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長憐出逃,一切水落石出(一)
千尋回到空蕩蕩的小樓軒,胸口緊緊攥著那兩節黃金。她不能相信小草已經遭遇不測,但是董讓公公言之鑿鑿,而且還親耳聽到了侍衛們的小聲嘀咕。若不是謀財害命,小草兒不會香消玉殞。坐在屋內,每一隻茶杯都還是小草親手濯洗過的。而院內的井眼旁,似乎還晃動著她忙碌的身影。與小草兒相逢的一幕幕猶在眼前。這個苦命的丫頭,因為家裏窮進宮,做最粗使喚的活計,直到遇到千尋。但是長憐乖張,又因為千尋得寵,將小草做了替罪羊,那時的20打棍的責罰,險些讓小草兒喪命。躲過了哲哲部的鐵蹄,卻沒有能夠躲過在宮外被殺的命運。千尋機會是遭遇了父親死後最大的一次傷痛,即使是和李熾分離,她也沒有這麽傷懷。一聲決堤的哭聲宣泄出來,從小樓軒傳出燕千尋撕心裂肺的哭聲。繽兒已經搬回了鳳鸞殿,修葺一新,正在午睡時分,聽到了別的宮苑傳出的這撕心裂肺響徹雲霄的哭聲,問紫嫣:“那個宮裏在哭?不是已經給武長憐口中含煤了嗎?”紫嫣搖搖頭:“皇後娘娘自從用了太醫的藥,嗓子已經是失聲了,這哭聲並不是皇後處傳出來的。”繽兒眼珠一轉,道:“看來那個女人已經知道她的賤婢死了。”紫嫣思忖了一下,“不隻是誰這麽快走漏了風聲。”繽兒道:“她冰雪聰明的,就算打探不到,也能猜到幾分。那兩個侍衛,給他們些金銀,打發出宮,嘴一定要嚴,否則本宮拔了他們的舌頭,丟到禦花園的池塘喂魚。”紫嫣點點頭:“這就派人去。”不一會兒紫嫣回來:“娘娘,已經安排好了。那兩個侍衛不敢多嘴,回老家種田去了。”繽兒才長舒一口氣。紫嫣給繽兒倒了一杯熱水,“娘娘,如今尋妃已經失寵多日,為何還要做掉她最信任的奴婢?”繽兒閉著眼養神,輕輕歎息:“你不懂,皇上的心裏其實隻有她。不把她完全孤立,早晚是個禍害。”紫嫣似懂非懂點點頭:“小草兒是尋主子最信賴的奴才,罷黜為淑媛之後,燕氏身邊也隻有這麽一個小奴才了。如今她一去不回還,對於燕氏,必然是極大的打擊。”繽兒坐起身來,眼神中滿是狠戾:“她活著不過是為了等待有朝一日還能去見那個流裏流氣的魯王李熾。即便心裏偷人,皇上還要憐愛如此,所以是本宮不能不除的心腹大患。”“娘娘聖明!”紫嫣忙低頭給繽兒捶腿。自從懷孕以來,繽兒的水腫日益嚴重。無論太醫用什麽祛濕的湯劑也無濟於事,雙腿已經如冰桶一般,別說是在孕中,就算是平常女子這樣的水腫,男人也是一眼也不想看。“皇上現在在何處?”繽兒問了一句。紫嫣道:“皇上身邊提燈籠的小貴子是咱們的眼線,他今天早上偷偷來報信,皇上一夜都在徐常在院裏,今天早朝之後,又去喝茶了。”繽兒眼神又是一凜:“真是一害未除,又添一個冤家對頭。”卻道這徐晚清雖然在選秀之前遭到繽兒搶白,被千尋救下之後,本來沒有了入宮的資格。但是無奈她的家族在朝中勢力日隆,而茯陵又非常期待能有勢力可以對抗武直府的殘黨,雖然下令世家女子不得提前入宮,且二品世家的女子入宮後也要從最底層的官女子做起,但是對徐晚清仍然是網開一麵,進宮數日之後就封為了常在,高於官女子一格,又在三宮九嬪之下。“由他去吧,反正我身上不好不能伺候,等到誕下了麟兒,後宮還有誰是我的對手?”繽兒狂妄的笑聲響徹鳳鸞殿。而鳳鸞殿的柴房裏,一直困獸被捆綁住手腳,而口中含過滾燙的煤球,現在顯得人不人鬼不鬼。柴房陰冷潮濕,四下不知道什麽地方忽然會傳出水滴的聲音,每一滴水聲都讓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顯得更加駭人。而她的衣服已經難辨顏色,隻有拂去上麵的泥漬,才能看出是皇後大婚時穿的猩紅色絲綢大氅,上麵繡著五子賀壽的精美圖案。“記得給那個活死人送飯,皇上現在還不想讓她死。”繽兒交代一句,就去臥房休息了。“遵命。”傍晚時分,紫嫣去給武長憐送飯。繽兒交代一天隻給她一頓飯,不是餿掉的米飯,就是下人們都不吃的水煮菜。“她隻要活著就好,反正皇上也不會去看她,武家更是已經視她為無用之人,本宮能夠這樣照顧她已經是仁慈。”這是繽兒今天才說過的一番話,這聲音在紫嫣腦袋裏揮之不去。紫嫣亦步亦趨朝著後院的柴房走去,手中拎著有些發臭的餿飯。她心裏其實很沉重,雖然自己照顧繽兒以來,因為做事利落精幹而得到她的賞識與信任,但歸根結締心裏卻是不平靜的。作為奴才,她很知道奴才的本分,而繽兒卻對昔日一起長大的主子如此狠毒。武長憐再乖戾,如今也不過隻是一個頭腦不清楚的廢物,繽兒卻還要讓她吃餿飯,如果半夜起來嚎叫,就動用私刑。她有時候覺得,在繽兒這樣毫無憐憫之心,甚至可以說冷血的主子身邊做事,心裏總是咯噔咯噔。而那個死去的小草兒,雖然因為主子開罪繽兒,香消玉殞,但是卻能夠得到燕千尋真心的眼淚和心痛。作為一輩子沒有自由,伺候人的奴才,紫嫣不得不為自己的未來憂心忡忡。到了柴房,紫嫣打開已經黴爛了一大半的木門,卻見裏麵黑黢黢一片,沒有什麽聲音。點燃隨身的燭火,卻發現不大的柴房裏已經空空如也。“糟了……”紫嫣趕緊回鳳鸞殿稟報繽兒,武長憐逃跑了,走到正殿,卻看見胡平守在門口。而屋內,茯陵正坐在榻上,撫摸著繽兒已經日漸隆起的小腹。“這時候根本不可以進去稟報……”紫嫣在屋外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隻求茯陵還有朝政在身,能夠趕緊離開鳳鸞宮。“皇上才來,還走不走?”繽兒在茯陵腿上趴著,嬌滴滴問。“這幾日都沒在你宮裏,今夜當然要陪陪我即將出世的孩兒了。”“皇上心中就有龍兒,沒有臣妾……”“怎麽會呢……”這一對男女還親昵起來了……不知是不是眼淚苦幹了,千尋腫著眼睛起身,覺得喉嚨被什麽東西塞住,起來找杯水喝。她下意識喊:“小草兒,給我……”倒杯水三個字還沒有喊出口,就已經意識到小草已經再也不可能回到這個小樓軒了。心頭如一陣刀絞。小樓軒不比過去的複泉院氣派華麗,沒有玻璃燈,晚上隻有一盞昏聵的煤油燈,千尋起來,摸黑點燃,剛剛亮起光,卻嚇得尖叫起來。她的書桌上,坐著一個披頭散發,一身惡臭的怪物,臉上的泥漬斑斑駁駁,不知道多久沒有洗過。隻有那猩紅的外衣,還能辨別出一點刺繡的紋樣。“皇後?”那女子正拿著一杆筆,在千尋的宣紙上胡亂畫著。看到千尋提著煤油燈,走過來,嗬嗬一笑,黝黑的臉上露出一排相對白皙的牙齒。“怎麽弄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