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重逢

  “那就快快有請吧。”茯陵微笑頷首。“玉顏姑娘，請為陛下與娘娘事茶。”這時，琴師的雅樂響起來，金獸香爐中燃起頂級沉香。茶席正式進入了主題。被稱為玉顏的千尋從梅林中穩步款款走來，她的頭上並無一件多餘裝飾，一身淡藍色的純麻質地拖地長袍，頭發在背後綰成鬆散的大髻，臉上施珍珠粉，胭脂淡淡。千尋氣質如蘭，一襲古拙麻衣登場，臉上毫無諂媚表情，更加將年輕俏麗的皇後武長憐和嫵媚多情的貴妃浣星襯托得粗俗不堪。所有人，都被她臉上沉靜的表情和落雁的姿容而打動。就連隋尚宮也沒想到，裝扮後的千尋如此超逸，仿佛仙子伴著雪花從天而降。“這個茶娘，好美……”武長憐還沒有來得及妒忌，就先發出一聲歎惋。隋尚宮更加得意今日選擇，龍顏大悅，尚茶司和她的官銜就更加穩固了。千尋從小被父親教導，事茶最重要的就是心靜，一切都要安寧，才能泡出茶最高雅的味道。她不去想近在咫尺的茯陵，也把家破人亡的身世拋開，眼前隻有這一泡女兒茶。溫壺、投茶、潤茶、注水、聞杯……每一個環節，千尋都熟悉得像左右手。可又有誰知道，當年燕三思最喜歡飲茶，這高雅的情趣，影響了跟隨他學習儒學的皇子茯陵。如果沒有燕三思的調教，茯陵對茶，不會有今日精深的研究。而這一層隱秘的茶緣，此時此刻，隻有這最卑賤的宮女與最尊貴的帝王才心領神會。所有人的眼睛都在千尋這裏。隻有浣星心思縝密，她覺察到，玉顏一出場，皇上就已經十分震驚，這震驚卻並不僅僅因為她容姿美麗。皇上，正強忍著一股強烈的情愫，引而不發。此時，千尋已經得到第一道茶，默默注入三隻絕美的玉杯。“第一道，請皇上品茗。”千尋將第一隻玉杯雙手端起，從茶器前起身，將茶舉過頭頂，奉獻給皇上。此時，他們兩個的目光相對，隻不過一尺的距離。一滴眼淚，從千尋的眼角落下，伴隨著泉水氤氳的氣息。一片雪花，從天空緩緩墜入茶盅，在溫度與厚度中消融。茯陵沒有想到，居然用這樣的方式，在這樣的地方，今生還可以與千尋重逢。為了能順利登臨帝位，作為對聯手政客們的承諾兌現，他將燕三思的府邸抄家，均勻地分配給那些支持他的貴族，尤其是武長憐的父親武直府大人，因為他握有兵權。已經得到皇位的茯陵默默接過茶杯，將茶水一飲而盡，仿佛他喝得不是水，而是酒。隋尚宮此時也暗暗覺察到細微的不對勁兒。隻有武長憐依舊不耐煩：“皇上仔細燙了嘴角。”她的話，讓千尋回到了現實。這裏不是燕府，這裏是布滿荊棘和陷阱的皇宮。他已經早不是她兩小無猜的戀人，而她也早已經不是帝師家的掌上明珠。千尋回到茶席，為皇後與浣星斟茶。茯陵也從震驚和悲傷中清醒過來，問隋尚宮：“這位茶娘，你剛剛說她叫什麽？”“奴婢見她肌膚勝雪，入宮後為她改名，叫做玉顏。”“玉顏，好，玉顏……”茯陵仔細咂摸著，一隻手還端著溫熱的玉杯：“封玉顏為二品茶官，尚書房與未央宮行走，與朕隨行禮茶。”千尋呆在那裏，注視著茯陵。原來，他心裏有她，記得她，想念她，真如她恨著他，卻用恨的方式愛著，死死地愛和銘記。隋尚宮心頭一緊：大正朝開國以來，還沒有一個宮人從賤婢直接升到二品茶官，位份已經遠超她這個四品尚宮了！“玉顏茶官，還不快快謝恩！”“奴婢……多謝皇上聖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