“哥哥你是不是在外邊有貓了,你是不是不愛我了?你不在小魚幹都不香了。”
賤兮兮的。
陳北炙一邊掃碼一邊回:“有了。”
成許說了句臥槽,他已經掐了電話,煙盒收回兜裏,奶盒推到她那邊。
逢冬沒忍住問:“你家貓是公的還是母的?”
他答:“公的。”
逢冬:“,”
因為這個插曲,她想起件事,又折回去拿了包貓糧。小區最近多了幾隻流浪貓,其中還有隻懷孕的母貓,都擠在外邊的幾根廢棄管道裏。
出去的時候她先去了那邊喂貓,那幾隻貓跟她親,一邊吃一邊咕咕嚕嚕,她一邊從袋子裏拿貓糧,一邊出神地想著早晨的事。
太出神了,手收回來時差點碰在管道壁上,陳北炙攥著她的手腕拉開,往那幾隻吃得正歡的流浪貓那兒看了一眼:“明天我拿罐頭過來。”
逢冬站起來:“你弟的?”
他插著兜,嗯一聲。
逢冬說:“算了吧,那你弟就真以為你外邊有貓了。”
他斜頭看她一眼,被逗笑了,笑完問她:“早上那事怎麽樣?”
“五百字檢討。”
“碰見周藝然了?”
“嗯。”
兩個人一邊說一邊往外走,今天是十二月三十號,跨年夜的前一天,小區和街上都有了點新年的氛圍,陳北炙今天難得閑下來,陪著她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走。
逢冬還因為早上周藝然的反應不安,內心隱約生出些直覺,周藝然最近的各種反應明顯都不對勁,心理防線崩塌的時候最容易陷入極端。
盧妤給她發過來一條消息。
【我剛看到論壇,周藝然瘋了?之前我一小姐妹撞見她抽煙,還被她給威脅了,一句話不敢多說,結果她現在就這麽在教學樓裏幹了,還讓人給拍了?】
論壇上這個時候已經沸沸揚揚了,學生會的不少人都站出來給周藝然說話,完全跟之前說逢冬小太妹的時候兩套說辭了,而周藝然自始至終沒有露麵。
再加上她的社交媒體突然刪除了一批動態,立刻引發了各種揣度。
逢冬回盧妤消息的半分鍾裏,那個帖子又多了七八條回帖,已經分成了兩派。
站周藝然的那派人不少,都在說這也不是什麽大事,@傳照片的男生要求刪除。
剩下的一派說站周藝然的雙標,然後又補了句,你們女神瓜多著呢,之前大一那件事可沒都還記得呢,人朱言的路就讓你們女神給毀了。
發這句話的人在半分鍾後意識到了什麽,點了刪除,可是朱言的名字就這麽重新出現在了大眾視野裏。
低年級的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大三大四的基本都知道,下邊陸陸續續出現了不少隱晦討論。
逢冬想了想,轉頭問陳北炙:“能幫我和朱言見一麵嗎?”
“我們的條件裏沒有這個。”
他的腦子轉得很快,完完全全是商業談判的模樣了。
“能加個條件嗎?”
“太虧。”他回,“這麽虧的生意,爺隻跟家屬做。”
她抿了抿唇:“真羨慕你家屬。”
他不說話,慢悠悠地抄著兜,把她往旁邊拉了點,避開一輛車路過時濺起的雪泥。
逢冬買的小玩意比較多,新的年曆,放在沙發上當抱枕的玩偶,還拿了雙絨拖鞋,拿完把旁邊那雙灰色大碼的也一起放進購物筐。
陳北炙提著購物筐看著她買,他要買的東西挺少,基本都是她在添,逛完半個超市的時候籃子就快添滿了。
她看著那個快裝滿的購物筐,想著剩下的不逛了,要說的時候,陳北炙已經換成了購物車。
於是把剩下的一半也逛了,是真有挺多東西要買的,逛到坐墊那塊的時候她拿著其中一個藍色的絨墊,那個墊子特別暖,也軟和,她看了一會兒,轉頭問陳北炙:“你家貓喜歡這種嗎?”
陳北炙撩起眼皮,似笑非笑看她一眼。
“新年禮物。”她說。
畢竟他哥難得回來這十幾天裏,基本都在她這兒,估計他還沒記起他哥長什麽樣,就被無情拋棄了。
陳北炙看了眼那個絨墊:“你挑的他都喜歡。”
她就把絨墊放進購物車,繼續挑別的東西,逛到家電區的時候還添了一盞小燈,放陳北炙那張桌子上。
陳北炙隻在出口旁邊的貨架拿了個塑料包裝的聖誕樹。
回去的時候,逢冬在那兒寫檢討,陳北炙就在弄這棵樹。
他搗鼓這種東西特別在行,雪團真讓他給弄出來了,彩色的,挺均勻,擺在窗邊特別漂亮。
那個時候她的檢討還沒寫完,放了筆去看那顆樹,陳北炙翹著二郎腿,那顆被弄得跟藝術品似的聖誕樹就在他手邊,他正用細剪把修一個有點不勻稱的雪團,側頭看她一眼,露出點爺牛不牛逼的意味來。
她看了一會兒,是真好看,也是真喜歡。
“小時候我們班有個男生也給過我這個,雪團都歪了,一拿就往下掉,後來他問我怎麽樣,我都沒敢給他拍照。”
他斜頭看她一眼:“誰?”
“顧家軒。”她說,“我在鍍城上的小學,你肯定不認識。”
她還記得這個男生的名字,是因為那會兒小男生們都給喜歡的姑娘送糖,但是他是個學霸,就給喜歡的姑娘輔導作業。
當時兩個人被分在一個學習小組,他天天放學拉著她寫作業算數學,為了多跟她待一會兒還當場給她判分講錯題,頭疼死了,躲都躲不了。
陳北炙這會兒搗鼓完那顆樹了,慢悠悠看她一眼:“名記得這麽清楚?”
這顯然不是個問題,她聽出來了,沒說話,繼續寫檢討。
寫的時候想起來了:“不過那會兒他給我寫過一份檢討。”
陳北炙:“你小學的時候還寫檢討?”
她答:“寫過兩三次,你不知道的事可多了。”
他就不說話了,手指關節在桌沿有一搭沒一搭地敲。
逢冬寫檢討的時候特別無聊,忍不住摸魚,寫了一會兒問:“你是不是沒寫過檢討,陳北炙。”
他這個人壞得表裏不一,壞得特別聰明,再加上身上那點尖子生光環,估計從小到大都是老師眼裏的優良學生,棟梁之才。
陳北炙轉著火機,細微的哢噠一聲,別過頭,拿一種忘性怎麽這麽大的目光看著她。
逢冬垂了垂眼睛,想起來他高中那會兒寫檢討那件事了。
這個時候陳北炙的手機裏進了不少消息,他低頭打字,過了兩分鍾逢冬的手機收到一條消息。
二百字的檢討結尾。
他這時候才開始回複那些消息,邊回邊問她:“明天打算怎麽過?”
明天是十二月三十一號,跨年夜。
陳北炙的行程早就排滿了,一幫狐朋狗友找他組局,他還打算抽空去問候他爸一聲。
這個問候當然不是出於什麽父慈子孝。
逢冬還沒想好,先問他:“你都去哪兒?”
“上午去一趟華睿,下午去戚家,晚上跟戚辰章子他們去小京都,然後回家睡覺。”
“你呢?”
她想了想:“睡覺。”
這件事是重疊的。
所以陳北炙出門前說:“行,爺來陪你睡覺。”
作者有話說:
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