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改頭換麵，小草用心良苦

  “快說，武直府大人如何？”茯陵推開門，看見胡平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的樣子，雖然正在氣頭上，卻也不好意思發作。大概因為胡安中為了保護他而死，茯陵對胡平倒是別有一種寬宥。但胡平仍然擔驚受怕，幹擾了皇上和娘娘的親熱，怎麽是好？“到底是怎麽回事？”再問一回，胡平才緩緩地說：“皇上，您快去看看，武家送來信報，武直府大人，不行了……武家請您和繽妃娘娘去看看呢。”自從回到長安城內，繽兒的位份就提到了三宮的高度。隻不過，長樂宮早已經物是人非，奴才也隻有原來數量的三分之一，後宮的嬪妃更是死的死散的散，三宮九嬪缺了一大截，繽兒一時間當了娘娘，卻還沒有昔日官女子的享受的榮寵豐贍。但武家在武長憐瘋掉之後，卻全然讓繽兒代替了武長憐的尊位，因為她搞定了茯陵，成了武家和皇室聯姻真正的指望。所以武直府大人生命垂危之際，卻是來人稟報，要求皇上與繽妃娘娘一同前往武府。茯陵聽到這個消息，卻是心下存了一絲疑惑。緩了緩神，才道：“快點備馬！”獨獨留下千尋一個人在複泉院內繼續心如止水吃齋念佛。等皇上的鑾駕全部撤出了院內，小草盛了一碗素羹，端了進來。“主子，用點東西吧……這一夜一日不停歇地誦經，身子總也是受不了的。”自從千尋回宮之後，除了小草，更不許別人伺候。千尋與李熾那場奮不顧身的出逃，早已經傳遍了整個大正國，都知道大正差點亡國，是被燕三思的獨女燕千尋這個紅顏禍水惹起來的。叔侄爭搶一個女人，也算是講求倫理的大正朝的一件奇聞。而人心微妙。當年燕千尋身世清白，要進宮侍奉皇上的時候，受盡無數人的白眼和淩虐，而當她和皇叔私奔未遂，繼續恬列於後宮三宮之上，卻沒有一個下人敢對這複泉院有任何一絲的不敬。並非這些刁奴們不敢，而是他們揣測，如此情形，皇上卻仍要將千尋帶回宮裏，隻字不提她的出牆，可能會有好多原因，但是最可能的卻是，皇上對燕千尋才是真心所愛。一個男人，隻有真心去愛一個女人，才能夠一而再再而三原諒她的過失吧，哪怕是私奔。因此，小草兒作為千尋的貼身婢女，卻得到了從未得到過的厚待。“謝謝你小草兒，若不是你，我已經早已經沒有活在這個人世的寄望了。”“娘娘，您不要這樣說。若沒有娘娘知遇之恩，小草如今不過是草芥一樣存在於後宮。”“可是，我已經如同秋日的楓葉，馬上就要凋零了。”千尋眼睛裏噙著淚水，低頭看著草席不語。小草心中萬般難過，卻聳肩膀笑笑：“娘娘，您在說什麽呢？如今正是滿園春光的時候！”小草站起身來，呼啦一下將垂落於地麵的窗簾打開，和煦的春風送著春光灌入屋內，陣陣花香從禦花園的方向吹來，讓人好生迷醉。“哦，果然是春天了！”自從和李熾生離，千尋就如同死寂一般，一天一天變瘦，一天一天憔悴，無論是過去深愛的茶道花道還是過去喜歡的美食，統統都丟在了腦後，似乎活著隻是因為答應過李熾絕對不會自裁，而這樣的活著其實也隻是為了不主動的死去而已。但小草如同生命力柔韌的一株野草，將已經不能夠蒙混過去的春天送到了千尋麵前。好暖！千尋身體承受著屋內的寒涼，外麵的溫暖眨一進來，讓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而且……”小草謹慎地朝著屋外看看，確定沒有別的下人在身邊，才從衣袖裏掏出了一個小小的奏折。“這是？”千尋把小奏折本子接過來，不明白這小丫頭人小鬼大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娘娘，您看。這是崇德殿偷出來的折子，是皇上批閱之後秉筆太監抄閱的副本，所以即使一時不還回去，也不妨事的！”千尋打開一看，卻是一驚。折子裏的內容是有關魯王李熾流亡西藩國後所作所為的詳細稟報。折子裏說，李熾在西藩國已經成了實際上的掌權者，西藩土司那木措仁其實隻是輔佐李熾，日下正在找平買馬，真的要造反了。“原來他並未真心隱沒，隻是勵精圖治，要奪取這個江山……”千尋眼神幽怨地看著遠處。“娘娘，您不高興嗎？王爺其實一刻都沒有忘記要回來，人人都知道他其實無心於權柄，為什麽還要招兵買馬，訓練精銳？還不是希望有朝一日與娘娘再度相見？”千尋心中有了一絲安慰，但是更多的卻是擔憂。安慰在李熾並未如她這樣，因為分別而抑鬱寡歡，擔憂的卻是逐鹿中原，曆史上就沒有不流血死人的。她真心實意不希望李熾在權力爭奪的漩渦中受一點點傷害。如燕三思那樣即使潔身自好，都有可能死後家產被抄沒，這朝政哪有不你死我活的？更何況本身就更加激烈的戰事？況且，一旦成功又能如何？就像茯陵這樣，本來與她是一同長大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戀人，但是卻因為走上了集權，茯陵變得這樣深不可測，這樣喜怒無常，這樣暴虐自我。皇權的那根權柄，本來就是讓人異化，讓人麵目全非的。她寧可和李熾分別，不複相見，也不願意再次以這樣的方式失去他。一生中，能有一個相愛的人，還不足夠嗎？“娘娘，您在想什麽？”小草呆呆發問，她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本來以為，給娘娘看了這個折子，能夠喚起她生活的信心與希望，不要再這樣活死人一般每日待在複泉院裏吃齋念佛，那複泉院真的就如同別的小宮女說的那樣，成了一個尼姑院了。“小草謝謝你，可是，”千尋神色一怔，道：“秉筆太監謄抄皇上批閱過的奏折，這本來就是內閣的秘密，你怎麽可以將折子偷拿出來？如果被掌事太監發現，你就隻有掉腦袋的份兒了！如果皇上震怒，株連九族都是一句話的事情！你這孩子，怎麽如此沒輕沒重！”小草臉上一陣紅

  一陣白，不是滋味，但是卻又鼓了股勇氣，對千尋說：“娘娘不必怕，如果出了事，自然是小草一人做事一人當！娘娘待小草兒恩重如山，小草就算搭上性命，如果能夠換回娘娘生存下去的精氣神，也算是值得了！”“小草……”千尋眼睛裏有淚珠子滾動著。沒有想到當日自己一時心急救下來的這個女孩子，竟然真的對自己肝膽相照了。可是，小草兒還是沒能說清楚，折子從哪裏來的。“你還沒說……”千尋揚起巴掌，假模假式要打。小草趕緊也配合著捂住自己的頭，對千尋吐了吐舌頭：“娘娘息怒啊，其實胡平……”“胡平如何？”小草眼睛中一陣暗淡，“胡平入宮前，曾經是小草兒鄰村的。因為他伯父當了大總管，他家又窮，就把他送入了宮門。恰好我也是因為娘親過世早，繼母就把我送入了宮裏當差。我們本來就是認識的。所以才敢如此托付……”千尋點點頭，原來你們是有情的。小草搖搖頭，“娘娘可不要誤會，我和小胡子，是發小，可不是宮裏那見不得人的對食。”千尋一笑，“看你緊張地……我自然有分寸！”小草卻高興地一下子握住了千尋的手：“娘娘，你竟然笑了！這可是你回宮這麽久以後，第一次看你笑！過去你多愛笑？皇上說娘娘是一笑萬古春，現在滿院子春天，就缺娘娘的笑了！”千尋低頭，為這小丫頭的心思感動，仿佛為了這個小丫頭，也該繼續活下去一樣。小草察覺到了千尋的生機，趕緊湊上去說：“娘娘！奴婢冒死偷出這個折子，可不僅僅是想告訴娘娘魯王殿下的行蹤，而是希望娘娘能夠勵精圖什麽……”小草想說胡平教給她的那個成語，卻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來。“勵精圖治！”“對，還是娘娘有學問！小草的意思是，隻要王爺仍在世上一天，娘娘就算不為重逢想著，也得打起精神為了王爺活著。皇上畢竟與王爺有血親之情，但是朝堂之上，咱們這宮裏還有無數的人，要王爺的命……”千尋聽到此處心頭一緊。確實，自己真是太自私了，總想著一了百了。李熾，他還活著啊！他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危機重重。那木措仁是否可信？他在異國他鄉是否真的有能依仗的力量？而今後如果茯陵真的要和李熾決一死戰，自己又能否從中斡旋？“小草……你真是用心良苦！”小草微微一笑，有點不好意思，“娘娘就當我小草兒是一棵苦菜花吧！”千尋站起身來，緩步走到床邊，她赤著腳，白色的襦衣被微風吹起，兩頰垂發也飄逸而起，從小草這個角度看去真是美極了，甚至比小草剛剛與千尋相見時，還多了一份曆經滄桑的哀婉之美。怪不得皇上會對她更加動心——再尊貴的男人，也沒有辦法去克製喜歡這樣一個傾城絕色的佳人吧，更何況，她還與他有過一起長大的過去。“小草兒，謝謝你，從今天開始，我真的要變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