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禮茶

  暑去寒來春複秋。轉眼間,已經是千尋來到尚茶司後院的第四個月。寒冬的風已經席卷帝都,千尋的手上凍出了緋紅的瘡口。在淪為奴婢之前,千尋哪裏知道凍瘡長什麽樣子?就連燕府最下等的使喚丫頭,都是用燒開的水兌井水洗衣。寒冬十一月的一天,天空暗霾,烏壓壓的似乎馬上要捂出雪來。而隋尚宮一早就把尚茶司上下各個品階的奴婢們叫醒。“欽天監上奏,今天將有鵝毛大雪,是祥瑞之兆。皇上一心禮茶,自登基以來,對我們尚茶司恩寵有加,近日要趁著大雪,舉辦茶會。這是我尚茶司侍奉君王的榮幸,你們都要提起精神。”“又是茶會……皇上就沒有一次能讓我們歇息……”站在千尋身邊一個小丫頭低聲發牢騷,她的名字叫做猴魁,據說是因為長得粗壯,看著好玩,好像太平猴魁茶一般,被皇上禦賜一個開玩笑的名字。在皇上,這是取樂,而對於奴才們,卻是無尚榮耀。又因為猴魁是皇宮從小豢養的奴才,因此位份比千尋高,是能夠行走尚書房為諸侯和王公泡茶的五品茶娘。因為得寵,隋尚宮從不讓猴魁做粗活,也漸漸讓她恃寵而驕。隋尚宮怎能容忍榻前有人酣臥?正想借此殺一殺猴魁的威風。“猴魁,你嘀咕什麽?”隋尚宮心頭滿是如何布置好此次茶會的焦灼,此時最聽不得這小丫頭的牢騷。隋尚宮走過來,上來就是一個耳光。一下子把站著的猴魁打得跪下了。“尚宮娘娘饒命!小的知錯了。”隋尚宮這時才緩過神來,發現自己也惹出了大禍:這個猴魁泡茶手藝超群,一直是皇上特別賞識的宮人,此次茶會恐怕也會讓她來泡一泡茶。可是,隋尚宮一個耳光,已經把她的臉上打出了一個紅腫的掌印。皇上如果開罪起來,也夠隋尚宮喝一壺。隋尚宮讓猴魁抬起頭,臉上浮現了一絲懊悔的表情,卻佯作體貼道:“魁兒,你真是犯上!如果你剛剛說的傳出去,恐怕是死罪!”猴魁聽到“死罪”兩個字,嚇得半死,在地上磕頭如搗蒜一般。隋尚宮見狀,長舒了一口氣,說:“今天在這裏的人,一概不許對外麵傳出猴魁對皇上大不敬的言論,隻說她是來月事,身有血光,不便侍奉。你們都是猴魁的姐妹,可一定要為她的命擔保啊!”隋尚宮言辭中的威脅,沒有哪個人聽不出來,與其說是為了猴魁擔保,還不如說是為了她們自己擔保。喜歡拍馬屁的高個子茶娘趕緊上前恭維:“尚宮娘娘真是體貼下人,我們由您處置,真是有福了!多謝娘娘,饒猴魁不死!”“多謝娘娘!”一院子的尚茶司宮女撲通撲通跪下山呼。在尚茶司,隋尚宮就是這小群人的皇上。人性之醜,奴性之悲,千尋樣樣看在眼裏,哀在心頭。有了這樣“出色”的奴才,大正朝朝綱毀敗,都可想而知了。跪在眾人中間,千尋內心雖然嘲諷這荒唐的局麵,但是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入宮以來,她吃了無數的苦,不知不覺已經有了喜怒不形於色的定力。過去那個千尋,萬千寵愛在一身,任性到全部皇親貴胄都知道她是單相思皇長孫的“花癡”。才來尚茶司四個月,那個千尋就徹底地死在了她的軀殼裏。“隻不過……”隋尚宮此時此刻沒工夫享受這山呼萬歲般的得意。皇上雖然年輕,卻深諳茶之道,對茶有多年的理解和享受。沒有了猴魁,誰來做今天的茶藝?隋尚宮的目光掃過,沒有一個人入她的法眼。忽然,她眼睛裏有一道光落在了千尋那張沒有表情的臉上。“玉顏,你是世家女出身,今日茶會,就由你為皇上和皇後烹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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