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逢冬
第11章 逢冬
第二天上午,隨堂測試的成績發下來。
逢冬低頭看放在桌角的卷子。
九十七分,跟估的差不多。
她不想看錯題了,合上卷子,旁邊幾個女生在八卦,聲音不小,不避人,逢冬聽得清清楚楚。
“昨天我朋友在在球場碰見陳北炙了。”
“頤園東路那邊的。”
“一身的囂張輕狂勁兒,背後運球跟打板投漂亮啊,旁邊一堆姑娘在看,我朋友一男生嗓子都喊啞了,服啊。”
“他現在還單著嗎?”
“不好說,他這樣的,身邊不缺姑娘,也就是動不動真的。”
“他對誰認真過啊。”
逢冬垂著眼睛,手指慢慢地描試卷上的九和七。
肖檸走過來,敲了敲她的桌角:“趙老師找你。”
逢冬站起來往辦公室走,喊報告,進門。
除了趙勝,年級主任李智也在,聽到動靜,往那邊看了兩眼,臉色明顯陰沉下來。
也沒過來,擰著保溫杯蓋,鬆弛的贅肉隨著動作晃動。
“有些同學還是得注意點,高三年級了,家教不怎麽樣,再不服管教,別之後跟什麽爛人似的,”
陰陽怪氣的語調。
逢冬的手裏捏著隨堂小測的卷子,越收越緊,指尖泛起白,呼吸漸急。
在情緒抑製不住之前,半開的門被敲了三聲。
逢冬抬頭,看見陳北炙拿著卷子,一身懶散地站在門口。
李智的話茬立刻截住,然後換了副笑臉:“進來。”
陳北炙是來送卷子的,他的卷子每次考試都會被當成樣卷印,他跟逢冬擦肩走過去,她垂在身側的食指關節撞上他的手背。
陳北炙也看到她了,側頭,指尖在卷麵敲兩下,他腦子快,視線從幾人臉上掃過,對屋子裏的情況猜到七七八八,收回視線,食指中指壓著卷子推到桌上,手插回兜裏,不動聲色睨她一眼。
少女的頭輕微垂下,表情僵冷,所有的憤怒都凍結在裏麵,不熟悉的人其實是看不出來的。
她很擅長掩飾一切情緒。
陳北炙的眉骨抬了抬,一副漫不經心的姿態。
“戚辰的表哥原本這幾天想過來一趟,國外突然有筆生意出了問題,他人趕過去了,托我帶話。”
學校最近在建新校區,戚家出了不少資,李智知道陳北炙跟戚家的關係,人立刻精神了,要說什麽,又掃了逢冬一眼:“出去等著。”
逢冬轉身往外走。
表情依舊沒有什麽變化,漆黑的睫微垂,是思考的模樣。
她在想陳北炙那天說的蛇打七寸。
路過門邊的桌子時,她看見了陳北炙的卷子。
他的卷子上幾乎沒有什麽演算的過程,選擇題隻打勾,懶得要死,卷頭是紅筆批的分數,149。
逢冬的目光抬起來時,他正好低頭。
漆黑的目光沒什麽情緒,透著懶意,逢冬從他的瞳仁看到自己,很小很模糊的倒影。
她關上門,在門口等了十幾分鍾。
然後門開了。
陳北炙慢悠悠地往外走,看上去跟李智相談甚歡,鼻端聞到薄荷煙草的味道,很幹淨,然後是輪廓凸起流暢的肩胛骨,和修長骨感的手。
逢冬的眼睫顫了顫,沒有動。
從她身邊經過時,陳北炙側了下頭。
他的目光是燙的,慵懶,逢冬的呼吸開始發沉,頭皮輕麻。
身後辦公室的門砰地一聲關上。
兩人都沒什麽反應,她垂著頭,遏製著呼吸,他看著她,介於專注和漫不經心之間的目光,說不出是什麽情緒。
辦公室的防盜門將這處空間跟外邊隔絕起來,走廊裏的人聲能清晰地傳過來。
“中午去哪個食堂吃飯?”
“三食堂啊。”
“三食堂太遠了,牛肉飯又賣得快,老周拖堂,等我們過去估計排不到了。”
“排不到就排不到,反正也不是為了牛肉飯。”
然後是一聲語調拖長的起哄聲,是屬於這個年紀的心照不宣。
逢冬的後脊幾乎貼在防盜門上,食指壓著防盜門的把手,所有的思考都停止了。
陳北炙低頭拆壓片糖,逢冬的黑色長發勾上他的衣領,他不疾不徐地拆完糖盒,往後退了一步。
那縷頭發自然地往下滑,最後順著袖口的壓線掉落。
她看著他拆糖。
覺察到她的視線,他的眉骨抬了抬:“要嗎?”
單音節的拒絕詞還沒說出來,鋁箔盒已經遞到她麵前。
逢冬伸出手的時候,一粒糖正好掉她掌心。
所以說這就是為什麽京大附中的論壇上蓋著表白高樓的原因,即使知道他這個人混蛋啊,壓根不會動什麽真心,可是他身上那股痞壞勁兒,還有囂張又細致的行動做派,總是讓人不自覺地把前者忽略。
防盜門壓了回去。
門把從逢冬的食指滑開,她鬆開手指,看著陳北炙往教室走。
不少女生在暗戳戳地往這邊看,這些屬於青春期的心思,逢冬的並不是獨一份。
她低頭看掌心的糖,李智背著手從辦公室走出來,視線落在她身上,不善。
“趙老師喊你進去。”
——
趙勝其實隻是例行談話,沒想到中間有這麽一茬,看著逢冬,想說點什麽,隻簡單提了兩句這次考試。
結束地潦草。
少女的目光很透,安安靜靜,毫無攻擊性,可是趙勝覺得自己短暫的懦弱被看透了,後脊不自覺地僵冷。
逢冬往外走的時候,大課間正好快要結束。
這個時候學生一般魚貫地往教學樓裏湧,可是今天有點不一樣。
走廊裏隻有稀疏的十來個人,教室也空,僅有的這些人裏起碼有一半都在往外看。
逢冬快走到教室門的時候,大批的學生才順著樓梯往上走,人群明顯興奮。
她聽到打頭的一個男生說:“孫成怎麽惹著炙爺了,剛才炙爺按著他揍。”
“聽說是看他不爽。”
“?”
“孫成混的圈子亂,幹的爛事也不少,指不定是哪件事觸了他的逆鱗。不過要我說這得算是大快人心了。”
“你沒看炙爺剛那股散漫又囂張的勁兒,我旁邊姑娘都往那邊看。”
“不過小道消息,是因為趙玉楠,昨天早晨我看見孫成跟趙玉楠在走廊裏鬧挺不愉快,估計陳北炙給人出頭呢。”
逢冬進教室的時候,兩個當事人正好一前一後走過來。
陳北炙仍舊一副散漫又輕狂的模樣,勾著椅子扯開,坐下,踹了下戚辰的凳子腿。
“拿張紙巾。”
戚辰有點潔癖,隨身備紙巾,抽兩張過去,陳北炙慢悠悠擦手,揉成團,往角落的垃圾桶一拋。
於是班裏又是一陣竊竊私語和暗流湧動。
相比之下,孫成就蔫頭耷腦,他到現在都沒弄清自己怎麽得罪的陳北炙,畢竟那天他沒怎麽得罪趙玉楠。
這點分寸感孫成還是有的,整個京大附中他就怵陳北炙,即使趙玉楠跟陳北炙是過去式,孫成也不會輕易得罪。
他惴惴地琢磨了一上午,到了中午的時候,總算琢磨出點味來,往五班教室挪,挪到門口,做賊似的往裏看了一眼,看陳北炙不在才進去。
他的半邊臉還腫著,被弄出心理陰影了。
陳北炙的身上掛著點懶散勁兒,懶得計較歸懶得計較,但是真動了怒,就是不遺餘力的狠。
逢冬正在看一段舞蹈視頻,是LM舞團最近的演出視頻,高三的學業壓力大,她隻能見縫插針地看。
孫成站在她麵前:“昨天對不住,隨你怎麽說。”
他現在理解的是這麽回事,逢冬可能跟趙玉楠有什麽隱晦的關係,他得罪錯人了,或者就是他的做派得罪了陳北炙,畢竟陳北炙的圈子跟他的不一樣,在感情上渾歸渾,可是教養是紮到骨子裏的,看不慣他這點肮髒的手段。
不管怎麽著,道歉總歸是沒錯。
他一抬眼,正好對上逢冬的目光。
之前他在論壇上看過幾張逢冬的照片,都是抓拍,那會兒他就覺得人漂亮,所以才糾纏。
現在對上這雙眼睛,孫成才後知後覺地發覺,這姑娘不止漂亮,還有點帶勁兒,一般人碰到這種情況,要麽氣憤,要麽害怕,要麽委屈地哭,總歸得有點情緒。
她就那麽抬起眼睛看著他,過了一會兒,問:“他怎麽說的?”
孫成:“?”
“讓你道歉,他怎麽說的?”
孫成的腦子還沒轉過來,知道要放低姿態哄人,嘴先快一步:“炙爺沒說什麽,是我回來反省,意識到錯誤。”
逢冬抿了下唇,沒說話,黑色長睫輕輕顫了兩下,站起來往教學樓外的咖啡廳走。
陳北炙從來不擠學校食堂。
她去的時候,陳北炙跟戚辰正好往外走,戚辰看見小女神激動,往前走兩步,殷勤:“你也來這吃午飯?這家店挺不錯,阿炙在吃上這麽刁的一個人,每次必點他家的厚蛋燒。”
戚辰絮絮叨叨地說,逢冬的目光往後滑。
陳北炙手臂交叉環在胸前,姿態散淡地站在原地,覺察到她的視線,撩起眼皮朝這邊睨一眼。
逢冬的心跳漸漸快起來,跟戚辰說了兩句話,往咖啡廳裏走。
跟陳北炙擦肩的時候,校牌從浸了細汗的掌心掉下來。
她的腦海中浮出上午聽到的話。
“他這樣的,身邊不缺姑娘,也就是動不動真的。”
“他對誰認真過啊。”
陳北炙低頭撿校牌,上邊拿楷體寫著一行字——高三五班逢冬。
作者有話說:
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