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等兩人想起家裏還有個小娃娃時,已經日上三竿了。


  臥房門一打開,寧長風就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背對著他們坐在台階行,聽到動靜連忙抹了抹眼睛,轉身叫了一聲:“阿爹,阿父。”


  眼睛紅通通的,顯然是剛哭過。


  寧長風臉上閃過錯愕,幾步走過去蹲下,身問道:“怎麽哭了?”


  在他印象中景泰藍一直是那種皮實好養的孩子,隨遇而安,不矯情,生活中很少看到他掉眼淚的樣子。


  景泰藍連忙低下頭後退,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沒哭——啊——”


  他隻顧著往後退,沒提防後麵的台階,一腳踩空,眼看著人要滾下去,幸好寧長風一把拉住了他。


  ===第19節===

  等站穩後,他飛快地抹了一把臉,哭腔更重了:“我就是……就是餓了,我,我去燒火。”


  說完甩開寧長風的後,飛也似的跑了。


  寧長風扭頭看了一眼容衍,從對方眼神裏看到了同樣的迷惑。


  今日景泰藍沉默乖巧得不像話。


  寧長風做飯他燒火,寧長風挑水他澆菜,一個不留神他竟然洗起了衣裳。


  “不用你洗,去玩吧。”寧長風把他從矮凳上拉開,看著眼前才到自己膝蓋高的小孩又好氣又好笑。


  三歲多的小孩能有多大勁兒,平時叫他幹活隻是鍛煉他而已。


  誰知景泰藍一聽眼眶又紅了,一副不給他活幹就極委屈的樣子。在山上住了小半年,他的手早已不複先前的白嫩,而是起了薄繭,臉蛋倒還是一如既往地粉雕玉琢,噙著泡眼淚時顯得楚楚可憐。


  寧長風心裏過意不去,指著菜園子道:“算了,你去幫我拔草吧。”


  景泰藍點點頭,一抹眼淚麻溜兒地去了。


  家裏的事情辦完,寧長風帶上獵刀,背起長弓,對正坐在窗前練字的容衍道:“我要去西南邊的山拗子一趟,估摸得兩三日,你和景泰藍在家好好照顧自己。”


  他記得自己的承諾,往後出門都會報備。


  容衍落下“風”字最後一筆,替他整理了下衣裳,仰頭望著那張俊臉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領。


  寧長風從善如流地低頭,與他接了個告別吻。


  “我們在家等你。”


  “嗯。”


  出得門來,寧長風想了想,還是朝菜園裏正撅著屁股拔草的小孩兒喊了一聲:“我去打獵了。”


  景泰藍抓著把帶根的野草抬起頭,向前幾步似乎想要跟上,又硬生生地止住腳步,小聲咕噥道:“哦。”


  *

  寧長風此行打獵是輔,找一種名為坤草的草藥為主。


  張生華之妻臨盆在即,胎兒卻是倒生的,為了此事張生華用了許多方子也不見效,聽聞黔南山脈腹地有一種草藥可使胎兒在腹中自行正過來,便央托寧長風來尋。


  寧長風一看圖紙,恰好他打獵時見過這種草,可不巧了。


  山中凶險,越往裏走越不能掉以輕心,寧長風先還用了輕功,幾步點躍便能行一大段路,到後來也不得不徒步行走,林子裏遮天蔽日,投射下的光線在堆疊而成的落葉上形成一個個光斑。


  夜晚寧長風便躺在樹枝上休息。朦朧月光落在他身上,他有點想容衍了。


  ……


  寧長風前腳剛走,容衍便出現在菜園旁,衝景泰藍招了招手。


  景泰藍不情願地來到他身邊,小臉板得筆正,白嫩的手臂上有被青草割出的一道道紅痕。


  容衍目光在那些紅痕上落了落,對他說:“把手洗了,跟我過來。”


  說完驅動輪椅來到院子裏,那裏橫著幾根他讓寧長風砍回來的竹竿,不大,才拇指粗細,臨走前砍回來的,竹葉都翠綠得很。


  景泰藍埋頭跟在他身後,猝不及防鼻子撞到輪椅上,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被容衍目光一掃,又憋了回去。


  “把竹葉和分叉的枝條都削了。”他扔給景泰藍一把匕首,長不過手掌,通體呈漆黑色,刀刃鋒利,削鐵如泥,是寧長風專門送給他防身的。


  刀把上刻了三道波浪形的豎線,寧長風告訴他是風的意思。


  景泰藍撿起匕首,默不作聲開始削枝條。


  他人小,力氣也小,小枝椏倒也罷了,底部的粗枝哪削得動,可這孩子也是個倔的,腮幫子都咬碎了也不肯求救一句。


  容衍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寧長風不在時,他總是這個樣子,眼尾下撇,似乎對什麽都不關心,又有些厭世感。


  景泰藍已經跟一根枝椏較勁了一刻鍾,他咬著嘴唇,明明手掌都被磨破了,卻半點都不肯服輸。


  容衍聲音冷淡:“為何不求助於我?”


  景泰藍眼眶通紅:“你故意的!”


  容衍:“既然知道我故意為難你,為何還要去做?”


  景泰藍換了方法,他把竹竿立起來,借助自身力量用腳去踩那根枝椏:“才不是聽你的話,我本就可以做到!”


  在他的不懈努力下,竹枝“哢擦”一聲終於斷裂。


  景泰藍丟下光禿禿的竹竿,“哼”一聲看向容衍,仿佛扳回一局的大將軍。


  容衍撿起被丟在地上的匕首,撿起另一根完好的竹竿,隻見他兩指夾著刀刃上下翻飛,很快竹竿就被他削得幹幹淨淨,不損絲毫。


  景泰藍目瞪口呆,在容衍看過來時趕緊扭頭,又“哼”了一聲,這次是不服氣的。


  “有傲骨是好事,空有傲骨卻是糟糕透了。”


  景泰藍撇嘴:“我知道,君子順勢而為嘛,你說過的。”


  容衍削竹枝的手指頓了下來,抬眼問他:“我還說過什麽?”


  景泰藍警惕地往後退一步,搖頭:“我們不熟,沒說過幾句話的。”


  容衍轉著手裏的匕首,挑眉:“小崽子,騙起人來一套一套,這會跟我說不熟?”


  景泰藍小身子一抖,連忙撇清關係:“真不熟!皇——祖父被刺之前我們連話都沒說過!”


  聽到“皇”字時,容衍心頭一跳,突然就沒興致問下去了。


  他身體往後仰去,垂眸望著被自己削磨光滑的翠竹,已經有了笛子的模樣。


  景泰藍小心翼翼覷著他,不知他怎麽突然不說話了。今天的容衍讓他有些害怕,就像他無數次在皇祖父身邊看到他時的樣子。


  他往前小小地蹭了兩步,試探般地問道:“你不開心嗎?”


  容衍抬起眼皮懶懶睨了他一眼:“你不開心?”


  景泰藍猶豫開口:“開心。”說完又愁眉苦臉:“可是我沒有用,你說過無用之人是會被丟棄的。”


  原來今天一直鬧別扭是因為害怕被丟棄啊。


  容衍心中一動,那一刻他說不清自己心中是什麽感覺,景泰藍的話剖出了另一個他不願承認的自己。


  他在成型的竹笛上刻下自己的字,垂眼在心裏道:我不怕。


  ,,,,,,,


  作者有話要說:

  別怕別怕,統領三千繡衣史的容大人你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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