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茯陵震怒,千尋不卑不亢
徐晚清駐足而立,回頭看到了繽兒正在一大堆仆從前驕傲地俾睨自己。“小人徐晚清,給繽妃娘娘行禮!”徐晚清不急不慢,不卑不亢,很有世家女子的傲骨。但她身後準備出宮的世家女子卻並不都如此淡定,聽到“繽妃”兩個字,已經有了幾分驚訝——這就是最近剛剛傳出身孕的繽妃娘娘嗎?“如今她可是長樂宮最得寵的,連尋妃都比不上。”“那是自然,她可懷著龍種呢!”“不過她過去隻是皇後身邊的一個婢女……”這些議論,繽兒隻當是沒有聽到,威嚴凜凜地說:“出宮之時,也要遵循皇家禮儀,不許小聲議論!”一時間,一隊世家女子全都住口。唯有徐晚清還站在隊列之外,和繽兒遙遙相對。“嗬嗬,世家女子出身,沒想到也會有出宮的這一刻吧!”繽兒譏諷道。徐晚清已經沒有了當日禦花園中的傲氣,隻是低頭道:“沒有想到今年竟然修改了遴選的規矩。幾日之後遴選,還請娘娘多家招撫了!”繽兒更加得意,但是卻並不打算就此饒過徐晚清,於是繼續道:“是啊。作為朝廷大員的女兒,徐秀女肯定沒有想到,命運也會在我這個出身微賤的人手上把玩吧!”徐晚清一聲不吭,她知道如今如果得罪繽兒是什麽下場。看到徐晚清不出聲,繽兒反到有一點沒有了對手的失落,反而更加疾言厲色:“怎麽,徐秀女怎麽不回本宮的話?”“娘娘教育的是,小人隻有聽命之情,並不敢多言半句。”徐晚清繼續低頭,一副順從的模樣。但是在繽兒看來,無論此時徐晚清如何示弱,看上去都像是在示威。她上前,揪住徐晚清的鬏髻,一下子扯了過來。眾人,包括繽兒身後的奴才們,都沒有料到,繽兒竟然會動手,如同一個市井陋巷中的潑婦那樣對待徐晚清。繽兒是不打算讓她再入宮來的,所以想到這一刻,就忍不住要去教訓她一番。這麽多年被武長憐欺壓的怒火,也總要有一個地方發泄。被揪住了頭發,徐晚清也顧不上世家女的體麵,隻覺得揪心疼痛,忍不住大喊出聲來。繽兒身後的婢女紫嫣趕緊衝過來,試圖拉開兩人。一邊拉開繽兒,紫嫣還低聲勸服:“娘娘,使不得,使不得,這是在宮門內,您不可以這樣失禮……”徐晚清一直在深閨養尊處優,從來都隻有自己敲打奴才的份兒,哪裏有被打的經驗,於是哀嚎大哭起來……而身後正準備出宮的世家秀女,此時可是看了個天大的熱鬧,甚至忍不住要分成兩派,分別給繽兒和徐晚清助威了。“都給我住手!”繽兒手裏扯下了徐晚清一綹頭發,才看到自己的手腕已經落在了身邊一個人的手裏。不是別人,正是燕千尋。繽兒身後的奴才們,這時候如同見到了救星一般。特別是紫嫣,趕緊第一個跪拜:“奴婢們叩見尋妃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在後宮中,燕千尋的位份隻居於皇後武長憐之下,即使繽兒已經冊封為貴妃,也矮自己一肩,於是所有奴才,包括這些即將出宮的秀女,都紛紛叩拜行禮。“叩見尋妃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千尋身後隻有一個小草兒,小草雙手拎著一隻花籃,兩人看來剛剛從禦花園采花歸來,恰巧路過思東門折返回複泉院,途中看到了繽兒私打徐晚清的這一幕。繽兒雖然位份不及千尋,但是她此時已經懷有身孕,是可以免除叩拜之禮的。於是手裏還攥著徐晚清的一縷頭發,繽兒就挺直了身子板,站在那裏,對千尋橫著眉毛說:“尋妃娘娘吉祥!”“貴妃娘娘不必對我這般客氣,也不必對這還沒有入宮的宮人這樣不客氣。”“娘娘是世家女子出身,本宮卻不是,遇到不順心的事兒,隻會這些市井中粗鄙的辦法。”繽兒繼續橫著眉毛,挑釁地看著千尋。她一隻手捂住自己的小腹,暗示千尋,自己懷著龍種沒人敢把自己怎麽樣。千尋上前扶起還在嗚咽的徐晚清,看也不看繽兒,隻是訓斥徐晚清:“還沒有入宮的秀女,就如此冒犯貴妃娘娘,你可知罪?”徐晚清也並不是蠢笨之人,她知道唯有千尋此刻還能夠幫襯自己,於是跪在地上告罪說:“小人知罪!請貴妃娘娘恕罪!”千尋才過來對繽兒說:“皇上已經讓貴妃妹妹主理遴選之事,如何處置秀女,我本無言置喙,相信貴妃一定能夠秉公處置。”繽兒沒想到千尋先給自己台階下,想到自己這樣冒失,和一個秀女動手,也真是稱不上貴妃的名頭,於是氣勢也自低下來,說:“多承尋妃娘娘禮讓,我才能夠主理這些秀女們入宮的事宜。隻是這個丫頭,竟然目無尊下,在禦花園就敢嘲諷本宮,實在可惡。”當日繽兒和徐晚清在禦花園的口角,恰好千尋在場,她自然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是此時卻並不想提,隻是安撫道:“宮中有宮中的規矩,宮中最大的就是皇上,你們將來如果能夠順利進宮,此生使命也不過就是侍奉皇上終身,皇上封犒的位份,就是這個皇宮裏唯一的身份,無論你們是何種出身,進了這個宮門就都要忘掉。唯有皇上,才是我們共同的,也是唯一的主子。”秀女們哪裏見過千尋這樣氣勢如虹,講話有理有據的女子,於是紛紛拜服在地叩首行禮。繽兒有些看不慣,但千尋所說,滴水不漏,也不好說什麽。千尋威嚴道:“貴妃娘娘身懷龍種,如今是皇宮中最尊貴的人,你們哪個敢再輕薄貴妃娘娘,莫論皇上與內務府,就是我這一關也是過不去的。”“是!”千尋又對繽兒說:“貴妃娘娘位份尊貴,雖然隻在我肩下,但來日為皇室開枝散葉,早晚將問鼎後宮。這些秀女無論如何教訓,都是妹妹的權力,隻是,如今身子不方便,大打出手,如果有損胎氣,恐怕妹妹自己也擔待不起。”繽兒沒想到千尋是擺平了這些小丫頭之後,才把重點放在搶白自己身上,於是:“孩子生長在我身上,我自然有分寸。如果不出這口惡氣,才會有損身心。”千尋微微一笑:“貴妃娘娘說得也是。既然如此,是本宮多慮了。那您就繼續教訓這幾個丫頭吧。”轉身又對著一隊秀女說:“你們仔細挺好,如今貴妃娘娘心氣不順,看你們也可能覺得無禮,若是被她揪打,隻許被打,不許還手!因為如果萬一不小心傷到了貴妃娘娘,動了胎氣,可不是被打這麽簡單,要滿門抄斬的!”眾秀女已經聽出了千尋的諷刺之意,隻是隱而不發不敢笑出聲來。“什麽意思,尋妃,你是說本宮還要挨個打她們嗎?”千尋彎腰做出一個有請的動作,對繽兒道:“請娘娘快點上吧!看哪個不順眼盡管打,說不定將來生出了皇子,不必操練,生下來就會摔跤柔道,開弓射箭!”一眾秀女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連已經衣冠不整的徐秀女,哭哭啼啼的臉上也忍不住掛上了一絲嘲諷的笑容。“燕千尋!你竟然敢……”繽兒沒有想到自己威風沒有豎起,還被千尋這樣譏諷。而她有禮有節,自己竟然找不出什麽把柄……尋妃已經在小草的陪同下往複泉院緩緩徐行了,空留下繽兒在思東門的門口,繼續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隻好氣
呼呼對紫嫣說:“咱們走!”紫嫣跟上去,一堆人浩浩蕩蕩回東宮去了。第二天,茯陵還沒下朝堂就被胡平告知,繽兒身體有恙,讓他速速去東宮看看。茯陵奔去東宮,看到繽兒正躺在床幃之中,額頭上幫著禦醫開的藥袋。“這是怎麽了?”紫嫣看看皇上,福了一福,趕緊說:“娘娘昨日動怒,今日胎氣就異動起來。太醫已經過來看過,說是沒有大礙,但是要仔細不可以受氣。”“你們娘娘這樣,誰敢給他氣受?”紫嫣和一屋子奴才都緘默不語。“到底怎麽回事?”“皇上……”繽兒顫顫巍巍從床上起身,茯陵扶她起來,給她墊了一塊墊子在床上坐起來。“都怪臣妾,鬥膽主理什麽秀女遴選,被人搶白,出身微賤之末,又懷有身孕,實在是不應接這出力不討好的差事。還請皇上收回成命吧!”茯陵有些錯愕:“誰敢非議你?”繽兒不語,隻有紫嫣抬頭看看皇上,說:“是前幾日,秀女徐晚清對娘娘有微詞,昨日出宮之時,徐秀女又得到尋妃娘娘襄助,才把我們娘娘氣成這樣。”茯陵微微明白了事情的出處。但是他十分了解燕千尋的為人,即使是得寵之時,也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雖然有些驕縱,但是大體還是識得得。但是此時此刻他卻隻想涼一涼千尋,希望讓宮人的勢利眼,讓她回心轉意,能對自己稍稍在意一些。“哦,原來如此。把尋妃叫來,朕要好好問問到底是怎麽回事。”不多時,燕千尋身後跟著小草兒,就緩緩步入東宮。進入側房臥室的時候,輕盈抬起腳尖,買鍋門檻。那一瞬間,茯陵為她從容優雅的動作而心折。再看千尋,仍然是素色的長裙,但換了折扇紋樣的黃金領扣,鑲嵌著零碎的南海珊瑚和南陽珠子。頭上仍然是倭墮髻,慵懶垂下秀發幾縷,但平靜中有一絲迷人的氣息。這等美貌與風度,是無法刻意去打扮的。但是,燕千尋越是如此美貌不可方物,茯陵就越加憤慨,第一時間的愛,瞬間就化為了記恨。“叩見皇上,貴妃吉祥。”彎腰福了一福,千尋站在床前,看著床上坐著的一對男女,臉上沒有任何驚異神色。“賜座吧。”小草端過旁邊一隻紫檀繡墩,千尋輕撫裙衫,就坐下來了。“聽繽兒說,昨日在思東門與尋兒口角,確有此事嗎?”茯陵冷淡地問。千尋麵不改色,隻是淡淡如閑雲說:“貴妃娘娘昨日與徐晚清秀女揪打起來,有失體統,臣妾更怕傷到貴妃腹中龍脈,於是上前阻止。”“嗬嗬,這麽說,你倒還是挺入世的。”茯陵諷刺道,語氣裏全都是怨懟。“不敢當。隻不過不平則鳴。”千尋的脾氣從小就是這樣,平靜中見到柔韌,茯陵愛她如此,如今也恨她如此。“大膽!不平?在朕的後宮,你有什麽資格不平?難道這裏是江湖草莽嗎?有什麽需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事兒?”茯陵大怒,眾人嚇得紛紛跪下,請皇上恕罪。唯有繽兒,臉上一副得意的神色。千尋也跟著跪下,隻不過動作不疾不徐的。“臣妾若有冒失之處,請皇上諒解。但初衷並非惡意,所以自認為無罪。”茯陵看到她那副樣子更加生氣:“如今,誰能誕下朕的子嗣,誰才是後宮真正的主人。你於子嗣無益,甚至曾經做出與李熾那個反賊私奔之事,憑什麽還認為自己無罪!燕千尋,你要知道,這裏不是燕師的帝師院,這裏是朕的後宮!你也不是昨日的燕大小姐,你隻是朕的一個妃子!”茯陵站起身來,幾乎是大喊大叫衝著燕千尋那秀美而平靜的容顏嗔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