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找到坤草回家時,已是三日後。
落日如流金撲灑在竹樓上,遠遠便有笛聲悠揚傳來,是一曲江南小調,景泰藍趴在門口寫容衍給他布置的算數,眼尖見到寧長風便把筆一扔,小旋風似的撲過來。
寧長風一把接住他,將他抱起來。
“阿爹你可回來啦!”景泰藍眼淚汪汪向他控訴容衍的“暴行”,卻被寧長風彈了個腦瓜崩兒:“讓你做功課是為你好,盡會偷懶耍滑。”
話雖這麽說,卻也沒把他放下,而是抱著進了院子。
景泰藍揉揉額頭,撅起小嘴想道:他才不要讀書認字呢,他要在山裏做個野小孩。
“回來了?”容衍放下竹笛,幫著他卸下貨物。
“有些重,你幫我燒水去吧。連著幾日未洗澡,一身的臭味。”寧長風讓開他,作勢聞了聞身上的衣裳,笑著說道。
容衍也笑了,邊往灶房走邊道:“水是熱的,我給你拿套衣裳去。”
洗完澡神清氣爽。寧長風沒讓容衍做飯,而是自己將獵來的野山雞合著山裏采的野菌子一鍋燉了,那叫一個鮮香味美,饞得景泰藍連幹了兩大碗飯,連容衍都多夾了幾筷子。
飯後借著油燈檢查過景泰藍的功課,這才洗漱睡下。
竹樓內陷入靜謐。
景泰藍躺在床上,小手指攥著被角,翻來覆去睡不著。
“吱呀”一聲,房間門被打開,他像受驚的兔子般坐起,看到熟悉的身影後才放鬆。
“阿爹。”他揉著眼睛,假作被吵醒的樣子。
小孩子的動作哪能瞞得過寧長風,他走到桌邊點亮油燈,將端來的野桑葚放在桌上。
“給你帶了點山裏的果子,來嚐嚐。”
景泰藍圾著鞋下床,坐在長凳上揀了幾顆便不吃了:“我吃不下啦,留給阿父吃。”
他人小,心眼卻不少。知道寧長風在意容衍,便會刻意以這種方式討好他。
寧長風粗心慣了,若不是被提醒恐怕都想不到這一層。
不知什麽樣的環境才能養出這麽敏感的孩子?
他揀起一顆最大最紫紅的桑葚果喂到景泰藍嘴邊:“給你阿父留了,這是專門給你的。”
熟透果子的鮮香氣息縈繞在鼻端,景泰藍鼻子聳了聳,試圖將它推回去:“那你吃——唔——”
趁他張嘴的空隙,寧長風一把將桑葚果塞進了他嘴裏:“吃吧你,這東西我在山裏都吃吐了。”
酸甜的汁水爆裂在口腔,景泰藍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自己“咕咚”吞了下去。
好吃。
聽寧長風這麽說,他終於不再收斂,沒一會兒粗瓷大碗裏的桑葚就下去小半層。
看著小雞啄米似的小孩兒,寧長風內心一時有些複雜。
“景泰藍你記住,你是我們家的一份子,不是誰的附屬品,更不需要討好任何人。”
燭光下小孩兒抬起臉望向寧長風英俊筆挺的眉眼,目光怔怔。
……
“回來了,叫我好等。”房門輕響,容衍從床上坐起,昏黃燈火照亮室內一隅。
“嗯,掉金豆子呢,才睡著。”寧長風脫了外裳,躺進被窩裏,滿臉無可奈何。
===第20節===
其實小孩子的淚腺連著大海吧,怎麽哭起來無窮無盡的呢。一邊哭還要一邊抽抽搭搭讓他保證永遠不拋棄他。
寧長風又氣又心疼,不知道三歲多的娃娃哪來那麽多心眼子,一哄便哄到大半夜。
其實也不算哄,就是景泰藍哭,他在一旁陪著,後來哭著哭著娃自己睡著了,他才偷偷離開。
身邊響起低低的笑聲,接著容衍便欺身靠近,呼吸拂在他耳邊,癢癢的。
“我可聽見了,你還喂他吃桑葚。”
他這話說得輕柔,尾音揚起,像把小刷子在心頭輕輕一撩。
寧長風捉住他的手,咂摸著話裏的意味,挑眉:“小孩子的醋你也吃?”
容衍笑了笑,昏黃燈火映著他的眉眼,眼中滿滿當當一個寧長風。
他開口,嗓音溫溫沉沉:“我若說是呢?”
……
第二日,寧長風帶著找到的坤草去了張生華家。
“謝天謝地可算找著了,大恩不言謝,往後若是有任何我能幫得上的,定在所不辭!”捧著那幾株藥草,張生華就差給他跪下了。
自古以來女人生產便是走鬼門關,更遑論胎位不正。張生華為了愛妻四處奔波求藥,寧長風此舉無異於雪中送炭,叫他怎能不感激。
“別說這些。”寧長風擋住他還要喋喋不休的話語,從牛車上拎下一隻籠子,裏麵是兩隻白烏雞。
“把這個也拿進去。我不大懂這些,烏雞應當也是能給婦人補身子的。”
張生華眼睛都直了。
這可是對產婦大補之物,純正的野生白烏雞那可是銀錢都買不著的好東西!
他拎著雞籠喜上眉梢地進去了,不一會兒拿著張契單出來給他:“這是前段時日我師傅買你那蛇皮和蛇膽的銀兩,一共三千兩整,因數額太大便給你在平安錢莊開了戶,往後你要用錢拿這契單去取便是了。”
說這話時張生華的語氣都在抖,他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麽多銀子。
三千兩,足夠普通人家在鹿鳴鎮好吃好喝幾十輩子了。
寧長風也震驚了一下,但他素來沉穩,少有失態的時候,麵上是看不出來的。
他推回契單,將張生華引到一旁:“其實今日我還有事相求,素來聽聞你師傅杏林妙手,不知他現在何處,可否還行醫布藥?若是能治好阿衍的腿,那蛇膽和蛇皮便當作我送他的。”
張生華怔了一瞬,旋即笑了:“果真,再沒有比寧哥兒你更講情義的人了。”
“前段時日不是跟你說了我那恩師要來府城義診麽,我這就去書一封問他到哪了,你們也好去找他。”
他看向不遠處的容衍,片刻後眼中浮起擔憂:“我當你是摯友,有些話不當講我也要講。你可知他留宿在我家那段時日做了些什麽嗎?”
寧長風頓了頓,道:“你若是說他設計揭穿寧榮與那寡婦苟合一事——能猜個大概。”
見他不閃不避,大方將這事提出來講,張生華不免歎了口氣:“我原先想著你們一強一弱,若是做夫妻正好相配。經那一事才發覺他心機過於深沉了,甚至人都未露麵便將你那養父母一家攪得天翻地覆,永無寧日,若來日對你也起了心思……”
寧長風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
院子裏張生華的妻子端了茶水過來招待客人,容衍言笑晏晏,那婦人傾心聽著,似乎對他說的話滿是讚同。
張生華臉上的憂慮更深了:“你看,他與婉瑩今日才初次見麵,便已相聊甚歡了。”
望著院中的身影,寧長風隻低聲說了一句:“他並非生來如此。”
從張生華家裏出來,寧長風推著容衍在街上閑逛,看看有沒有東西要買回去。景泰藍抓著他的衣裳下擺,邊走邊還要回頭看,大眼睛裏滿是好奇。
“總回頭看什麽?”
“婉瑩姑姑說有個小娃娃住在她的肚子裏,真的嗎?”
寧長風:“自然是真的,你也是從你娘肚子裏生出來的。”
景泰藍歪歪頭,不太理解地咕噥:“可我沒有見過娘。”說著蹬蹬蹬從後頭跑到前頭,踮起腳去摸寧長風平坦的小腹:“阿爹你肚子裏為什麽沒有小娃娃住在裏麵呢?”
猝不及防下寧長風被他摸了個正著,頓時僵在原地。
容衍也望了過來。
兩人目光相碰,瞬間懂了對方的意思。
成親以來兩人從未做過措施,一是寧長風心理上認為自己是男子,下意識便忽略了,二來則是這個朝代鼓勵生育,還真沒什麽避孕的法子可用。
容衍竟難得有些緊張,剛開口便打了個磕巴:“你——”
街上人來人往,他便沒將話說透,落在他小腹上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寧長風頂著兩道目光艱難開口:“不可能。”
“我幼時被寧大壯扔到冰天雪地裏凍了幾夜,後來僥幸撿回一條命,張大夫給我看過,此生都不可能有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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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隻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