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逢冬
第10章 逢冬
下午的時候,學校廣播發了通知,晚上六點到九點學校所在片區停電,第四節 課取消,提前放學。
無疑是個振奮人心的消息,第三節 課一結束,所有人都開始收拾書包。
女生們成群結隊地往外走,校服裙擺在風中揚起來。
逢冬這天做值日,同組的女生有事走了,教室裏隻剩下她一個人。
天色暗下去的時候,她把前後窗戶關好,往教室外邊走。
教室外邊站了個人。
孫成。
早上他走的時候丟下兩字等著,原來是在這兒。
逢冬伸手拉門,孫成的一條胳膊按在把手上,一張臉幾乎貼上玻璃,肥肉堆在一起,冷笑。
早上的事他丟了挺大麵子,回去之後知道逢冬跟趙玉楠沒什麽關係,逢冬不知道他那些爛事,構不成什麽威脅,放心大膽地找了過來。
逢冬的呼吸突然滯了一下,動作也慢了。
孫成的臉,在某一瞬間和另一張臉重合在一起。狹小的屋子,反鎖的門,粗魯肮髒的咒罵,
她的目光沒什麽變化,孫成沒察覺,鞋尖在地上撚了撚,朝著裏邊說:“給你個教訓。”
六點鍾的時候,教室徹底黑下來。
手機電量顯示百分之三,逢冬點到通話界麵,打安保室的電話。
8,7,7,3,2,5,4
她一個鍵一個鍵地按,按到倒數第四位數字時,停住,猶豫兩秒,退出通話界麵,發了三條消息。
第一條給魏長明。
第二條給陳茜。
第三條的編輯時間最長,編輯完她盯著界麵,手指虛點在發送鍵上,明顯猶疑。
電量從百分之二降到百分之一。
下定決心之前,電量徹底耗盡,屏幕黑下來。
逢冬抬眼往外邊看。
一切徹底被黑暗吞沒,隔了幾條街,高架橋上車燈交錯。
她垂下眼睛,把手機裝回兜裏,知道自己做了個拙劣的測試。
黑暗中,表針走過大半圈,教室裏依舊漆黑安靜。
逢冬的呼吸越來越急,在某一個瞬間變得僵冷。
“學跳舞,你他媽是要勾引誰?”
“跟你媽一個德行,她剛才抓著老子的褲子哭呢,你猜她求老子什麽?”
“鬼知道你是不是老子的種。”
她的渾身在抖,細小的顫栗滑過皮膚,黑色瞳孔倒映出教室後麵成片的陰翳。
走廊盡頭突然響起腳步聲。
在黑暗中待久了,所有感官都會變得格外敏銳,逢冬走到門邊時,對話聲清清楚楚地傳過來。
“炙爺,你就是我祖宗,這回總算都搞定了。等會兒打球去嗎?”
黑暗之中,火機按動,擦地一聲。
男生懶散的語調響起來,摻著點兒啞:“走啊。”
宋思誠的手裏提著應急燈,逢冬的眼睛被燈光晃了一下,側頭,再轉回去時,正好對上一雙漆黑倦懶的眼。
她的手抵在門板上,手指蜷了一下,是在猶豫。
兩人已經往遠處走。
她倒退著回了座位,目光還在往外看,宋思誠已經走過轉角,陳北炙錯後幾步,黑暗走廊裏,他的手臂半垂著,指間夾著一點灼紅,暗紅的光打在骨感修長的手上,說不出的懶和頹。
走廊重新恢複黑暗。
逢冬的手指在桌麵很輕地點,淡淡的麻意躥上指尖時,門突然開了。
陳北炙的後脊抵在門板,側頭看她。
人明顯哭過,但是出來的時候,隻有眼睛是紅的。
煙燒到半截,陳北炙把煙掐了,視線沒怎麽在她身上停:“去哪兒?”
逢冬吸氣,站起來,努力把語調放平:“回家。”
陳北炙看她一眼,沒說話。
擦肩的時候,她的袖口擦過他的製服下擺,衣料摩擦,激起細細的癢。
逢冬縮了下手,過了一會兒才去看陳北炙的反應。
他的手機停在聊天界麵,在回戚辰的消息。
【ccc:剛給你家貓拆罐頭,拆錯了,它追著我撓。】
【ccc:我明兒就把它送去接受九年義務教育。】
戚辰覺得沒天理啊,陳北炙這個人就嘴刁,幾乎把吃這個事研究透了,然後還把貓也喂得一樣刁,連牛肉罐頭跟鹿肉罐頭的比例都吃得出來。
陳北炙的舌尖抵著上顎,回三字。
你試試。
然後繼續在聊天界麵上輸入。
講個笑話。
又補充:正常點的。
戚辰那兒一堆地獄笑話,他這個人憋不住話,沒事就去找陳北炙給他講。
一般這個時候陳北炙會開一把遊戲,他覺得一邊聽戚辰廢話一邊打遊戲這件事比較富有挑戰性,有時候懶得打遊戲,就把貓丟過去聽戚辰講。
半分鍾後,戚辰連著發了四五條長語音。
陳北炙插著兜,一條條點轉文字。
轉了足足三頁。
他翻到底,覺得都挺無聊,又劃回來,點了第三個,外放。
“從前有個冬瓜,閑著沒事就滾啊,結果滾來滾去一不小心滾到南邊,變成了南瓜。”
“,”
逢冬笑了,黑暗中她的眼睛是安靜的,眼圈還紅,黑色長發被吹得有點亂,有一小撮貼在陳北炙的手背上。
陳北炙在手機上叫車,聽到笑聲側頭看了逢冬兩眼,繼續看車的進度。逢冬看著那撮頭發,手抬起又放下。
於是一直到車來,那撮頭發就一直在那兒。
坐上車,手機連上插線,終於開了機。
逢冬解鎖點進去。
最後一條消息還在編輯界麵,沒發出去。
陳茜在六點五十分的時候回了一條消息:“你出來了吧?天黑了,注意安全。”
魏長明沒有回複。
逢冬安靜地看了一會兒,刪了和魏長明的聊天記錄,給陳茜回複。
“我出來了,謝謝。”
回完靠在座椅的靠背上,這次是真有點累了。她的頭微仰著,正好能看到後視鏡中,陳北炙倦懶且銳的目光,和他屏幕上的遊戲界麵。
他在玩數獨遊戲,這個遊戲從前逢冬也玩過,挺燒腦,她填了一個多小時,還是沒填對。
陳北炙已經過了兩關。
經過一個便利店,陳北炙讓司機停了車,拉車門下去。
車門關上,司機扭頭:“姑娘,這是你男朋友哦?”
逢冬愣了一下,搖頭:“不是。”
“那就是男性朋友哦?”
司機的目光透著八卦。
逢冬繼續搖頭,語氣難得有點急:“是同學。”
車上太悶,她跟司機打了招呼,也下去透氣,拉開車門的時候才覺察到臉頰發燙。
兩分鍾後,便利店的門拉開,陳北炙的手裏拿著一盒奶,一盒煙,側頭打電話,路過逢冬身邊時,把奶盒往她這邊遞。
裏邊的牛奶是熱的,外麵的紙殼也滾燙,逢冬拿在掌心,全身上下都熱乎起來。
她的視線停在他手中的煙盒上。
Marlboro
Men Always Remember Love Because of Romantic Occasion
擦肩而過時,他的聲音響起來。
“送人,等會兒過去,你們先開始。”
逢冬垂了垂眼,聽到對麵一片起哄聲。
“操,誰麵子這麽大,讓我炙爺送?”
“男的女的?叫什麽名?”
陳北炙單手拆煙盒,大概是要咬煙,側頭看她一眼,又放回去。
逢冬的胸腔突然燥起來,像半破不破的爆珠,她拆牛奶盒,拆了兩次,陳北炙的聲音響起來。
漫不經心的。
“沒記住。”
章子在電話那邊嘖了一聲:“炙爺該不會又樂於助人去了吧,這畢業的時候不得拿個好人好事獎杯。”
陳北炙樂於助人的事在他們的圈子裏傳得繪聲繪色,不過基本跟京大附中的差不多,除了戚辰算半個知情人,剩下的人都不知道怎麽回事。
陳北炙走遠了一點,後麵的逢冬沒聽清。
胸腔中的炙熱停滯下來。
原來他還沒記住她的名字。
逢冬輕輕呼吸,過了一會兒,陳北炙打完電話,轉頭往她這邊走。
她的黑色長發被風繞上他的領口,逢冬後退,後背抵在便利店的落地窗上,他們之間的距離並沒有拉開,他的呼吸順著她的發頂往下滑。
逢冬也仰頭看他,漆黑的眼睫微卷。
他們的呼吸和製服下擺都若有若無地糾纏在一起,冰冷黑暗的冬夜,兩道目光在半空相撞。
陳北炙低了低脖頸,視線掃過她發紅的眼圈,沒拆的奶盒,揚起的製服裙擺,抬了下眉骨。
煙盒在掌心轉了轉,他問:“誰鎖的門?”
教室門上掛的是鐵鎖,從材料室那邊拿的,明顯不是什麽無心之失。
逢冬又想起那張肥膩的臉,猙獰,令人作嘔。
“孫成。”
陳北炙的臉色陰沉下來,煙盒又轉過半圈,懶懶嗯一聲。
孫成這個人在京大附中的名聲爛透了,而且跟社會上的混子有摻和,整個京大附中,治得了他的隻有陳北炙。
他挺聰明,一直跟陳北炙井水不犯河水,勉強算相安無事。
陳北炙扭頭往車的方向走,逢冬突然開口:“陳北炙。”
他的腳步停住,轉頭。
陳北炙,我叫逢冬。
這是逢冬原本想說的。
三秒鍾後,逢冬的頭往下垂了一點,陳北炙插著褲袋繼續往前走。
作者有話說:
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