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孫大郎第一次收到許淙信件的時候,是十歲,當時許淙一歲。


  如今四年過去,許淙已經從一個路都走不穩的小豆丁,長成了能跑能跳的活潑幼童。而當時不過才及大人腰部高的孫大郎也成長為了真正的少年,此時的他站直了身子隻比孫教諭矮半個頭,就是和最高的許明成相比,也能到他的肩膀位置。


  但對於許淙來說,已經很高了。


  因為許淙之前一直都不知道孫大郎多少歲,兩人也從未在信裏麵提及這個話題,所以在許淙的潛意識裏,孫大郎應該和自己差不多才對。


  沒想到他這麽大隻!


  四歲的許淙和十四歲的孫大郎站在一起,能夠看到一個很明顯的身高區別,不過這並沒有影響兩個人的關係。


  在相互介紹,互通了姓名之後,兩個人就坐在一起,頭挨著頭說話了。


  孫大郎雖然年長,但他從小要麽在家裏讀書,要麽在私塾讀書,而且在家中也經常和年幼的弟妹們相處,所以養成了老實、單純、愛照顧人的性子。


  他和許淙說起話來半點都沒有不耐煩。


  兩個人我誇你的詩作得好,而且還去考縣試了,非常厲害。你誇我現在已經讀《中庸》了,畫出來的畫也很受歡迎,你也特別厲害。兩個人厲害來厲害去,很快就消弭了年齡以及距離上的差距,變得親密起來。


  然後許淙就問起了自己的疑惑,“你考過童生了嗎?”


  在孫大郎點頭之後,許淙頓時就發出了“哇”地驚喜聲,好奇地追問起來:“縣試難不難啊?我爹給我出了題,我不會。”


  孫大郎想了一下,“我小時候也不會,長大就會了。”


  他想起剛剛父親提過,淙哥兒小小年紀就已經開始讀《中庸》了,而自己是八歲的時候才在曾祖父的指導下學這本書的,於是又強調了一遍。


  “淙哥兒,縣試和府試不難,你把四書五經學完就會了。我就是把四書五經學完,曾祖父和夫子才讓我下場的。”


  “考童生並不難。”


  許淙聽他這麽說,頓時高興起來,“那太好了!”


  他雖然對科舉這件事信心十足,覺得自己總有一天能夠考中進士,而且會是一個比許明成更好的成績。但那天出的卷子,還是給他造成了一個小小的打擊,現在一聽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孫大郎這麽說,他便又恢複了自信。


  “等我長大了也去考!”


  孫大郎想到剛才考較自己的許伯父,再在心裏把許伯父的學識和曾祖父以及夫子進行比較,馬上認真點頭。


  “淙哥兒你肯定能考中的!”


  有許伯父這個學識淵博的爹,淙哥兒不可能考不中。而且孫大郎沒說出口的是,曾祖父答應自己北上,其中一個原因便是父親在信裏說勉縣的縣學會有進士、舉人等前往授課,其中還特別提到了二甲進士出身的許伯父。


  所以孫大郎覺得許淙有許伯父教導,肯定能考中童生。


  許淙不知道孫大郎指的是他有個好老師,而是覺得孫大郎和自己一樣,對他的努力和勤奮充滿信心,於是高興回答。


  “我也覺得肯定能中!”


  兩個人雞同鴨講,竟也能不出紕漏。


  接下來許淙又問了一些孫大郎考試時候的事,得知考試不是想考就能考的,在考試之前得找到人給你做保。而且進去時要搜身,進去後不能亂走動,考試開始後也隻能待在一個小小的號間裏麵埋頭做題,很辛苦。


  並且考試的時候不能去茅房、渴了也不能叫水喝,不然卷子會被蓋個屎戳子、茶戳子等等。考官批卷的時候可不管你寫得如何,看到戳子就給你降一等。


  而且孫大郎還說,在搜身這一關的時候,他還看到有人被搜出來身上夾帶著紙條,上麵的字密密麻麻,細如蚊蠅。


  然後那人就癱軟在地,被人拖出去了。


  許淙聽得瞠目結舌。


  原來一場科舉考試,還有這麽多的門道啊!


  學會了學會了。


  這就拿小本本記下來!

  說完了許淙關心的縣試,兩個人看許明成和孫教諭還在商量事情,一時半會不會離開,便又天馬行空地說起了別的事。


  孫大郎還給許淙介紹了自己見過的藍眼睛、黃頭發外藩人,說他們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的,坐了整整一年的船。


  “他們的船很大很大,比我們來時乘坐的那艘船大多了。母親說他們那是海船,隻有像我舅舅那樣出海的人才會坐,我們的船不出海,所以就做得小。”


  許淙對大船很感興趣,“好厲害,我也想出海玩。”


  孫大郎露出了遺憾的表情,“我也想跟著舅舅出海,不過母親不讓。對了淙哥兒,你畫的那本畫冊,在我們那有好多人喜歡。”


  “就連那個洋人也有買,說要帶回他們家裏去呢。”


  ===第81節===

  畫冊?


  許淙疑惑,“什麽畫冊?”


  孫大郎見他沒想起來,還以為是時間太長他忘記了,於是熱情解釋,“淙哥兒你忘了嗎?就是你兩年前畫的那本《許家村二三事》啊。”


  “雖然我爹寄回來的信裏沒說是你畫的,但上麵的圖和你之前寄給我的一模一樣,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許淙大驚:!!!

  之前寄給孫大郎的圖?

  《許家村二三事》???

  那豈不是說孫大郎提到的畫冊,就是他來勉縣的第一年,因為渣爹追著他要生日禮物,然後他就隨手畫了一本渣爹掉豬圈、割豬草、被大狗追,被雞攆著跑,最後還被村塾的夫子發現偷聽,摔得四腳朝天的畫冊?


  今年已經五歲的許淙眼前一黑!

  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那上麵畫的是渣爹許明成啊,跟他許小淙有什麽關係,外麵的人又不知道那是他爹!


  所以許淙嘴角咧開,不是很好意思地說:“真的嗎?哈哈那隻是我隨便畫畫的,真的有那麽多人喜歡啊?”


  “那當然!”


  “好多人去鋪子裏麵買。”


  孫大郎毫不猶豫地說道:“不過可惜的是沒有第二冊 ,我還在家的時候聽祖父說,好多人都來問呢。”


  “不過我們來的路上,在江陵府的祥雲書坊看到了第二冊 ,我還買了好幾本,準備等我爹寄信回去的時候一起寄給曾祖父曾祖母,還有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以及弟弟妹妹、表弟表妹們。”


  “淙哥兒,你的第二冊 也畫得很好。”


  “我還看到有人一買就幾十本,說要帶到別處去賣。”


  聽到這話,許淙更不好意思了。


  沒想到渣爹這個人,這麽不在乎形象啊!


  畫他掉豬圈、摔得四腳朝天哇哇大哭的漫畫,他居然還好意思拿去印了往外頭賣!而且不是一本,是整整兩本!

  這樣想來,以前在家裏撞見的,還給了他一塊糖吃的祥雲書坊鄒東家,沒準不是來送字帖的,而是來商量畫冊問題的也不一定。


  不然為什麽第一次遇到的時候,是在渣爹生日過後呢?

  嘖嘖嘖!

  渣爹好不注意形象哦。


  他許小淙必須捂好馬甲,決不能讓人發現他就是畫冊裏麵小人的兒子,不然以後有人問他‘你爹會喂豬,你會不會喂豬’怎麽辦?

  不行的,這事絕對不能讓人知道!


  許淙暗暗打定了主意,然後他就聽到孫大郎問道:“對了,淙哥兒,你畫冊裏畫的東西都好有意思,是不是畫你在老家的那段日子?”


  “畫裏的這個小人,也跟你很像!”


  許淙:???

  許淙:!!!!!!


  他一聲驚呼,“你,你你你,你說什麽?你說畫裏的那個人是誰?”


  “是你啊,”孫大郎有些茫然,不過還是老實回應,“我在祥雲書坊買第二冊 的時候,聽他們的夥計是這麽說的。”


  “他們說畫畫的人叫做許淙,今年五歲了。”


  “正好畫裏的那個人沒名沒姓,也是小小一個,所以大家都覺得‘許淙’畫的是自己的親身經曆,不然怎麽會這麽像,這麽有趣呢?”


  “淙哥兒。”


  “淙哥兒?”


  “淙哥兒你怎麽了?”


  ……


  淙哥兒要暈過去了!


  他受不住這個打擊,整個人都往後一仰,呈‘大’字型癱在了椅子上。


  “淙哥兒,你還好吧?”


  孫大郎想到自己之前寫的詩總是被夫子說‘過於匠氣’,但受到了淙哥兒的鼓勵,以及他那首直白的‘我的好友孫大郎’之後,他開始不再一字一字地改了,後來隨性寫出來的詩,夫子反而稱讚。


  於是他也讚道:“淙哥兒,你畫的畫冊,真的很好。”


  “不管是在我們那邊,還是在江陵,甚至在京城都賣得好。我聽祥雲書坊的夥計說,你的那兩本畫冊,都已經賣到京城去了。”


  “而且我還聽很多人說想看第三冊 。”


  孫大郎補充,“我來的路上,還聽到有人打聽許家村在哪裏呢,他們準備去許家村找‘許淙’,問他要第三冊 。母親說那些都是無所事事的公子哥兒,讓我提醒你莫要理會,你現在年紀小,還是應該以舉業為重。”


  被打擊得正在靈魂出竅的許淙:……


  他發誓,如果他不是穿到了一本書,而是穿到了某本漫畫裏麵,那麽他現在的心情就可以用一個畫麵來形容。


  現在肯定已經有白色的,有嘴巴有眼睛,像靈魂一樣的東西從他的頭頂上冒出來,就要飄走了!

  怎!麽!會!有!這!種!事!

  為什麽喂豬的人變成了淙淙?


  為什麽被狗攆著跑、被雞追著啄,還趴在村塾偷聽,最後還讀書讀成了個禿頭的人,變成了可憐的、無辜的淙淙!


  淙淙除了畫畫之外,什麽都沒有做!

  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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