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鴉的番外3
暴風雨夜,他爆發出此生從未有過的殺氣,眼中隻有她,隻有她沉痛的眼,手中的冷劍一揮而出,揮舞出漫天的劍光,挑出濃稠猩紅的血,與狂嘯的風雨混在一起,染紅了一片天,連死氣沉沉的濃雲都無法遮住。
橫飛的雨在空中肆虐,眼中的她仿佛已經失去了理智,眼中的淡漠化為烏有,隻餘下濃的化不開的恨,宛如滔天的洪水不住地翻騰。她不管不顧,隻剩下本能的驅動與恨意的驅使,強迫生性安靜的她變得瘋狂,滿眼血紅,滿眼沉痛。
她痛,他更痛。
終究寡不敵眾,他們唯有逃。
暴風雨的夜,狂烈的風叫人寸步難行,他本就重傷未愈,又強製驅使重傷的身體與黑衣人拚命,絕頂的功夫便硬生生折損了大半。他突然生出難以言喻的悔恨,恨自己在養傷的時期為了看她疼惜他的眼一再割傷自己,致使重傷久難恢複,從而導致此刻無法帶她快速離開。
漫天的毒箭飛來,他知道他們再難避開,他死死地抱住她,將她全然護在他的懷中,那時的他心中竟是滿足而喜悅的。他曾告誡自己,若是死,也隻能為她而死。對死亡,他竟有久別離鄉後終於回家的歸屬感,他知曉,為她而死,是他的歸宿,亦是他的夙願。
然而,他終究沒想到她竟會挺身而出,為他擋下致命的毒箭。聽到她痛苦的悶哼,他的心中巨浪滔天,翻起狂猛而澎湃的情緒。那一刻,他高興得恨不能就此死去,也亦恨不得將自己千刀萬剮,懲罰他竟讓她受到重創。
在那個冰冷的石洞內,他靜靜地看著昏迷的她,用訣別一般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恐慌,無助,驚懼撕扯著他的心,他甚至不敢碰觸她冰涼的身子,生怕感受不到她的氣息,生怕親手感受溫度自她身上一點一滴的流逝,直到靈魂都冰凍。
他渾身都在發抖,無邊的冰冷。
她再醒來,眼中的疼惜一如既往,潺潺流出的熱淚淌下她精致的臉頰,分明是淩亂的狼狽,卻是他見過她最美的時刻,亦是他見過的最美的容顏。
他顫抖地將手撫上她的臉頰,溫熱的淚燙了他的指尖,燙進了他的心。
他笨拙地想為她拭淚,奈何他生性用來殺人的手卻似乎隻能用來殺人,在她精致的麵上,隻能留下一道道髒汙的血痕。
他頓覺倉皇無措,恨自己的笨手笨腳,惱自己隻會殺人的手竟連這般簡單的事亦無法做好。然而,她隻是靜靜地望著他,眼中蓄滿了心疼與包容的淚,越發流得厲害,仿佛永遠都止不住。
那是為他而流的淚,那雙眼此刻凝望著他,溫柔地,包容地,疼惜地。殺人無數,閱遍世間萬千眼眸,唯有這雙,是他畢生所求。
他墮入她溫柔的眸,自此萬劫不複。
她再次昏迷過去,而他,陷入瘋狂。
上天終究有眼,她尚存一絲若有若無的氣息被他捕捉到,那一刻,冷漠而從不相信蒼天的他第一次感謝上蒼的悲憫,為她留下一絲氣息。
他專注地凝視著她,傾盡他一世的情懷。
為她吸出毒液,渡了他一身的內力給她,將畢生修為盡數散在她身上,他無怨無悔,隻是靜靜地凝視著她,仿佛那是生前最後的一眼,他要看清楚,他怕死後他會忘記她,他不願忘記她。
撕下血跡斑斑的黑衣為她包紮,散盡一身修為的他終於倒在她身旁。
他靜靜地凝視著他,直到閉上再也無力睜開的眼。心中仍有絲絲的不甘,她還不知曉他的名字,尹名是她為他取的名,他喜歡,但他更想告訴她他的名字,隻告訴她一個人。
他隻想告訴她一人,因為他隻屬於她。
懷中依然放著她無意間送給他的冰糖葫蘆,他曾經嚐過一口,味道甜美而幸福,一如她給他的感覺。他不舍得吃,他怕吃完了就再也沒有了,一直小心而珍視地放在懷中帶著。
他突然有些懷念冰糖葫蘆的味道,那是她的味道,他眷戀的味道,心中渴望著,隻是他再也提不起力氣拿起來放在嘴裏。
迷迷糊糊間,他知道他氣數將盡,隻是不曾想最後一眼醒來,他竟被她抱在懷中。渾身痛得已經麻木,連眼皮似乎都不聽使喚。
她悲慟欲絕的眸落入他的眼,明明死亡將近,他卻感覺被濃濃的溫暖包圍著。他拚盡最後的氣力,告訴她:“鴉……我的……名……字……叫……鴉……”他想從她口中聽到他的名字,那樣,她便是世上唯一知曉他名字的人,他便永遠屬於她了。
“啊……”
“啊……”
“啊……”
他知道她在喚他。
她一遍遍的呼喚,撕裂般的嗓音回蕩在空寂的石洞中,久久不去。最後的時刻,他似乎再次嚐到了冰糖葫蘆甜美而幸福的味道,仿佛看到那個晴朗的午後,她遞來一雙纖細白皙的手,手中一串冰糖葫蘆在陽光下閃爍著冰糖甜蜜的光,而她白衣飄飄,看著他的神色寧靜而安詳,淡漠的眸中溫柔微微蕩漾。
最後的夙願,最後的執念實現,他終於知足,永遠閉上了那雙冷漠而清澈的眸。
他為她而死,到死都屬於她。
此生無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