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
第33章 =
這日傍晚,竹樓外傳來喊聲。
“寧哥兒啊,求求你幫忙找找我那不爭氣的兩個孫子。今兒一大早就鬧著要上山拜你為師,你說七八歲的孩子學什麽打獵?被我竹條子抽了一頓,這倆娃娃也是倔,自個兒偷跑上山了,急得我喲——”
寧發林直拍自己腦袋,看樣子是急得狠了。
“這山裏的情況就你最熟,我想著求你幫忙找一找,才幾天就要過年了,結果出這麽檔子事,唉……”
寧長風當即換了裝束,囑咐景泰藍和容衍在家好好待著,和村民們一起出門。
小孩子體力不足,不可能往深山裏去,山腰下又被尋遍了,寧長風思來想去,隻可能在一個地方。
鹿鳴山西麵有道嶺,嶺下自然形成一道天坑,高數十丈,經常有不長眼的動物掉進去,寧長風樂得去那撿便宜。
而這道嶺是去他那竹樓的必經之路。
在他的帶領下,結伴來村人的村民一個接著一個下到天坑,開始喊雙生子的名字,終於在一塊岩石下找到了他們。
“你們這倆孩子,可急死爺爺了!”寧發林上去就是一巴掌,怎知這對雙生子並沒有像往常一樣躲開,而是互相抱得死緊,視線死死盯著樹下,小臉煞白。
大的那個哆嗦著伸出手,聲音都是顫抖的:“爺,爺爺,有死人。”
寧發林和一眾村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稍頃,天坑裏傳來無數聲屁滾尿流地尖叫聲。
……
這個年還沒開始過,寧榮和趙小芝便被官府的拷走了。
寒冬臘月,寧大壯的屍體並未腐爛,很容易辨認,隻令人意外的是,趙小芝竟全數認下自己殺人的罪行,將寧榮撇得幹幹淨淨。
一樁殺人案不過三日便結清,趙小芝被收監待年後問斬,寧榮則被放了回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趙小芝一個婦道人家若沒有他人的幫助如何能抬屍上山,隻不過是官府老爺們趕著過年,匆匆結案罷了。
===第32節===
至於這個同夥是誰,一目了然。
因此寧榮隻回家待了一夜,收拾些細軟便不知所蹤。
竹樓內。
寧長風坐在屋前,手裏把玩著一枚玉佩,神情若有所思。
這枚玉佩玉質通透細膩,散發著瑩潤的光澤,可見是上品,玉佩正中用小篆雕刻著兩個字:長風。
它是在死去的寧大穀身上被撿到的。
寧長風並不認為他這養父有多慈愛,臨死前都要攥著刻有他名字的玉佩不撒手。
“我是誰?”
“或者說,你是誰?”
他低聲呢喃,身後有腳步聲靠近,卻停在一臂之外,容衍望著麵前的背影,眼底神色複雜。
半晌,寧長風收起玉佩,轉身對容衍道:“我要去問清楚。”
這具身體的身世對他來說或許不重要,但他理應對已經死去的原主有個交待。
容衍眼神微動,卻什麽都沒說,隻拿了衣服道:“我陪你一起去。”
大牢內。
趙小芝是死刑犯,被關在最裏麵一層。
這裏陰冷潮濕,時不時有老鼠蟑螂從身上爬過,趙小芝卻毫無所覺,她呆呆地靠牆坐著,整個人好似三魂丟了七魄。
“趙小芝,有人來看你了。”牢頭將人帶到,對寧長風道:“關了好幾天,你們是第一個來看她的。”
又警告幾句,便佩刀站在了外麵。
一聽有人來看她,趙小芝忙從草垛上爬起來,待看到是寧長風時眼裏的希冀一下子就黯淡下去,最後歸於死寂。
她跌坐在地,哭笑道:“我兒定是有事耽擱了,他會來看我的。”
聽她一口一個我兒,寧長風心裏頗不是滋味。原主被他們苛待致死以前,也曾殷切渴望過父慈母愛的場景,可無論他幹再多的活,都得不來養父母的一句誇獎,更不用說動輒打罵,一口一個賤種倒是常態。
人心之偏竟到這地步。
寧長風將玉佩拿出來,垂吊在她眼前,問:“這是什麽?”
趙小芝的眼珠隨著那枚玉佩左右滾動,神情卻是空愴的,她似乎什麽都不怕了,甚至露出幾分惡毒的笑:“我不會告訴你的,賤種,你活該和你娘你一起死在二十五年前!”
寧長風:“你見過我娘?”
趙小芝冷笑,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寧長風臉色一點點冷了,他攥緊玉佩,沉聲道:“你自以為給寧榮頂了罪,他就當真安全了麽?”
趙小芝眼睛“霍”地睜開,五指扒住鐵杆:“你什麽意思?”
寧長風冷道:“他那樣的弱雞,我一隻手可以劈十個,你覺得他能逃得過?”
“不要,求求你不要害我兒子,我說,我都說!”趙小芝涕淚滿麵,將枯瘦的手指伸出去撓抓著,卻連寧長風的一片衣角都沒碰到。
牢頭聽到這邊的動靜正要上前喝止,卻被容衍按住肩膀,袖中落下一塊沉甸甸的銀子。
“大哥,天冷,我們喝茶。”
牢頭掂了掂分量,要拔刀的手收了回去,轉而笑道:“是嘞,天太冷了,等著我端盆炭去。”
說著便離開了,還好心地關上了門。
故事不算複雜。
二十五年前寧大穀夫婦因迷路闖進葭野,在剛剛經曆過一場大戰的死人堆裏發現了寧長風母子。
當時他們成親多年仍無所出,見到那婦人懷裏的奶娃娃便起了心思。奈何那婦人竟然沒死透,他們抱走孩子時竟然伸出血手死死抓住了寧大穀的腳踝,夫婦二人掙脫不得便起了殺心,生生往婦人心口紮了十幾刀,這才抱著孩子落荒而逃。
那枚玉佩正是掖在嬰兒的繈褓中。
寧大穀夫婦不認字,想著那婦人穿著富貴,取的名字定然也是極好的,便用了上麵的字,給孩子取名叫寧長風。
一開始對那孩子也是千恩萬愛,隻是好景不長,將寧長風抱回來的第一年便鬧了饑荒,同年趙小芝多年不下蛋的肚子竟然有了動靜,夫婦兩人日子過得艱難,便將罪過一並怪在剛學會走路的小長風身上,漸漸地不再關心他,挨餓受罵是常有的事,待親兒子生下來更是變本加厲,受父母的影響,逐漸長大的寧榮也加入到欺負原主的隊伍中……
不知是不是心虛的緣故,寧大穀始終藏著這枚玉佩,就連臨死時手裏攥的也是它。
外麵風更大了,嗚嗚吹得門窗直響,牢頭蹲在外頭,火盆裏的火燒得正旺,就見門從裏麵打開。
他笑臉迎上去:“兩位爺,這就問完了?”
寧長風沒理他,自顧自往前走去,神情沉而冷,周身帶起的風都夾雜一股雪粒子味。
牢頭笑容一僵,就見後麵那個五官生得極好的男人在他掌心放下一錠銀子,低聲道:“趙氏因不堪良心譴責,在牢中畏罪自殺,可懂?”
望著那雙如玉手指從他手上離開,牢頭愣了一瞬,隨即賠笑道:“本就是死刑犯,早死晚死都是死,我懂的。”
出了監牢大門,寧長風深吸口氣,寒風夾雜著塵土被吸進肺裏,灼得他五髒六腑有些火辣辣地疼。
“我想去葭野看看。”他對容衍說。
“好。”
風聲朔朔,家家戶戶緊閉門窗,燈火暖融融地亮起,大家都等著過一個好年。
街道上,兩騎疾馳而過,向著葭野的方向而去。
葭野同屬清平縣,距離鹿鳴鎮不過百裏之遙,卻是北昭與南越的交界之處。
二十五年前,北昭與南越那場異常慘烈的大戰便發生在此處。當時戚家軍以少戰多,硬生生用己軍的生命拖住南越大軍,這才使益州以南免遭南越荼毒,生靈塗炭。
而戚老將軍和他的將士們永遠被埋葬在了這片荒野。
時隔多年,葭野早就沒了戰爭的痕跡,草木生長得鬱鬱蔥蔥,有溪水從高處蜿蜒而下,清澈見底。
寧長風爬到最高處,將帶來的貢品並祭酒一並灑進溪中,看著它們隨水流而下,經過這一片廣袤原野。
從他站的高度可以看見南越的界碑,和高築的城牆。
容衍勒馬站在樹下,遙望著站在高處的他,眼珠一錯不錯地盯著。
寧長風和他說想單獨待一會,他便停下遠遠地等他。
對於朝廷至今仍在爭論不休的葭野之戰,他遠比寧長風知道得多,自然明白三軍在前,不是什麽家屬都可以隨軍參戰的。
若真如他猜想的那般……
他還得早做準備。
原野高處,寧長風拍拍酒壺,將最後一口酒倒進了自己嘴裏。
烈酒入喉,他才像知道怎麽開口似的,聲音沉而低啞,像這原野上的風。
“抱歉,現在才知道你的身世。”
“殺人犯已經伏誅,雖說已了無作用,僅以此告慰亡靈。”
……
“我是異世來的一抹孤魂,偶然鑽進這具身體,用寧長風的名字活了下來……如今你們大仇得報,可以安息了。”
原野上的風嗚嗚作響,卷起寧長風的發絲,盤旋在他周圍,似是留戀不舍。
寧長風把玉佩埋在溪邊,咬破指間,一滴血融進土裏,催動異能。
一棵淡黃青翠的芽破土而出,它展開枝葉,在異能的催動下抽枝生長,幾個瞬息便長成一株鬱鬱蔥蔥的大樹。
華蓋亭亭,樹葉婆娑,就連狂猛的西北風路過它時都變得安靜。
催動內力促使植物生長對木係異能者而言是件極為耗費精血的事,但寧長風並未表露分毫,而是壓下身體的不適,對這棵以自己精血生發出的大樹揮了揮手,道:“祝你和我一樣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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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在遠處全程旁觀的容衍:懂了,我老婆是仙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