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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舊遊舊遊今在否(三)

  第67章 舊遊舊遊今在否(三)

  沈如晚走過兩條街, 很快就看見陳緣深緊緊皺著眉頭,神情惶急。


  她微微加快了腳步走過去,“在找我嗎?”


  陳緣深猛然轉過身, 看見她, 眼底一瞬間迸發出欣喜之極的目光, 快步朝她走過來,“師姐, 我還以為你又要甩掉我了。”


  沈如晚蹙眉。


  “我什麽時候甩掉你過?”她十幾歲最幼稚的時候也做不出把年幼的師弟扔在人群裏, 自己跑掉這種事吧?


  陳緣深目光半點不錯開地看著她,眼瞳幽黑純澈, 有種難言的悲哀,“十年前,你離開蓬山後, 就再也沒來見過我。”


  剛才他就在邊上聽邵元康和沈如晚對話, 連邵元康都知道師姐的下落,可他一點都不知道。


  沈如晚就那麽突然地從他的全部世界裏消失, 再也沒有一點蹤跡。


  沈如晚一怔。


  她的神情有一瞬間的不自在,一點歉然。


  “我那時性子太極端, 隻想一走了之, 和每個同門都斷了聯係,本來也沒打算告訴邵元康的,但他湊巧知道了,這十年裏來看過我一回,也沒更多聯係了。”她慢慢地說,“何況你早就長大了, 我沒什麽不放心的。”


  她沒能對陳緣深提及的是, 她那時一個字也沒留下就走, 也是怕見到他厭惡畏懼的神情。


  她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如果連從小教到大的師弟也恨她,這一輩子該有多可悲?

  再冰冷無悔的劍,也有從中折斷的那一天。


  不如不告而別,再也不見。


  “沒什麽可不放心的?”陳緣深低低地重複了一遍,笑容也苦澀。


  他抬眸望了沈如晚一眼,目光一凝,落在沈如晚殷紅欲滴的唇瓣上。


  “師姐,”他忽然低聲問,“你和那個曲不詢,到底是什麽關係?”


  沈如晚這次已經能坦然了。


  “咱們都長大了,我也不需要再刻意避諱了。”她平靜地說,“就是你想的那種關係,我還挺喜歡他的。”


  陳緣深的嘴唇微微顫著。


  “你們在一起了嗎?”他每個字都像是從刀尖上滾過,“師姐,你不管我了嗎?”


  沈如晚怔住了。


  她深深地望了陳緣深一眼,“你這是什麽意思?”


  陳緣深顫抖得更厲害了。


  “師姐,救救我,別拋下我。”他喃喃,“八年了,我每天都在害怕。”


  沈如晚的神色漸漸沉凝下來。


  “你把話說清楚。”她盯著陳緣深,眼神幽邃,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從前對師弟耳提麵命、又像老師又像長輩的那個師姐又仿佛重新回到她身上,“我以前怎麽和你說的?遇事不要自亂陣腳,事情還沒發生你就開始害怕,這是自討苦吃。沒有什麽難關是你不能度過的,怕什麽?還有我在。”


  陳緣深心口一燙,幾乎要落下淚來。


  師姐說,還有我在。


  那麽多年,她永遠是鎮定自若的樣子,好像天大的事落在她身上,她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他遇到的每一次無法化解的危險、無法解決的困難,在她眼裏好像都如此輕而易舉,在背後托著他,一步步向前走,每一次他回過頭,師姐都在。


  十多年了,他終於又聽師姐說,怕什麽?我在。


  他真的再也不怕了。


  陳緣深唇角忍不住勾起輕快的弧度。


  “師姐——”他剛要繼續說下去,不遠不近處卻忽然有人毫不客氣地叫了他一聲。


  “你不是去碎瓊裏了嗎?不回山莊,怎麽在這裏溜達?”一個身材瘦高的青年站在他身後,抱著胳膊,下巴揚得高高的,神色倨傲,把陳緣深和沈如晚打量了一遍,嗤笑,“原來是找了姘頭,連正事也不做了,沒想到你這慫貨還有這樣的膽子。”


  陳緣深神色冰冷,他緊緊抿著唇,向來溫和的臉上也露出怒意,“白飛曇,這是我師姐,你放尊重一點。”


  沈如晚若有所思地望著那個倨傲青年。


  原來這就是陳緣深先前提到的那個年紀很輕就結丹、掌握一種異火的白飛曇,看起來長相清秀,隻是非常傲慢,而且半點不打算隱藏,誰也瞧不上。


  孰料白飛曇聽了陳緣深的話,目光竟頓住了。


  他目光凝在沈如晚身上,把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好幾遍,然後古怪地拉長了聲音,用一種誰也聽不明白是什麽意味的強調問她,“哦——這麽說來,你就是那個沈如晚了?”


  沈如晚挑眉,有幾分詫異。


  她望了陳緣深一眼,發現後者和她一樣驚訝,顯然沒想到白飛曇竟然早就知道她和陳緣深是師姐弟。


  神州關於她的傳聞是很多,可從來不會涉及到陳緣深這個師弟,基本可以排除白飛曇是從流言中聽說這件事的可能。


  既然也不是陳緣深說的,又能是誰說的?

  沈如晚心裏思忖著,神色卻淡淡的。


  “是我。”她平淡地說。


  白飛曇的眼神立刻變得格外銳利,用一種極度挑剔的目光重新打量她,似乎半點沒察覺到這種行為的冒犯,又或者他根本不在意,“碎嬰劍沈如晚?”


  沈如晚一向懶得對所有對她不客氣的人好臉色。


  她根本沒有搭話,神色也更冷淡,麵無表情地望著白飛曇。


  而白飛曇似乎也終於打量完了,確認她確實就是那個曾經名震神州的碎嬰劍沈如晚,不由用一種更加灼熱的目光望著她,眼神裏毫不避諱的興奮殺意,“終於找到你了,這些年你一直像個縮頭烏龜一樣,半點消息也沒有,我還以為你早就死了。”


  “白飛曇!”陳緣深麵露怒容,大聲嗬斥。


  可白飛曇充耳不聞,看也沒看陳緣深一眼,“你的這個師弟太廢物了,聽說他是你教出來的,可真讓我失望,原來你就這麽一點本事。”


  陳緣深滿眼都是怒火,嘴唇也氣得微微顫抖,可目光卻不自覺地望向沈如晚,有期盼,也有擔憂。


  這回沈如晚的神色是真的冷了下來。


  “你學的是什麽?”她冷冷地看著白飛曇,明明沒有很衝,可偏偏就讓人覺得氣勢洶洶。


  白飛曇用一種睥睨般的目光望著她,滿眼都是嘲意,“我學火行道法,掌控異火,不像你們那沒用的木行道法,打起架來屁用沒有。”


  沈如晚眼神冰冷。


  “你會丹道?煉器?陣法?”她問一樣白飛曇便露出不屑的神色,於是她她望著白飛曇,居然勾起唇角微微笑了一下,輕飄飄的,盡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勝過他那高傲眼神一百倍的不屑。


  “火行道法?”她平平淡淡地說,“蠢貨的最愛。”


  白飛曇的眼神一瞬間猙獰可怖。


  “我會殺了你的。”他冰冷地笑了,“幾年前我就想殺你了,可惜你跟個縮頭烏龜一樣躲著,我沒找到你,現在你被我找到了,你的腦袋暫時寄在你那裏。”


  “我會讓所有人都知道,曾經聲名遠揚的沈如晚不過隻是我的手下亡魂,你會成為我成名的第一塊踏腳石,我會踩著你的屍體走上最巔峰,到時每個人聽到我的名字都會顫抖。我本可以先殺別人的,可我早就決定讓你成為第一個,我等了你很久。”


  沈如晚神色半點都沒變。


  她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白飛曇,這人從小一定特別討打。


  當初還不熟時,她對曲不詢說“你要報仇盡管來,我等著”。


  那時她還對長孫寒念念不忘,從曲不詢身上找到一絲長孫寒的影子,對他還算保有尊重。


  可對白飛曇,她一點也不放在眼裏。


  或者說,對於這種打算擊敗她或殺了她、踩著她揚名的人,她一向不屑一顧。


  “我劍下不斬無名之鬼。”她神色也冰冷,平靜而傲慢,“沒聽說過你的名字,你再多努力些再來見我吧。”


  她說著,看也沒看白飛曇一眼,轉身便走。


  雖然轉身,可她神魂都戒備,一點風吹草動也瞞不過她的感知,但凡白飛曇有一點動靜,她便會即刻出手。


  白飛曇站在那裏,神色鐵青地看著她,眼神裏殺意湧動,清晰到無以複加,任誰見了,隻要一瞥,便能確定他對沈如晚的殺心是誰也無法打消的。


  然而不知是出於什麽樣的顧慮,他殺意渾凝到這種程度,卻竟沒有動手,隻是眼神冰冷酷戾地盯著她。


  這倒是讓沈如晚有點驚訝。


  以她的觀察,白飛曇並不像是能沉得住氣的人。


  “劍下不斬無名之鬼?”他神色扭曲著笑了起來,“沈如晚,你以為你還是當初在蓬山的那個你?你還有劍嗎?你能靠什麽來殺人?靠那一團軟綿綿、一點用也沒有的花花草草?我隻要一道異火下去,再珍稀、再頑強的花也要化為飛灰。”


  “這世界上可沒有不畏火的花。”他盡是嘲弄,“你天賦也許不錯,可當初根本就選錯路了,木行道法?垃圾。你就算是學了再深再多,也隻不過是另一個廢物,比你那個師弟更廢物。”


  “從前我就想不通,像你這樣的人,憑什麽能成名?殺人?誰又能不會殺人?”白飛曇越說越激動,“我早晚要把你殺死,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不過就是個仰仗碎嬰劍、運氣好的廢物。”


  “沈如晚,離了碎嬰劍,你什麽都不是。”


  沈如晚驟然轉過身。


  ===第77節===

  她的眼裏終於燃起前所未有的灼灼怒火,眼神冰冷可怖,緊緊地盯著白飛曇,無形的殺意仿佛終於撕開重重束縛,瘋狂地從那一點裂縫裏傾瀉而出。


  “說夠了沒有?”她一字一頓,每個字都像是從尖刀上滾過,“學不會閉嘴,我來教你。”


  白飛曇神色一凜,危機感便如鋒刃懸在眉睫一般,讓他瞬時便提起警惕,催動靈氣便要先下手為強。


  然而沒等到他靈氣催動,沈如晚便動了。


  磅礴的靈氣從她指尖瘋狂湧動,在空氣中轉瞬便凝成千枝萬樹,匯成鋪天蓋地的巨網,浩浩蕩蕩朝白飛曇撞了過去。


  白飛曇神色微變。


  細看那巨網,每一枝椏都清晰可辨,生機磅礴,若非他親眼見證沈如晚轉瞬之間便用靈氣凝成了這枝椏組成的巨網,必然會誤認為這些都是真實的靈植。


  從前白飛曇也見過許多修習木行道法的修士,從來沒有人能做到這種地步。


  別說是像沈如晚這樣揮手便成就鋪天蓋地、栩栩如生的枝蔓了,那些修士就連凝成一枝以假亂真的枝蔓都要花費大半天的功夫,而且凝聚出的成果隻能說不如沒有,在鬥法中全是廢物。


  就算是丹成境界的靈植師,也隻是擅長培育靈植,在鬥法裏毫無出彩之處。


  這還是白飛曇第一次遇見一個舉手投足都是殺機的木行修士。


  他神色也不再那麽倨傲,收斂了許多,眼神專注,輕輕揮手,一道靈火從他掌心灼灼燃起。


  這靈火比尋常靈火更熾烈一些,而且氣息很古怪,陰森森的滿是戾氣,叫人一看見便渾身不舒服,仿佛背脊生寒。


  然而這確實隻是一道靈火,隻不過白飛曇從自己掌握的那一道異火裏分出了一絲氣息加在這道靈火裏,讓威力十倍百倍地提升。


  他輕輕一彈指,那靈火便從掌心的一縷,轉眼彌漫成一片火幕,陰森可怖的氣息籠罩著前後街市,讓喧鬧的街市為之一寂。


  兩名丹成修士在鬥法,這放在哪裏都是普通修士惹不起的大場麵,而如果這種場麵放在了自己身邊,那就成了這世上最讓人驚恐的事——丹成修士鬥法,那可是動輒就威力無窮,挨上邊,一不小心就重傷而死了。


  那陰森的靈火朝巨網飛去,仿佛張開血盆大口,便要將巨網吞噬。


  零星的火焰沾染到周邊,無論觸碰到什麽,一股粘膩可怖的氣息便將之腐蝕得無影無蹤。


  就連那張巨網上的枝蔓稍稍觸碰到一點火苗,也驟然幹枯萎縮,變得焦黑糜爛,任由靈火順著枝蔓向上攀升,轉眼便將一節枝蔓化為齏粉。


  沈如晚神色變也不變,隻是神情更加冰冷。


  她伸在半空中的手微微晃了那麽一下,直接控製著那張巨網,不閃不避,仿佛全然不怕被烈火焚蝕一般,直直撞入火幕之中。


  最外圍的枝蔓觸碰到火幕的一瞬間便枯萎了,可更多的枝蔓卻直接衝出火幕,半點也不停頓,猛然朝白飛曇飛了過去,劈頭蓋臉就是狠狠一撞。


  白飛曇避之不及,竟直接被那巨網抽飛出去。


  他直直倒飛出兩條街,重重地落在街心,引起周圍修士的一陣驚呼。


  沈如晚目光冰冷到極致。


  她半點也沒停頓的意思,再次抬起了手,那張枝蔓盤根錯節的驚天巨網鋪張到極致,幾乎將這一片街市的天空也遮蔽住了,一瞬間天色也昏黑,隻有零星的光線照進來,映襯出街市上眾多修士臉上驚慌失措的神色。


  “沈姐姐!”忽然有人大聲地喊她,“別!快收手吧!其他人都是無辜的,你待會會後悔的!”


  沈如晚一頓。


  她像是如夢初醒,剛剛意識到自己到底做了什麽一般,手僵在那裏,那張遮天蔽日的巨網也張在那裏,就那麽僵持著,半晌也沒動。


  “沈如晚。”又有人叫她。


  她低下頭,曲不詢站在人群裏,神色難辨,他靜靜地望著她。


  就像是忽而被刺痛一般,她猛然收回手,那張巨網也驟然消失了。


  她怔怔地向下望了一眼,看見底下數不清的修士驚恐的眼神,她的手忽而微微顫抖著,沒有一點力氣。


  下一瞬間,在所有默不作聲的仰望裏,她消失在了所有人的麵前。


  作者有話說:


  日萬了,我真棒!

  這章大概是目前為止最像修仙文的一章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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