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淙哥兒你怎麽了?”
孫大郎見許淙咬牙切齒,一副很生氣的模樣,頓時擔憂地問道:“你可是身子不適?要不要我跟許伯父說一聲,給你請個大夫?”
許淙氣鼓鼓!
他覺得自己不需要大夫,需要一把殺豬刀!
哪有這樣的爹啊!
居然把三歲兒子胡亂畫的畫冊拿出去,而且還刻印了一大堆。現在好了,好多好多人知道許家村有個‘許淙’,他每天早起喂豬、還要砍豬草、煮豬食,並且還被狗追、被公雞和鳥啄,甚至還趴在村塾偷學……
嗚嗚嗚他是聰明伶俐、勤奮努力,立誌要考第八十八名的許淙,才不是頂著黑眼圈三更睡五更起,學得頭都禿了大半的倒黴蛋!
可是怎麽辦呢?
孫大郎正關切地看著自己,眼看著就要轉頭喊人了。
那一瞬間,許淙的腦海裏閃過了許許多多的念頭,最後隻定格在了最後一個,那就是這件事不能傳出去!
他許淙,必須不能是喂豬還摔到豬圈裏去的那個人!
所以他吸吸鼻子,然後又揉了揉眼睛,悶悶地說道:“沒事,就是有點點困。”
孫大郎聞言鬆了口氣,他拉著許淙站了起來,然後對另外一邊望過來的兩個大人道:“許伯父,爹,淙哥兒說他困了。”
“困了?”
許明成走了過來,伸手想要摸許淙的頭,但被他躲開了,不過許明成也並未在意,而是柔聲道:“那我們便去用膳吧,用完膳你先歇一歇,然後再去私塾。”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不過許淙還是悶悶的不說話,但其他人也都沒在意,以為他隻是困了而已,所以等他吃飽,就催著他去小歇。
可許淙哪裏睡得著?!
他睡不著!
一回到屋裏,許淙就翻箱倒櫃把那兩本畫冊的草稿找了出來,然後一張張仔細翻看,頓時就發現除了他剛剛想起的喂豬結果摔豬圈、割草然後掉下來等情節之後,還有暫時沒有想起來的好多好多!
比如吃到酸酸的糖,臉皺成了十八個褶的包子……
比如想要去抓螢火蟲,結果被蚊子叮得滿頭包……
比如……
嗚嗚嗚……
許淙頓時鼻子一酸,委屈地哭了起來。
從此以後,聰明機靈的淙淙沒有了,隻留下了一個喂豬站不穩、割草也站不穩、蹲在窗戶外麵還站不穩,宛若大腦智障、小腦失衡的禿頭淙淙……
“哇哇哇——”
送走了孫家人的王老夫人等人,想到許淙剛剛犯困,也不知道睡下了沒有,於是略一商量就打算拐過來看看。
王老夫人邊走還邊埋怨兒子,“你也是的,每日給淙哥兒布置那麽多的功課,他還要早起上學,可不是累著了嘛。”
“我剛剛看他吃飯的時候,困得頭都沒抬!”
“定是累了!”
許明成點頭,“娘你放心,我剛才已經讓人去私塾跟趙秀才告假了,今日淙哥兒就在家裏歇一歇,等明日再去。”
王老夫人放心下來,但想想又覺得不忍,於是念叨,“淙哥兒年紀還小,今年不過才五個年頭,一時半會的也不用去考秀才,哪裏用得著這麽急……”
“哇嗚嗚——”
王老夫人一驚,左右張望,“這,這是怎麽了?這這這好像是淙哥兒的聲音?”
金氏失聲,“淙哥兒哭了?!”
許明成的臉色也從剛才的淡定變為了焦急,他略一分辨然後道:“的確是淙哥兒的聲音,也不知道是遇到了什麽事。”
“娘,慧娘,我這就去看看。”
說完這話,他疾步前行,然後走著走著隨著哭聲越來越清晰,他幹脆跑了起來,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
留下的王老夫人和金氏相互看了一下,然後也急急忙忙地往前走。
兩個人都在心裏想著,淙哥兒這孩子打小就不愛哭,現在怎麽突然哭了起來,莫不是遇到了什麽大事吧?
然後等一進門,他們就看到許明成蹲在淙哥兒的麵前,而淙哥兒哭得一抽一抽的,眼睛鼻子都紅了,看到兩人進來,更是放聲大哭!
“哇哇哇嗚嗚嗚——”
===第82節===
“奶奶,娘——”
“哎呦這是怎麽了?”王老夫人心疼得不行。
而金氏則四下看了一眼,沒發現什麽不妥便稍稍放下了心,然後也蹲下身子柔和又耐心詢問:“淙哥兒,你這是怎麽了?”
“別怕,有什麽事就跟娘說,啊。”
許明成無奈,“我剛剛已經問他了,但他也不說是什麽……”
許淙:“爹欺負我!”
許明成:?
他詫異問道:“爹怎麽欺負你了?”
許明成是萬分不解,他剛剛還沒進門的時候,淙哥兒便已經哭起來了,自己又怎麽欺負得了他呢?
總不能是在夢裏吧?
但許淙已經斷斷續續地說了起來,“嗚嗚嗚爹把畫冊,把畫冊拿去賣了哇……大家,大家都覺得那是淙淙,都覺得是淙淙嗚嗚嗚……”
“淙淙喂豬,摔,摔進豬圈……”
“淙淙讀書,變禿頭了嗚嗚嗚……”
“嗚嗚嗚……”
“哇嗚嗚淙淙好可憐嗚嗚嗚……”
許明成:“……!”
金氏:“……”
王老夫人:“???”
王老夫人是最莫名其妙的一個了,她甚至還沒想起來許淙說的畫冊是什麽,畢竟距離最近的一本已經過去差不多一年了。
所以她愣了一下才想明白,然後疑惑問道:“畫冊,可是淙哥兒啊,你那兩本畫冊畫的都是你爹啊,怎麽就變成你了呢?”
是啊!
怎麽就變成淙淙了呢?
許淙也是疑惑不解的,但事實就是這樣!
他委屈地說,“畫的是爹,可是孫,孫大郎說,畫冊裏的人無名無姓,年紀還小,我也年紀小,所以外頭的人都覺得那是我,嗚嗚嗚……”
如果早知道會有人這樣想,許淙一定會在開始的第一頁就寫上名字!
第一本不寫,是因為初來乍到還不了解渣爹性情,怕挨打,反正第一本畫冊上麵的事都是渣爹小時候做過的,懂的都懂。
第二本不寫,則是因為上麵的事有些是杜撰的,寫了怕是也要挨打……
想到這裏,許淙悲從中來。
“奶奶,爹欺負我哇——”
王老夫人見他又哭了起來,頓時心疼得不行,連忙安慰,“哎呦乖孫呐,別哭了別哭了,奶奶給你做主,奶奶給你做主,讓你爹,讓你爹……”
她想一想覺得不對,於是回頭看向了兒子,“不對啊,淙哥兒畫的畫冊,不是好好地在家裏放著嗎?”
“過年那會兒,還拿去供奉過祖宗們呢,什麽時候往外頭賣了?”
許明成:“……”
金氏:“……”
夫妻兩人都沒想到,淙哥兒竟然是因為知道了畫冊在外麵賣開了才會哭的,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委屈之極,不由得麵麵相覷起來。
許明成更是啞口無言。
他是有想過許淙有朝一日會發現畫冊的事的,但按照他的預估,此時應該發生在五六年後,中間沒準淙哥兒畫著畫著就不畫了。
而那時淙哥兒已經長大,隻要對他曉以利害,那一時的笑談和對科舉有利相比,孰輕孰重想必淙哥兒會明白的。
為此他還跟祥雲書坊的人約定,往後畫冊不許在興元府賣,如此近幾年淙哥兒也就看不到了。其他知道詳情的比如金氏、孫教諭,黃管家,還有許橋等人都被他叮囑過,不能在許淙麵前露了餡。
但沒想到竟然冒出來了一個口無遮攔的孫大郎!
如今淙哥兒才五歲,每日隻知勤學苦練,讀通了某一篇文章還會高興地跟他炫耀。他要怎麽跟一個熱愛讀書的五歲小兒說明科舉中的陰私之處,說他這個做父親的為了讓他將來的路走得更好,欲將他捧為神童?
然後因為他也不想次次喂豬,並且動不動就哇哇大哭,所以便沒有跟祥雲書坊的人解釋畫冊裏麵的人是自己?
必是不能的!
所以許明成隻猶豫了一下,然後就道:“娘,當年淙哥兒畫了一本畫冊送我,我收到之後覺得很是難得,於是便想多刻印幾份,留作珍藏。”
“但那時祥雲書坊的東家正好在勉縣,他看到之後覺得這種畫冊難得,於是上門請求我將它交給他們代為刻印。”
“我略想了想,便答應了。”
說完事情的來龍去脈,許明成又低頭對許淙道:“淙哥兒,此事也是湊巧了,爹也不知道為何外頭的人會如此誤解。”
“你放心,爹這就去信一封,讓祥雲書坊的人往外說畫冊裏的故事,都是你以前在老家的時候看著村裏的小孩做過的,跟你無關。”
許淙吸了吸鼻子,“真的嗎?”
許明成點頭,“自然。”
可許淙還是好委屈!
他扁著嘴,紅彤彤的眼睛瞪著許明成,“嗚嗚嗚你要說你錯了,嗚嗚嗚做錯了事,就要認錯,你要說你錯了嗚嗚嗚……”
許明成:“……”
“嗚嗚嗚奶奶……”
“娘嗚嗚嗚……”
王老夫人頓時急了,斥道:“哎呦,你做錯了事,怎地還有理了呢?”
金氏看著又哭起來了的許淙,也扯了扯許明成的袖子,“老爺!”
這事本來就是老爺做得不對,若是不依了淙哥兒,他怕是要哭上好一陣子了。若是為此傷了身子,又像上回那樣病上一場,那可如何是好?
許明成摸了摸鼻子,“是,此事是爹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