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金殿上,澹台璟濤沉眸看著座下幾個大臣與南楚使團口舌爭鋒,已有小半個時辰。無非是為是否將嘉恪長公主送還南楚而激烈爭執。明明昨日君臣合議時,這些大臣還一邊倒地表示應當將嘉恪長公主送還南楚,因為那時他們都認為嘉恪長公主修不好樞節,住在機關府不過是拖延時間,而在半個時辰後陵淵來報樞節已修好,眾臣立即轉向,認為此時萬萬不可送嘉恪長公主回南楚,至少應讓她教授國中機關師更多關竅,甚至應等機關獸能真正驅動之後,再談嘉恪長公主的歸處。


    澹台璟濤陰沉著臉,對於突然的峰回路轉十分不悅。


    隻差一步,明明隻差一步,他就可以借著嘉恪長公主修不好樞節的過錯將她賜死,就可以暗中安排將她徹底據為己有。


    失去一切倚仗的皇姐到底會不會對自己卑躬屈膝搖尾乞憐?他真的十分好奇和期待啊。


    可皇姐竟然修好了樞節。


    她真的在南楚學會了機關術數?那二皇子竟真願意教她一個外人?

    澹台璟濤一直以為皇姐那些所謂的“精通”不過是唬人的,不過是她護持自己的虛張聲勢。可如今看來可能是真的,那確實不能放她回南楚。


    不僅不能放,還得大加利用,方是為君之道。


    大燁的長公主掌握了機關術數,大燁皇帝應當喜悅欣慰。可澹台璟濤滿腔怒火無處發泄,隻覺全盤計劃都被破壞,異常惱恨。


    南楚使臣雖因本國軍力強盛而頗為強硬,但畢竟是在別國土地,深知再辯下去並無意義,直接出列對澹台璟濤行了一禮,說道:“大燁皇帝陛下,貴國的長公主是我國的銀側妃,此事天下皆知,兩國婚約並未作廢,她又是犯了重罪逃回大燁的,於情於理於公於私都應當將她送還我南楚!此事絕無商議的餘地!大燁皇帝陛下若一意孤行,南楚隻有揮師北上奪回屬於南楚的東西!”


    南楚的東西。


    對於嘉恪長公主的這個定義,刺得澹台璟濤雙眸一眯。


    “嘉恪長公主並非逃離南楚,”澹台璟濤說道,“是你們二皇子放她離開的。既然放了她,為何又譴責她出逃?豈非出爾反爾?”


    南楚使臣:“二皇子從未說過這種話,若有,南楚人不會不認!”


    澹台璟濤臉色泛冷:“使臣如此強硬,是認為揮師大燁必能勢如破竹?南楚機關獸確實威名赫赫,但大燁疆土倍於南楚,百姓數量也倍於南楚,南楚真的有勢在必得之信心?”


    南楚使臣絲毫不懼:“機關獸以一敵百,何況一頭機關獸也無的大燁?”


    此言一出,眾臣紛紛斥責南楚使臣驕縱,又與之爭辯一番。澹台璟濤正想先讓使臣退回驛館明日再議,殿外響起太監的稟告聲:“嘉恪長公主求見——”


    殿中瞬間一靜。


    眾臣及南楚使臣紛紛看向澹台璟濤。


    南楚使臣出言極快:“銀側妃來了正好,看看她有什麽理由不回南楚?大燁皇帝陛下不會當著本使的麵包庇南楚的罪人吧?”


    澹台璟濤冷笑道:“與使臣議事,還輪不到一介婦人插嘴。”他對身邊宮人說道,“去,送皇姐回去歇著。”


    然而殿門大開,嘉恪長公主含笑款款而入。


    她身著寶藍色光華流轉錦緞衣裙,其上用銀白色絲線紋繡的飛蛾在她身上旋成了一條絢麗的銀河,加上她滿頭銀飾相得益彰,眉目靈動顧盼神飛,一派天家公主的風華無雙,一進殿就映得滿室生輝,光耀奪目。


    眾臣與使臣一時無話,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像是都想多欣賞一時半刻。


    嘉恪長公主對著澹台璟濤緩緩蹲身行禮,禮儀妥帖風姿萬千,殿中仍是極靜,隻有她身上的環佩叮咚之聲。


    澹台璟濤的麵色更為陰鬱,說道:“皇姐何必前來,萬事都有朕擔待。”


    嘉恪長公主笑道:“多謝皇上。不過皇姐也得為皇上分憂,不然白白食君之祿,非臣之所為。”


    不等澹台璟濤多言,嘉恪長公主走到了南楚使臣麵前,看了看南楚使臣,又看了看他身後的四個南楚人,笑著說道:“南楚第一世家的明公子都來了呢,看來不將孤帶回去是不會罷休的呦?”


    南楚使臣麵色微緊,他身後的明公子隻好也笑著回應:“銀側妃好記性,竟還記得我的長相。”


    嘉恪長公主:“那可不能不記住呢,明公子為孤和南楚太子牽線搭橋,功不可沒啊。”


    眾臣微愕,明公子有些惱道:“銀側妃切勿胡言亂語毀我聲譽,我與你不過在二皇子殿下府內的家宴上匆匆一見,何來牽線搭橋一說?”


    嘉恪長公主看向南楚使臣:“使臣是忠於南楚王上的,孤今日所說入得你耳,可保不準回去的路上就被你身後這個明公子滅口哦?使臣要聽嗎?”


    明公子怒道:“妖豔賤婦休得信口雌黃!”


    嘉恪長公主掩口輕笑:“呀,惱羞成怒了呢。”


    澹台璟濤一揮手,立有侍衛上前將使臣和其他南楚四人隔開。使臣臉色有些不好看,但還是對嘉恪長公主說道:“銀側妃有話直說,不必打啞謎離間我等。”


    “有些事說出來,可不止是離間了。”嘉恪長公主笑道,“使臣想想,二皇子圍困東宮那夜,重兵把守的東宮,為何孤一個弱女子能毫發無損地逃出來?”


    使臣其實早在南楚時就懷疑過此事,眼下被嘉恪長公主坐實,一時無言以對。


    嘉恪長公主繼續說道:“孤一旦跟你們回到南楚,迎接孤的就是重罪加身、直接宣判死刑,而孤也左右不了是否回南楚,所以有些事呢,孤必須來說清楚。”


    “孤與太子被捉奸在床,是孤的夫君、南楚二皇子熊鴻錦授意孤這樣做的。”嘉恪長公主平靜地說出口,大殿內頓時一片嘩然。


    澹台璟濤直接站了起來,聲音裏俱是惱恨:“你說什麽?!”


    嘉恪長公主的笑意未減,像是說著別人的閑話那般悠閑:“熊鴻錦答應孤事成之後送孤離開南楚,孤去何方他一概不問,孤才甘願涉險。所以熊鴻錦那麽篤定孤就在東宮太子的床榻上,那麽敢帶兵直圍東宮呢。”


    眾臣紛紛:“荒謬!”“一國皇子竟做下如此勾當!”


    使臣臉色發白,還強硬道:“銀側妃!這都是你一麵之詞!”


    嘉恪長公主眼神示意他:“你大可問問你身後的明公子呀,要是沒有他告知孤關於太子的喜好,孤又怎麽知道太子心裏有個求而不得的美人兒,又怎麽知道那美人兒喜歡穿什麽戴什麽,又怎麽能恰好在太子經過的路上穿成那樣演了一番那位美人兒的絕技‘火扇舞’?”她輕撫自己的手,“說起來為了練這火扇舞,孤的手可是燙傷了呢,真是疼得很呢。”


    明公子指著嘉恪長公主:“一派胡言!你、你這都是怎麽編排出來的?誰又能為你佐證?”


    嘉恪長公主笑得溫和柔美:“能佐證的人不就是你嗎?太子金印為什麽輕易就被熊鴻錦搜出來了?當時口口聲聲說是以防太子召兵反擊,金印隻是暫時剿收——嘖,東宮最為重要的金印在何處收藏,又如何打開那機關鎖,若不是明公子告訴孤,孤怎麽知道的呀?”


    明公子漲紅了臉:“你與太子通奸,枕畔情濃時他告訴你這等秘事也沒什麽奇怪!至於機關鎖,保不齊是你從二皇子那裏偷學的!”


    嘉恪長公主:“哈哈,真是縝密呢。不過鎖金印的機關鎖要是孤輕易就能打開,你南楚的機關也沒什麽可怕的,對嗎?”


    明公子正要反駁,嘉恪長公主又對使臣說道:“東宮被圍那夜,通行的機關鑰為一對比翼機關鳥,解開方式為扳動機括上五下三左四右二,使臣一查便知。這等機密若無人告知,孤是萬萬不可能知曉的吧?”


    使臣沒說話,但他那驚詫的眼神已經表明他相信了一切。南楚皇宮內的夜禁十分嚴苛,每夜都會更換不同的通行機關鑰,如果要通行必須會解開當夜的機關鑰,認鑰不認人。而通行機關鑰從來不告訴別宮的人,尤其東宮守衛都是太子親信,斷不可能背主將這消息賣給在南楚無依無靠的銀側妃。


    明公子也啞了,使臣緩了一緩說道:“如果銀側妃確是與二皇子密謀此事,他為何不將你滅口還放你離開?就不怕你被太子的人抓到反咬二皇子一口麽?”


    嘉恪長公主笑道:“這就是你們二皇子的聰明之處了。且不說還有沒有人願意為被打殘的太子效力,孤出逃之後,所有矛頭都會指向孤,二皇子反而能更好地演一出‘綠帽加身不甚難堪’的戲碼,之後派人追擊於孤,在南楚國內痛陳必將孤抓回正法的決心,讓南楚臣民更加同情於他。不過也許在熊鴻錦這樣布置之後就後悔了,因為他派出來的人對孤所下的,確實是毫不留情的殺手呢。”


    使臣:“如果銀側妃隻是為了逃命,為何盜走樞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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