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馬車緩緩駛入了京城。
聽到外麵喧鬧的動靜後,許淙掀開窗簾往外看了一會兒,然後覺得京城也沒什麽特別的,無非是房子多了些,來來往往的人多了些,然後有錢人多了些而已。
於是他轉而看向許明成,好奇問道:“爹,金家有多少人啊?”
許明成也從窗外收回了目光,他的表情還帶著幾分感慨,聽到許淙的話後隨意回道:“不算多,也就十幾人吧。”
接著他就簡略地說了一下,說金家如今官最大的是許淙外祖父金侍郎,除了金侍郎之外金家還有兩個人做官,一個是金侍郎的弟弟,不過他在外麵一直沒回來,另外一個就是金侍郎的大兒子,許淙要喊大舅舅的金康時。
金康時是幾品不記得了,反正是捐的一個小官,他們離京的時候是六品吧,現在不知道了。還說這個大舅兄為人不錯,老實。
許淙認真聽,邊聽邊和自己記憶裏的對照。
金家現在還活著的有三兄弟,四姐妹,其中年紀最小的金四郎和他娘是親姐弟。他今年已經十九歲了,但還沒有成親,其他的舅舅、姨母們都已各自嫁娶,所以他的表哥表弟表姐表妹們據說還挺多的。
說到這裏,許明成還似笑非笑地特別提了一句,讓他到了金家之後,不要跟表姐表妹們走太近,不然舅舅姨母們想要親上加親,他是不會攔著的。
如果許淙招惹的人多,到時候就把他推出去應付。
許淙:“……爹你別胡說!”
===第106節===
他才十歲啊!
許淙扭頭,直接不理他了。
沒過多久,他們乘坐的馬車就駛入了一條巷子,然後在一扇朱紅色的大門前停了下來,門上的匾額寫著‘金府’。
接下來的場景就和每次久別重逢差不多了,相互介紹、相互打招呼、相互給見麵禮。一大群人聚在一起有時候哭有時候笑,男女分作兩邊,熱熱鬧鬧的。不過因為不是沐休日,所以許淙直到晚上才見到金侍郎和金家大舅。
“你就是淙哥兒?”
金侍郎滿意地看著乖巧站在他麵前的許淙,和藹問道:“聽你爹說你考了小三元,如今已經有秀才功名了。”
“不錯不錯,比你幾位舅舅強多了。”
這話不太好回啊,許淙幹脆裝嫩,高興回答:“多謝外祖父誇獎。”
金侍郎哈哈大笑,然後對許明成道:“我已經讓你嶽母將梧桐院收拾了出來,接下來幾個月你們就安心在家裏住下。”
“至於吏部這邊,你還要再走動走動。雖然你在恭州的政績吏部上下都知道了,但好的位置就那麽幾個,還是不能掉以輕心。”
“尤其是王侍郎,他和我不太對付,沒準會橫生枝節。所以幾位大人處,你還是得去拜會一番,莫要失了謹慎。”
許明成應是,然後道:“正要跟嶽父您說件喜事,我們此次上京路過穎昌府時,順帶去拜訪了雲光霽雲大人,雲大人看上了淙哥兒,已將他收入門下。”
金侍郎驚訝,“雲光霽,可是雲閣老親孫,考了榜眼的那一位?”
許明成點頭,“正是。”
“臨走的時候光霽兄還給了我們一封信,讓轉交給雲閣老,所以我準備派人給雲府遞拜帖,過些日子帶淙哥兒去見見他老人家。”
“淙哥兒竟然拜了雲閣老親孫為師?”
金侍郎詫異地回頭又仔細打量了許淙幾眼,然後再度點頭,“不錯不錯,雲家族學多少人想去,但他們隻收自家以及姻親子弟。”
“這是個好機會,你要用心。”
許淙拱手,“是,外祖父。”
金侍郎滿意點頭,考中小三元並不算稀奇,畢竟天下這麽大,每隔些年還是能出一兩個的。但又是小三元,又被雲閣老親孫收做弟子就不常見了。如此一來淙哥兒這孩子將來考中進士,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就是一甲的三個,也不是不能想。
所以金侍郎現在是越看這個外孫越滿意,覺得當年的決定還真是作對了。許淙能夠考中進士,對兩家而言都是好事一件。
這一瞬間,許淙在他眼中比自家親孫還要貼心些。
於是接下來金侍郎又勉勵了許淙幾句,還說有什麽不懂的,盡管來詢問外祖父。然後才轉頭,跟許明成商量起了朝堂上麵的事,比如陛下怎麽怎麽樣、太子和二皇子怎麽怎麽樣、朝中的幾位閣老、尚書們又怎麽怎麽樣等等。
金侍郎的語速不算慢,而且有些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顧慮,所以說得含含糊糊的,講究點到為止。不過即便如此,已經離開京城許多年的許明成依然能和他對答如流,即便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但隻要金侍郎稍微解釋一番許明成便能恍然,然後提出自己的觀點,翁婿兩人從一問一答很快就變成了互相討論。
但許淙聽著聽著就不感興趣了。
他們說的人自己都不認識。
而且什麽陛下、太子、二皇子等,也離自己太遙遠了,就是那些尚書、閣老們,他也一個都沒見過,名字聽起來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許淙正有些無聊呢,然後眼前就出現了一本書。
同樣插不進話的金康時笑道:“你爹和你外祖父,估計還要聊好一陣子呢,不到深夜怕是不會停,你先看會兒書,待會舅舅讓人送你回去。”
大舅舅果然是個好人啊!
許淙馬上感激地接了過來,“多謝大舅舅。”
等一翻開書,許淙就漸漸沉入了其中,許明成和金侍郎低聲交談的聲音馬上從他的左耳流過了右耳。
他聽是聽到了,但一點都沒記住。
過了幾日,金家又來了一門親戚,就是許淙應該喊表舅舅和表舅母,當然喊二姨夫和二姨母也可以的鄒表舅舅一家。
他們一家到的時候,動靜沒有許家到的時候大,最起碼金家的舅舅舅母們就沒有出去迎接,許淙走在路上還聽見了幾個下人在嘀咕,說什麽‘打秋風的人又來了’。
許淙當時就是一囧,差點以為他們說的是自家。
好在他及時想起自家到的第二天,金氏就拿出銀票給了大舅母做家用,所以他們家應該不算上門打秋風的窮親戚,但他聽著這話心裏也是很不舒服的。
於是他回來後就詢問金氏,“娘,我們家能不能在京城買房子啊?”
京城啊,皇城腳下,買套房不虧!
“怎麽說起這事來了?”
金氏詫異,然後略微皺眉,“可是在外頭聽到了什麽閑話?不過莫要放在心上,我們這次回來,不但給你外祖父外祖母備了禮,就是幾位舅舅舅母姨夫姨母也不例外,再說了娘還給了家用,任誰也說不出不是來。”
她耐心解釋,“我們在京城隻待一兩個月,等你爹的缺定下來,最遲過年後我們就要啟程了。而京城的好宅子要幾千兩,即便是租一處地方,但一賃也要一年,還不如就借住在你外祖父家,你爹和你外祖父商量事情也方便。”
“如今你爹正是要用銀子的時候,我們能省便省一些。”
說完後她又解釋,“如今金家還是你外祖母管事,她老人家年歲也上來了,精力難免有些不濟,下人的話你莫要放在心上。”
許淙忙道:“不是的娘,沒人說我們家,是鄒表舅舅來了。”
“他們啊……”
金氏搖頭,“你鄒表舅舅是個舉人,鄒家就出了這麽一個舉人,一家人都盼著他能考中進士出人頭地,所以最近些年都打發他來京,向你外祖父討教。往往一住就是三五個月,偏偏鄒家還沒落了,隻守著田地和幾間鋪子,手緊些也正常。”
她仔細想了想,又提點了一句,“我聽你大姨母說,鄒家兄弟倆被養得蠻橫霸道、目中無人,若是遇上了你就躲遠些,莫要吃了虧。”
許淙乖巧點頭,“娘,我知道了。”
不過蠻橫霸道的孩子啊,許淙仔細想了想,發現自己還真的沒有遇到過。因為從小到大身邊的不管是石頭他們,還是孫大郎、趙誠、王瑜,甚至是雲麟,雖然他們的性格各有不同,但都是講理的。
他還真沒見過蠻橫霸道、不講理的孩子。
……然後很快就見到了。
那是一個雪後的傍晚,許淙讀了一天的書,覺得有些疲倦,於是就帶著青木出門,準備到花園裏走一走,換換眼睛。
結果就跟幾位鄒家表哥表弟們迎頭撞上了。
這群人裏,有金家的,也有鄒家的。
年紀小的互相朝對方身上扔雪球玩,時不時哈哈大笑,而年紀大的兩個則站在旁邊指著某處雪景說話,偶爾哪個小的過分了,就說上兩句。
但他們看到許淙出現後有一個接一個,慢慢地停下了動作,而且還朝著其他人使眼色,看向許淙的眼神,就好像是遇到了大人一樣。
許淙疑惑:???
怎麽都驚訝地看著他,難道他是老虎不成?
好在安靜的氣氛裏,金大舅舅的兒子金家大表哥先開口了,“淙表弟,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玩?今年的雪下得大,倒也有幾分意趣,我們正在以雪為題作詩。”
作詩?!
許淙現在一個月要交三首詩,但實際上他作的遠遠不止三首,所以一聽到作詩就有一種想要逃跑的感覺,連忙搖頭。
“不了不了,我要去找我爹請教功課。”
……請教功課啊。
這下子金家表哥臉色微變,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事實上他們這群人之所以會在這裏玩雪,遲遲不回屋,當然並不是因為今年的雪特別好看特別好玩,而是回去就要被大人問功課了啊!
就拿他自己來說,原本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所以日子還過得去。但自從家裏來了一個才十歲就考中了小三元的表弟之後,他的苦日子就來了。
事實上早在去年收到三姑父的信,說淙表弟打算今年下場的時候,祖父就問爹自己今年能不能也下場。當時爹說學堂的夫子說自己還差點火候,然後他就被祖父提到書房訓了一頓,說自己‘癡長五歲’雲雲。
然後今年,先是收到了淙表弟連中三元的消息。
再是全家人都親眼看到了淙表弟。
接著還知道了淙表弟拜了閣老親孫為師,並且天天待在屋裏讀書,偶爾還會看到他拿著問題去詢問三姑父,甚至是祖父……
金大表哥心裏苦!
淙表弟來了之後,他已經被祖父、爹娘說過很多遍了,說他明明比淙表弟年長五歲,但功課卻遠遠不及,讓他努力向淙表弟學習。
今天是因為學堂放假,所以才有了這麽點幾個時辰的清閑。
不過他也知道,這怪不了對麵的淙表弟,於是連忙讓開了道路,然後對許淙道:“還是功課要緊,我們也要散了,淙表弟你趕緊去吧。剛剛回來的時候我看到祖父和我爹、以及表舅、三姑父他們在前院呢。”
許淙道謝,“多謝大表哥。”
金家其他的表哥表弟們看到大哥讓路,也自覺地站在了一邊,偶爾還有人好奇地跟許淙搭話,許淙也好脾氣地一一回應。
不過走到最後,鄒家的三表弟卻杵在了路中間。
他雙手叉腰,怒視著許淙。
“你不能從這裏過!”
“你家占了我家的院子,你還害我大哥挨了我爹的罵,我娘還不讓我出來玩,說明年就送我去讀書,我就不讓你過去!”
許淙:“……”
真是比竇娥還冤啊。
而且院子的事跟他們家有什麽關係,明明是金侍郎自己安排的。他們家一到的時候大舅母就說金侍郎吩咐了讓他們住梧桐院,說這裏地方大,而且離角門也近,偶爾許明成想要出門的時候,就不用繞路去大門了。
所以許淙回答:“三表弟你這話我就聽不懂了,院子的事是外祖父安排的,跟我們家沒有什麽關係。”
“正所謂客隨主便,自然是主人家安排在哪兒,我們就住哪兒。”
但鄒三郎卻不怎麽想,他仰著頭,理直氣壯:“我娘說梧桐院一直是我們家住的!我們家姓鄒,是金家外家,來到了金家就是貴客。”
“貴客就要最好的!”
“你不過是個庶子,憑什麽占了好東西?”
“快搬出來!”
許淙眼睛微眯:……庶子嗎?
他來到金家這麽久,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句話。
想來他的身世和之前的猜測一樣,在金許兩家這裏是已經達成了一致的,就是金侍郎對他也態度溫和。外祖母鄒氏雖然偶爾會陰陽怪氣,但針對的也是他娘這個做女兒,對自己雖談不上和善,但也沒有故意苛責。
至於大舅舅和大舅母就更不用說了。
大舅舅因為兩人在書房同樣插不上話,所以還有點革命友誼,很照顧自己。至於協助外祖母管家的大舅母則經常派人來詢問有沒有什麽缺的,家裏兄弟姐妹們得了什麽東西,都不會忘記自己和浵姐兒的那一份。
其他人熱情有之、冷臉有之,也就金氏的親娘孟姨娘的態度有些怪異,但她也就開始幾天看自己不順眼,後來不知怎麽的又好了。
許淙長這麽大,從來沒有人用這種鄙夷的口吻,說他是庶子。
所以他呆了一下,有些沒回過神來。
===第107節===
但他的這副表情看在鄒三郎眼裏,卻以為自己把他嚇住了,於是得意洋洋,“別以為你考了一個小三元,就很厲害了。”
“我爹說了,庶子就是庶子,庶子是不能科舉的。所以你這個庶子即使考中了秀才,也不會考中舉人,更不會考中進士!”
“你怕了吧!”
許淙:“……”
他學著渣爹平時的表情,微微一笑。
嗬嗬。
這熊孩子,怕是缺一頓毒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