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從原野上下來,寧長風身上驀然一輕,似乎附著在這具身體上的積年沉怨終於消散,他步履輕鬆地上馬,對仍在怔怔然望著那棵憑空生長出的參天大樹的容衍道:“走了!”


  說罷兩腿一夾馬腹,搶在了前頭。


  北風吹得他的衣衫烈烈作響,刀子似的往他臉上刮,寧長風卻覺得暢快極了。


  “駕!”


  “長風!”


  後頭馬蹄聲漸近,容衍策馬追了上來直至與他並駕,迅猛的北風將他的聲音割裂,聽來有幾分失真。


  “我有話問你。”


  寧長風並未減速,而是喊了回去:“什麽話?”


  容衍:“你慢點。”


  寧長風搖頭:“不,我現在心情很好!”


  說著揚鞭策馬,眨眼奔出去老遠。


  容衍無奈,隻得陪他一路撒歡,直到回到鹿鳴鎮。


  “你方才要問我什麽?”撒夠了野,寧長風這才想起來問道。


  兩人牽著馬並肩走在青石板路上,他轉頭時眉毛和眼睫上都結了一層細密的小水珠,看向容衍的眼睛卻比水珠還要亮。


  容衍突然覺得問什麽都不重要了。


  見他不說話,寧長風覺得納悶,便主動提起:“你是想問那棵樹吧?”


  “告訴你也無妨,我不是——”


  “別說!”


  怎知容衍竟急忙打斷了他,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肅,他低聲道:“真正的秘密不該告訴任何人,連我也不要。”


  說罷尤覺不夠,又叮嚀道:“長風,我不是說笑,切記保護好自己。”


  ===第33節===

  也許是他的語氣過於嚴肅,寧長風怔了怔,他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容衍半晌,這才道:“你不是別人,你是要和我相守一生的人,所以我希望我們能坦誠相待。”


  容衍抓著韁繩的手指緊了緊,慌亂的情緒像水草一般纏住他的五髒六腑,勒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坦誠相待……他怎麽敢露出真實麵目?

  那一定是惡鬼獠牙,滿麵猙獰,寧長風那麽正直的人,會嫌惡他的吧。


  不過寧長風也就那麽一說,沒有非要拉著容衍講他的過去史的意思,兩人很快聊起了屋裏釀的鬆梅酒,簷下掛著的風幹鹿肉,以及即將到來的除夕。


  風聲雖大,卻吹不散人心暖融。


  有人踏著輕鬆步伐回家過年,就有人腳步沉重,倉皇奔逃。


  自被放回來後,寧榮回村一路上備受白眼與指責,更有甚者當麵朝他啐唾沫,罵一聲喪盡良心的白眼狼,天打雷劈的不孝子,再“砰”地將門關上,他像隻過街老鼠一般回到空蕩蕩的家中,放眼望去滿是蕭條破敗,往日父母疼愛,村民讚揚的場景猶在眼前,如今卻落得個家徒四壁,人人喊打的地步。


  他怎敢在村裏繼續住下去?


  於是當夜收拾了細軟出村,一路經過鹿鳴鎮直奔外頭而去,連頭也不曾回。


  距離金平城一裏之遙的長亭內,今日當值的官吏正驅趕著躺在亭下的流民,他們衣衫襤褸,一個個麵黃肌瘦,被驅趕得到處亂跑,有幾個跪下央求道:“求求您了官爺,我們無處可去,您就大人有大量允我們在這歇一夜罷。”


  說著便磕頭如搗蒜。


  那小吏一聽笑了,甩了甩手上的鞭子:“嘿,這是隻歇一夜的事兒嗎!你們這群流民,家中既無田產房屋,手裏又無路引文書,那可是實打實的黑戶……快走快走,若是叫哪個出城的貴人老爺們看到了,當心拘了你們下到大牢裏去!”


  說著一揮鞭子抽在其中一人背上,當即便將他們抽得鬼哭狼嚎,四散逃開。


  “城東頭山腰子邊有個破廟,上那待著去吧。”許是於心不忍,那小吏轉了轉手腕,對著逃開的背影高聲喊道。


  轉身便是一句歎息:“唉,世道艱難啊。”


  寧榮混在這群人裏,他背上也挨了一鞭子,火辣辣地疼。但他已經麻木了,跟著人群找到破廟,寒冬臘月,七八個人張羅著生起火,凍僵的手指這才暖和,圍在一堆唉聲歎氣。


  這群人都是離陽縣逃難而來的難民,今年他們縣裏鬧了蟲災,糧食本就產量少,朝廷又提高了糧食稅,縣太爺半點情麵都不講,交不起稅的便派官差衝進家裏,有什麽搬什麽,甚至連幾歲大的女童都牽走買賣,這些人被逼得沒法,便相約著逃了出來。


  可逃出來又有何用,照樣沒有他們的容身之處。


  他們都是一個村子裏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互相頗為熟稔,隻見一個婦人從包袱裏拿出兩張餅在火上烤了烤,與同鄉分著吃。


  寧榮坐在最角落裏,盯著那張餅子咽了咽口水。


  他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


  但對方人多勢眾,他不敢靠近,更不敢上前討要吃食。


  這時,他的衣袖被拉了拉,一個小姑娘的聲音響起,怯生生地:“你要吃嗎?我分你一點。”


  寧榮低頭,一個瘦嘰嘰的女孩手裏拿著一小片烤餅遞到他麵前。


  那女孩約莫七八歲,亂糟糟的頭發下一雙眼睛大得出奇,望向他的眼神帶點怯弱。見他不動,便把拿著烤餅的手又往前伸了伸。


  食物的香味在鼻端縈繞,寧榮再也忍不住接過去狂塞起來。


  “咳,咳——”因吃得太急,烤餅又太硬卡在了喉嚨裏,他劇烈地咳嗽著,卻仍然拚命把嘴裏的東西往下咽。


  “哎喲別噎死了,來喝口水。”最初那個分餅的婦人連忙喂他喝了口水。


  就著水的滋潤,寧榮終於把喉嚨裏的餅咽下去,他死死捏著剩下的餅,突然蜷起身子痛哭起來。


  他一哭,那婦人也像是被觸動了傷心事,反手抹了把眼淚:“都是可憐人。”


  哭過之後,寧榮假造了一個來曆,稱自己家中被惡霸地主占去良田,父母被逼自縊身亡,自己則逃難來了府城,本想尋一份事做,誰想被阻攔在了城門外。


  那婦人一聽說他會寫字,便央求他寫一封家書。寧榮為難道:“這——沒有筆墨紙硯,如何下筆?”


  “能寫的,能寫的!”那婦人一疊聲道。


  她左右張望一會,去火堆裏取了根細木枝澆滅,又從包袱裏拿出一個布包,層疊翻開,裏頭疊放著一小摞泛黃的草紙。


  “原是置辦了給我兒習字用的,可憐他死在了家中。”婦人說著又抹了抹淚。


  寧榮從未用木炭枝寫過字。


  他家雖不富裕,但隻要是讀書寧大壯夫婦都是鉚足了勁供他,他日常練習的紙更不是這種泛黃的粗草紙,而是雪白的宣紙,筆墨沾上去很好看。


  他按照婦人的口述,替她完成了這封簡陋的家書。


  “謝謝你啊小夥子,來日我想辦法托人送到西北,也好教我那從軍的夫君不要擔心。”婦人珍而重之地將寫滿字的草紙收好,對著寧榮千恩萬謝。


  其他人也圍了上來:“幫我也寫一封吧……”


  因著這個忙,大家對他熟悉許多,不僅分給他吃的,還帶著他去乞討。


  府城進不去,他們便去周邊的縣城,集鎮,這些地方沒有金平城卡得嚴,隻要躲得好便不會有官府的人來驅趕,若是運氣好了,有時還能吃個熱饅頭呢。


  寧榮跟著他們輾轉在附近縣鎮乞食為生,漸漸地也習慣了。


  *

  過了年日子便飛快,又是一年春三月。


  今年的天格外冷,一整個冬沒下雪,眼瞅著春天快到了,這天氣倒是凍得很,西風也沒停過,呼呼地直往人骨頭縫裏鑽。


  這幾日怕是要下雪了。


  寧長風看了看天色,取了昨日獵到的幾隻野兔,關門落鎖,往山下而去。


  遠遠地看到一對雙生子在裏正院子裏舞槍弄棒,見到寧長風連忙收了勢飛奔過來,像模像樣地衝他抱拳:“師父,您來看我們啦!”


  自打上次雙生子離家出走被找到後,寧發林終於鬆了口,同意他們拜寧長風為師,學些拳腳功夫。


  寧長風倒無所謂,順手的事。指點了他們幾招後才來到裏屋,將兔子放下。


  “來嬸子這還帶什麽東西?快拿回去吧。”玉嬸自然是不接的,一疊聲將東西往外推。


  別說家琪家旺受他指點都沒收束脩,再拿寧長風的可怎麽使得。


  見推脫不過,玉嬸趕緊從房間裏拿出一小盒鬆子糖來:“這個給景泰藍吃。”


  寧長風把野兔擱在桌子上,推回了她手裏的糖,笑著說道:“那小子就會饞嘴,上次哄著家琪家旺把一盒子的糖都給他吃了,我罰他這個月都不準吃糖。”


  話說到這份上,玉嬸也知道他是真心實意帶東西給他們老倆口吃,便道:“那成,我也不客氣了,鍋裏煮著飯呢,要不吃了飯再走?”


  寧長風邊擺手邊往外走:“不了,他們在鎮上等我呢。”


  “師父,下回可還要來啊!”雙生子追出來喊道:“我們還要學您的招式呢!”


  “行,下回來。”


  出了村子,寧長風運起輕功,不過須臾便到了鎮上。


  他先是去鎮上相熟的酒樓,讓掌櫃的派人上山把這一茬飼養的山羊給牽走,又去買了些熟食,這才拎著回了書鋪。


  店門口有人搭了梯子在擦拭“雁回書鋪”的招牌,看到寧長風過來便停下手,拘束地打了聲招呼。


  那是個看起來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骨架偏小,站起來才到他肩膀高,五官清秀,隻是嗓子據說小時候被開水燙壞了,開口便是一股子粗啞難聽的味道。


  今春開張的第一天,寧長風便在店門口撿到了衣衫破爛的他,原是隔壁縣逃難出來的,餓得受不住了才在簷下歇一晚,見他實在可憐,寧長風和容衍便商量了一下,將他留在店裏幹些打掃的活。


  因他姓落,自稱在家排行老大,大家便叫他落大。


  “落大,那牌子都快給你擦包漿了,下來歇會吧,我帶了點鹵味,來給大夥分一分。”寧長風把手裏的熟食遞給他道。


  落大白淨的麵皮上浮起兩片薄紅,接過鹵味鞠躬道:“謝,謝謝當家的。”


  今日客人不算多,店裏當值的幾個學生正無聊到打哈欠,聽到有鹵味吃連忙一股腦圍了過來,看看寧長風給他們帶了什麽好吃的。


  落大被圍在中間,頗有些不知所措。


  寧長風看得有些好笑,撩起簾子來到後院,對正紮起袖子下廚的容衍道:“落大那孩子估摸沒交過朋友吧,成天就會幹活,讓他分個吃食活像把他扔進獅子群裏一樣。”


  灶台前熱氣蒸騰,容衍邊翻炒著鍋裏的菜邊笑道:“你才多大,一口一個孩子地叫人家,也不害臊。”


  寧長風湊過去看他在做什麽菜,嘴裏還不忘回道:“我可比他大多了。”


  前後兩輩子加起來,那孩子叫他聲祖宗都綽綽有餘。


  容衍“嘖”了一聲,拿瓢舀水沿著鍋沿沏了一圈水,一盤鮮香濃鬱的炒田螺就出鍋了。


  他這人學什麽都快,還記得剛來時,廚藝那叫一個一言難盡,曾經很長一段時間寧長風都不願意吃他做的飯菜。


  現今隨便一炒都是色香味俱全了。


  寧長風奇了:“這才剛爭春,你上哪找來這麽多田螺?”


  話音剛落,容衍就夾了一筷子送進他嘴裏,語氣尋常道:“左右無事,便去河邊上尋了半日,不多,也就嚐個鮮罷。”


  田螺肉入口鮮美,寧長風卻來不及細嚐,聽他說去河邊尋了半日連忙捉了他的手細看,果然指間和掌心都被凍得發熱泛紅。


  “那河麵才化冰幾日,你就去摸田螺?回頭長凍瘡了有你難受的。”他兩隻手捂著容衍的手心手背搓了搓,又拉他到火盆前坐下,抓著他的手左右翻烤。


  容衍倒不以為意,他瞥了眼自家夫郎已經沉下來的臉色,聲音還是放軟了些:“沒那麽冷,這是方才做菜被熱氣蒸出來的。”


  說著握了寧長風的手指,笑道:“你看是不是熱乎乎的?”


  手心傳來容衍指間的溫度,寧長風心裏也暖融融的,被容衍拉上桌,聽得他道:“前些天你不是念叨著炒田螺好吃嗎,快嚐嚐看,是不是你喜歡的味道?”


  如今容衍可算是摸透了他的性格,但凡做了心虛事想糊弄過去時就揚起唇角衝他笑,眉梢眼角都像汪著一池春水,在寧長風的眼底心口漾啊漾,漾得他什麽脾氣都忘了。


  次次都不例外。


  寧長風給他添了碗飯,警告道:“下次別這樣了。”


  容衍點頭:“好好好,都聽你的。”


  吃完午飯,兩人商議了一下陳璟的來信。


  自在金平城分別後,他們還是第一次收到陳璟的來信。信中說他按著寧長風給的地圖,果然找到一塊新大陸,那裏的人高鼻深目,發多棕黑色,體毛旺盛,衣不蔽體,類野猴狀,許是未開化的族群。


  他們扒光了前往探路的船員身上的衣服,還要上船搶食物,發生了一次比較大的流血衝突,這才被武力震懾住了。


  陳璟用船上的日用品給他們交換了瑪瑙石、紅珊瑚等一些珍奇物品。


  不過沒有發現寧長風所描述的紅薯作物,他準備順著航海圖再往南走走。


  “信中提到那些異人族群有個首領,提出可以用部落裏的珍寶和交易船員們身上穿的麻衣,問我們能不能供貨。”


  寧長風心中升起一絲違和感,照理說陳璟開著明月這麽大一個商行,不可能沒有自己的供貨渠道,這示好未免太顯而易見了。


  難道是因為他給了那張航海圖所以心存感激?


  “製作麻衣倒是不難,但要大批量供貨,那就需要開個織造坊,動用的人力物力可就大了。”寧長風道。


  容衍走到門口,望著蕭條的街道,說:“不大,你看鎮上的商鋪十家關了八家,最不缺的就是空閑的勞動力了。”


  寧長風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眼中難免浮現幾分擔心:“民生凋敝——再這麽下去,外患未平,隻怕要起內亂了。”


  ===第34節===

  容衍關門,阻隔了滿街風霜,轉身道:“管他內亂外亂,我們平頭老百姓操心不了這許多事,大不了到時帶著景泰藍在山裏躲上幾年,戰爭也就過去了。”


  寧長風一想也是,便加上一句:“看來還要多囤點糧食,到時將鄉親們也一並接上去,他們平日裏都待我挺好的。”


  他始終覺得朝代更替是曆史的車輪朝前滾動的必然進程,寧長風無心阻止,更無力阻止,隻希望能保住身邊人。


  他說什麽容衍都不會反對,聞言道:“那是自然,高築牆,廣積糧嘛。”


  ……


  憂心是一回事,隻要世道還沒亂,日子就得一步步往前走。


  第二日,寧長風和容衍一人騎一匹馬往西南而去,到了距離清平縣最遠的麻縣。


  縣如其名,這裏產得最多的就是苧麻。


  街道兩旁便擺滿了苧麻,幹濕皆有,也有一些人家將成品擺出來賣,麻衣麻繩麻袋等等,價格較其他縣鎮低了好幾成不說,品質也沒得說。


  因此不少商人在此雲集,相比起蕭條的鹿鳴鎮稱得上熱鬧。


  兩人將馬栓在城門口,隻需交五個銅板就有馬倌喂食照顧,倒省了不少事。


  容衍沒有立即逛市場,而是找了處臨街的茶樓點上一壺茶並幾盤點心,和寧長風慢悠悠地喝著。


  進貨可不能急。


  他們初來乍到,保不齊就被坑了。最好在茶樓酒館這種人多嘴雜的地方多混跡一段時間,自然能探出一二分行情。


  寧長風也明白這個道理。


  兩人坐在大堂一邊閑聊一邊聽著茶樓人來人往說話,這時門口走進來三人,皆身著黑衣,腰間配一把長刀,用白布裹著,金色蓮花紋繡在衣領和腰帶上。


  小二的一看連忙迎上去陪笑道:“三位大人大駕光臨,請雅間坐。”


  “不必,我們路過這,喝點茶就走。”領頭的打斷他道,目光在大堂逡巡一圈,坐在了寧長風隔壁。


  以他們為中心,四周的客人均是表情微妙,高談闊論的聲音一下子小了下來。


  寧長風耳尖,捕捉到一個詞:繡衣局。


  這是他第二次聽說這個機構的名稱。


  第一次是在李老的口中,他在查看了容衍的傷腿後脫口而出,罵其為陰私之輩,言語之間厭惡至極。


  隻聽那三人一坐下,其中一人便歎了口氣,壓低聲音道:“這都半年過去了,益州這幾個縣鎮就剩麻縣、離陽和鹿鳴沒去了,到現在毛都沒找著,我看大人就是多想了,那裴知府平素就跟我們不對付,殺個把咱們的人太平常了。”


  那領頭的嗬斥道:“閉嘴,大人自有大人的考量,用你多話!”


  那人一聽連忙閉嘴,三人轉而說起了其他。


  他們聲音不大,普通人就算坐過去也聽不到,偏生寧長風耳尖,方才那些話一字不落地進了他的耳朵。


  這個繡衣局似乎在找什麽人。


  他對這個群體沒什麽好印象,當即就要叫上容衍一起走,怎知叫了幾聲容衍才回神。


  “你怎麽了?”寧長風皺了皺眉,問道。


  容衍收回思緒,站起身道:“無事,我們走吧。”


  經過那一桌時,突然就被伸出的刀鞘擋了去路。


  那領頭的從懷裏拿出畫紙,對照著打量了好幾眼,問道:“你們是哪裏人?”


  容衍正要說話,卻見寧長風搶先道:“官爺,我們是鹿鳴鎮上的商戶,來此進貨,累了在茶樓裏歇歇腳,現在就走。”


  那人半信半疑地看了他們好幾眼,許是想到大庭廣眾之下不好做得太過,便放他們走了。


  他們走後,方才那個抱怨的繡衣史湊上前,低聲問道:“老大,那人是——那位嗎?”


  繡衣局首領惡名在外,即便心中都默認他死了,這些下屬們仍不敢直呼其名。


  那名被叫老大的眯了眯眼,他是資深繡衣史了,眼睛是公認的毒,曾遠遠地見過容衍一眼,看身姿是很像,儀態氣質卻完全不同,所以一時無法斷定。


  “跟上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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