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掌 玉墟洞療傷
白微塵大喜,這正是可救之像,當下左掌又附在他前額天目穴上,暗運真氣,在他真氣的導引之下,玉石之氣沿小乙經脈緩緩上升,待行至天突穴,白微塵左掌真力一提,一股溫潤柔和之氣衝過小乙天突直達天目穴,小乙腦中一清,緊閉的雙目緩緩睜了開來,雙眼神思恍忽,睜得一睜,便即閉上。白微塵料他性命已無大礙,當即撤掌,將小乙平放在玉石之上,待玉石之氣慢慢溫煦他身子。聽他此刻呼吸,一呼一吸之間,較方才緩合了許多,白微塵這才放下心來,站起身時,雙腿已甚無力。他拿衣袖擦擦額頭冷汗,朝小乙看上一眼,小乙呼吸平靜,面色已大好了許多。心中歇口氣想道,「不知這孩子是如何受的這般嚴重的傷。」又想,「總算小乙現在已無大礙,不然我怎麼對得起他姊姊。唉,不想我今日又回到此處了。」想到這裡,忽又想到阿香在家懸望,一定一夜未眠,須趕回去才好。只是小乙身子虛脫,萬不可再經路途磨折,還須留他在此借玉石之力療養才是。
走出洞外,東方微白,轉眼就要天亮,白微塵朝滿山看看,但見入目滿是荒涼,片木皆無,不覺神傷於內,心下略為惆悵,轉身尋了一塊大石,阻在洞口,以防意外,這才鬆口氣,下山而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彷彿光陰一個世紀一個世紀地流過了許多,小乙「嗯」的一聲,恍恍忽忽中只覺自己置身於一片人稠廣眾的所在,耳邊嘈嘈雜雜,儘是人聲,自己躺在地上一動也動不了,大群人蜂擁而來,徑從他身上奔過,踩在他的身體上,全身筋骨痛不可當,那群人卻一毫無視他的存在。小乙大聲呼叫「不要,不要」,又一大群人狂奔而來,踐過他的軀體,他的聲音也淹沒在一片亂鬨哄之中,人頭簇動,許多雙腳在他身體上踐過踐過踐過,小乙「不要」的呼聲也漸漸微弱,他動動眼皮,卻是睜不開來,耳中兀自聽得自己口中的「不要」之聲。但覺自己的身體彷彿每一處都扎了一把尖刃,稍一動彈,全身立時大疼,每寸骨骼彷彿都被敲碎,動得一動,便要牽痛一處痛的神經。
隔了許久許久,小乙才微微能睜來雙眼,自己目之所及,乃是一個山洞的頂端,耳邊寂無聲響,不知這是什麼地方,自己又怎麼會在這裡,腦中什麼也沒有,仔細想想,卻又什麼也想不起來,再用力想時,不覺頭痛如裂。
忽聽得大石鏗鏘之聲,側耳細聽時,卻是在洞口之外。
只聽一個粗獷的聲音道:「用力一些,再用力一些,你倒是使勁啊。」
另一個人似是推石,聲音有些吃力,「宋師兄。合我二人之力定能移開這大石,只我一人……只……只怕……」聲音低微,似是對那宋師兄極為忌憚。
果然,那粗獷的聲音道,「趙師弟,芝麻大點的事你都要讓人相幫,怪不得師父師兄都不喜你,我宋直處處照顧著你,你莫要得寸近尺,貪得無厭。」宋直來了話題,絮絮叨叨說個沒完。
那聲音低微的師弟趙正果然默不作聲了,低頭奮力推石。
他們所推的正是白微塵所堵住玉墟洞口,以防洞內小乙有何不測的大石。不想他剛離去,便有不測來臨。那塊大石重逾千斤,又且底部蠢大,趙正使足了力氣,兀自不能動他分毫。宋直站在一旁,懶洋洋的袖手看他推石。不一時趙正就大汗淋漓,喘口氣委屈地看宋直一眼,叫聲「師兄」,說道,「我看這大石這般沉重,定非人力所致,即使有妖人躲藏,他也逃不進洞去。」
宋直瞟他一眼,道,「看,又來借口了,妖人不會先進洞,再用石將洞口掩住么?」
趙正嘀咕一聲,不敢再言,雙臂已然酸痛無力。
這時,山後轉出兩個腰挎長劍的青衣大漢來,正是大師兄張仁和二師兄李義。
宋直趕上前去,忙問「如何?」
李義搶著道,「我和大師兄都細細搜過了,後山並無妖人蹤影。」
張仁一臉的彪悍之氣,舒口氣說道,「想是我浮壽山仁義正直四大弟子一齊出山,妖人聞風而遁了。」
李義陪笑道,「大師兄說的極是,極是。」
宋直不屑一聽,道,「近來落弧山屢有妖人出沒,殲妖滅怪正是我輩分內之事,我四人出現,妖人逃離正是合情合理之事。」
其餘三人聽他如此恭維,都點頭稱是。
張仁又道,「不過師父還囑咐咱們,即便捉不到妖人,還須多加留心一本叫做什麼修真寶錄的冊子,師父說那上面有妖人姓字,得到那冊子,就可將妖人全數殲滅。可此山非山即木,非土即石,哪有什麼紙質之物?」
宋直李義點點頭,側臉朝趙正看去,只見趙正兀自滿頭大汗推石不已。
兩人大笑,走上前去,四臂加在石上,叫聲「起」,合三人力下,大石竟緩緩挪開數尺,三人右臂奮力一推,大石「轟」地倒地,露出了洞口。三人大喜,一齊朝洞內望去,洞內地上郝然躺著一人。
趙直顫聲大叫道:「有……有妖人了。」
嚓嚓嚓聲中,其餘三人紛紛拔出長劍,李義一馬當先,揮劍就要朝小乙身上斬落,張仁生怕李義搶了頭功,大叫「慢著。」搶進洞來,「當」地格開李義手中之劍,道,「莫傷他命,活捉回去自有師父處置。」他心下想著,被師弟一劍斬了,自己還哪有功勞?
李義還劍歸鞘,退在一旁,心中卻頗為不悅。
但見小乙全身顫動,似是不勝之寒,眼見眼前人影晃動,心道,「我這是在哪裡?怎會有這許多人?」
宋直趙正已拿出繩索,將小乙全身上下緊緊縛了。
四人忽地陡然見到小乙方才所處之地,竟是一塊光潔圓潤的大玉石,都眼放精光道,「玉,是玉。」紛紛拔劍斬去,哪想玉質堅硬,長劍斬去,只是微微劃了幾道淺痕,又加玉石與周圍土石渾然一體,長劍亂斬之下,反而劍刃鈍了好幾處。四人見無法得玉,都頗為掃興,大師兄張仁咳嗽一聲道,「先把妖人擒回,咱們再來取玉不遲。」眾人都道好,當下停手。
四人輪流抬著被縛的棕子一般的小乙,迤邐前往浮壽山,一路之上,四人爭爭吵吵,談論這次立功不已,而小乙則在一路顛簸的巨痛之下,再次昏迷。
白微塵回至大柳村,阿香正在門口苦苦而望,白微塵見她面色萎黃,身體在風中搖搖欲墜,心中大是憐惜,一夜之間,竟然憔悴如此。
阿香接白微塵進屋坐了,急急手勢問他小乙狀況。
白微塵告她小乙無恙,正在山中竟養。阿香漸放下心來,卻是奇怪為什麼不在大夫家卻在山中。白微塵扶她坐了,只說是山中清凈,最宜養病,卻也不好告她玉墟洞之事,阿香卻不放心小乙一人獨處山中,待坐得片時,便要進山看望小乙。白微塵心下忐忑,朝阿香望著,不知如何說出自己的前因,更是不知如何措詞。低頭默默不語,良久方道,「要是有一天,你發覺我和你們這裡的每一個人都不一樣,你……你還會理我么?」
阿香一怔,盯著白微塵似有愧色的雙眸,不知他為何這般相問,心裡滿是不解。白微塵躲開阿香直直的目光,朝屋子裡一個小小的角落掃去,凝視著一處將欲剝落的土塊,似乎馬上就要跌落下來,落入茫茫的大地,混同於塵土,再也沒有一絲的煩惱。阿香忽然輕輕地嘆了口氣,眼光中充滿了漫無邊際的茫然。
白微塵朝她眼睛看了一眼,忽地心中一痛,嘴囁嚅了一下,終於說出了兩個字,「走吧。」
阿香抿嘴凄然一笑,站起身來,走出屋外,白微塵隨後而出。
此時已近黎明,路上行人較稀,兩人轉出大柳村,一直向東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