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出擊
原來方才妖狐老柳對答之際,小乙望著碧沉沉的月亮,忽然心中若有所感,當下便依著自己想就之法捧頭撫腹,在月光下端然而坐,從丹田中吸一口氣,徐徐發散到四肢,如此片刻,剛才跌傷之處竟漸漸消了痛楚,回復如初了。又坐得一會,漸覺丹田內有物熒然,滾滾而動,似要撲將出去。
小乙自從修習以來,吸入日精已夥,所謂孤陽不長,體內日精並沒讓他有何異樣,不想方才在山坡上吸入月精,日月既遇,必將糅合,小乙原是人類,並不須如獸類般化顱,是以日月之精在體內相遇,不能發抒於頭顱,便揉而成團,在體內勃勃然顫動,所幸他吸入月精不多,胸中煩悶之感並不厲害。小乙此刻坐功已久,原想異感必然化解,不想他吸入月精愈多,便與體內積聚的日精糅合的更為厲害。
小乙心中煩悶之極,抬頭看時,妖狐正在樹下賞鑒手中樹籽,憤怒陡生,他從丹田中吸一口氣,猛地朝妖狐奮力一吐,以瀉其憤,不想妖狐竟受此擊。一吐之後,小乙胸中煩悶頓消,自己心中又喜又驚,「這……怎會這般厲害?」一擊成功之下,小乙不暇思索,抓起一塊土塊,趁勢再襲妖狐。
老柳大為驚訝,連柳枝都痴痴獃呆地一動也不再動。
妖狐大怒,心中驚訝卻是比大怒更多,「這小娃娃怎地如此厲害,我竟然走了眼了。」怒氣焰騰騰地升上來,站起身來便要撲過去力斃小乙,但看小乙一副迷惑不解的樣子,頓時心生顧忌,心道,「這小娃娃竟深藏不露,罷,物事既已拿到,不宜再多生事端,再說君……女子報仇十年不晚,我總有要收拾他的時候。」想到這些,狠狠地瞪一眼小乙,就要轉身離去。
老柳心中惦記著樹籽,見妖狐要走,脫口而出道,「小乙,快攔住妖狐,萬不可讓她帶走樹籽。」
小乙不及思索,聽老柳大叫,雙腿邁出,便朝妖狐撲去,卻是不知如何攔住她,情急之下便攔腰將妖狐抱住。妖狐本待一走了之,哪知小乙一撲之勢竟是十分迅捷,邁腿之間,未暇避開,腰間一緊,已被小乙死力抱住。小乙只是大喊,「柳公公不讓你走。」
妖狐這一驚非同小可,一來妖狐自修成女身,從未與男子相觸,甫一被男子如此親身抱住,怎不驚慌?二來她誤以為小乙身懷絕藝,這一抱,分明是要致她於死地。妖狐心中駭極,不遑他思,右臂圈轉,反掌便向小乙頭頂擊落,左臂徑下,奮力朝小乙腰間斬下。小乙方才一吐一擲之下,已經把體內與日精糅合的月精盡數發泄凈盡,此時哪還有什麼神妙?妖狐雙掌襲來,他既無實戰經驗,又不思該當速速鬆手,以避敵攻,慌亂之下反而不躲不閃,抱得更加緊了。
片刻之間,妖狐雙掌已分別結結實實地擊在了他頭部腰間。小乙巨痛難持,眼冒金星,眼淚也迸了出來,卻還是死抱不放手。妖狐見他還不鬆手,收掌再攻,這次稍有餘裕,妖狐揮掌狂擊,小乙背上肩上無不受掌,他疼痛之下麻木繼之,更是不知鬆手了。
眼看小乙就要被妖狐活活拍死,只急得老柳束手無策,一個勁地大叫,「妖狐,快住手,小乙,快鬆手……」
哪曾想妖狐啪啪數十掌擊在小乙身上,小乙體內所存的日精盡數被逼出了體外,妖狐乃純陰之體,與日精如此厲害相撞,焉得不傷?她每在小乙身上擊一掌,小乙體內的日精都被引出一層來反傷她身。便如一塊寒冰置於一盆烈火之前,冰愈是近火,其溶愈速,更何況寒冰猛烈拍打在烈火之上呢?
妖狐恣情恣意地在小乙身上擊了數百掌后,手掌漸覺疲軟,心中大叫一聲不好,待要撤掌時,胸中翻滾,體內只覺一空,哇地張口噴出一口鮮血來,手掌無力,再也不能動得一動了,身子好似一堆棉花,軟倒在地,小乙不知什麼時候也早就一動不動了,這時隨著妖狐的身軀一起軟倒在地。
妖狐冰盡化水,純陰之體受日精反噬,終於冰消水溶。她的身體癱倒地上,竟一絲一絲的化為血水,片刻之間,妖狐已化作一灘鮮血。小乙倒在妖狐所化的鮮血中,兀自一動不動。望著眼前慘像,老柳失聲叫著,「小乙,好孩子,都是老樹害了你啊。老樹……」話聲哽咽,竟是說不下去了。
這時夜色之中緩緩走來一個白色身影,愁眉緊鎖,正是白微塵,他舉頭四顧,猛地發現地上血泊之中躺著一個小小人影,上前看時,正是小乙。白微塵臉上驟然變色,慌不迭地抱起來,朝那灘血瞟了一眼,便逾黑而去。
黑夜又再次恢復寧靜,地上的那灘鮮血卻慢慢散開著,散開著,觸著了一顆黑黑的樹籽,血慢慢聚攏來,緊緊包圍住了樹籽,將它浸在了一派血水之中。
白微塵抱著小乙小小的身軀,夤夜狂奔,只覺懷中小乙越來越沉,呼吸聲息微弱,不知他性命如何了。心下焦急,竟不知怎麼是好,伸指觸他鼻際,若斷若續,不知是何癥狀。漸至家中,阿香已駐門遙望,見遠遠的白微塵抱著一個小小的身軀,身上不覺冷顫一下,一顆心直提到嗓子,砰砰亂跳。待走至近前,卻真的是自己的小弟,傷的竟這般嚴重。白微塵一言不發,進屋把小乙放在床上,阿香趕忙捧來熱水,但見小乙雙目緊閉,臉如白紙,呼吸一斷一續,給他喂進熱水,水卻從嘴角都留了出來。阿香急得都要哭了出來,急打手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白微塵搖搖頭,伸出雙臂為小乙運氣療傷,卻是毫無影響。
原來小乙與妖狐貼身之時,身受妖狐重掌,他體內所存日精隨妖狐掌擊而盡數發泄,此時他便如一個被放光了血液的人一般,也幸是因日精之故,他才不致當場血竭喪命。白微塵運功良久,小乙依然毫無動靜,宛如不生一般。白微塵冷汗倏倏而出,百般焦慮之中,忽地心頭一亮,「太墟洞中玉石頗有療功之效」,眼前頓時望到了一線生機,抱起來小乙,來不及向阿香說明,便出屋而去。
狂奔之下,不一時,已隱隱望見落弧山輪廓,白微塵微一沉吟,看了一眼懷中的小乙,毅然邁開大步向山中奔去。多時不至落弧山,想起荊棘往事,山中一草一木都甚為動情,本不願再履舊地,但想到玉墟洞中那塊大玉石,自己坐功多年,知道其神妙非凡,或可救小乙之命,抑未可知。山路崎嶇,深夜之間,更為難走。白微塵奔逾太速,不一時雙腿便被草木划傷,露出斑斑點點的血跡來。再行一會,南坡嶺已遙遙在望,黑色之中,南坡嶺便如一隻蹲著的猛獸,好不嚇人。
白微塵再越過兩個山坡,縱路行進間已至嶺上,但見目之所極,南坡嶺上一片荒涼,綿亘數里,一點聲音也沒,彷彿死了一般。白微塵重回故地,心中不免感傷,抬眼望見數丈外熟悉的玉墟洞,依然是昔日模樣,但竟怯而難前,那裡是否有打傷自己的那個人在呢?那個和他兄弟相稱,然轉眼便生殺機的人?那個自己為他擔憂而奮死不顧,而初一相會便因他物而反目的人?白微塵心中激蕩,略一思想,便咬牙挺身走入洞中。
玉墟洞中光亮一片,正是那塊大玉石發出瑩瑩之光照得一洞澈然,白微塵環顧四周,洞中寂然,並無一個人影。白微塵把小乙扶在大玉石上,為他盤膝曲臂,端端正正坐了。但見小乙神情暗淡,聲息微微,大有不勝之態。白微塵也在他身前盤膝坐了,伸出雙臂,左掌置於小乙胸口膻中穴上,右掌置於他背部大椎穴上,導引玉石天然之氣為他療傷。如此這般,白微塵再加上自身的真氣,為他徐徐而療。小乙頭部傷勢較重,而背上腰間受妖狐一陣猛擊,傷勢猶重,約有三四個時辰,所導之氣已漸漸進入小乙體內,慢慢循經溫煦他四肢百骸,白微塵此刻全身已大汗淋漓。許久許久小乙忽地昏沉中只覺胸中一嘔,張口欲吐,卻是無物,旋即又沉沉而迷。這正是玉石之氣經膻中已貫通他胸口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