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尤物
第41章 尤物
外麵有些冷, 她沒拿外套,出來找了個露台吹風。
侍應生領孟瓊來的位置偏僻,貼心上了一杯熱咖啡,夜景極美, 天空飄著似霧的雪, 孟瓊俯視著整座城市因小雪與夜色融合, 欲漸朦朧。
孟瓊輕靠在藤椅上,細密的卷發鋪散開來, 酒氣染紅的肌膚透出胭脂色。
極致的享受讓女人在昏暗環境裏放鬆, 指尖捏著手機屏幕微微滑動,她低頭點開朋友圈,漫無目的往下刷, 偶爾會點幾個讚。
再次抬頭,手機屏幕的亮光足以讓孟瓊看見眼前出現的人。
孟瓊和她打招呼:“來了。”
孟瓊招手侍應生再上一杯熱咖啡, 空氣微涼,孟玫轉身坐在孟瓊對麵的位置。
小露台四周玻璃搭建,淋不著雪,不算很冷, 隻是偶而有冷風鑽進來。
孟玫飯桌上幾乎沉默, 明顯心裏有事, 孟瓊給了個機會, 她便自然而然跟了出來。
孟玫看著對麵孟瓊的臉, 低聲叫她:“姐,梁遇的事, 你到底在藏什麽?”
“我讓你別碰的。你沒聽我的話。”孟瓊抿著唇笑, “不過你向來就不愛聽我的。”
咖啡的熱度正好, 她輕輕抿一小口, 唇角上的笑和雪一樣冰涼:“你這不是查到了嗎?”
孟玫動了動唇,想要解釋:“我隻是想要——”
話沒來得及說完,被人打斷,“你隻是想要陪在他身邊,也希望能慢慢好起來,認為當年的事對他來說太殘忍是嗎?”
孟玫唇角一滯,杏黃色圍巾半披在肩上,整張小臉顯得愈發白皙,她輕輕靠在椅坐上,身子泛涼,想起梁遇的笑臉,很冷靜地說,“我隻想知道真相而已。”
孟瓊坐在那裏沒有言語,勺身不急不緩地攪動咖啡,濃鬱氣息散在空氣中。
一晚幾乎沒吃下東西,胃裏不太好受,孟玫站起來,清瘦的身姿高出孟瓊大半截,不太明亮的燈下,她的影子幾乎遮住了孟瓊的臉,忽明忽滅。
“姐。”孟玫又低聲喚她一句。
“你想知道什麽?”
咖啡被人放在桌麵,發出一聲不重的悶響,孟玫一時捉摸不住孟瓊的態度,眸色裏的憔悴被她克製的很好,她微微彎著身子,靠近孟瓊,聲音很輕,低到隻容兩人可聞。
“趙十酋死了,病死的。可他出獄後,家裏忽然有了筆巨款,趙十酋的狐朋狗友都傳他要發達了。”
“除此之外,每月還有慈善基金救助款打到他孩子的賬戶裏,每個孩子每月兩萬,錢雖不多,會持續匯款到孩子大學畢業。”
“這錢來的太蹊蹺了。”孟玫低聲說,“你說對嗎?”
孟瓊細品完孟玫的話,神情很平靜,隻是輕輕眯了下眼。
這個女人無疑是漂亮的,優雅獨立,卻不顯張揚,隻是安安靜靜地消解。
不得不說,孟司這些年把孟玫培養得很出色,有獵人般的敏銳性,孟瓊凝視著眼前人,幾乎很難再把這樣的孟玫和小時候卑微怯懦的,被欺負都不敢還手的小女孩聯係起來。
光線太暗,幾乎看不清孟瓊眼裏的情緒:“這能說明什麽?”
一切來得太天衣無縫,甚至讓人惶恐不安地得相信命運二字,縝密得窒息,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賴以生存的呼吸道。
“梁遇當年的事,是不是謀殺?”
孟瓊聽著,笑了下,語氣帶著她獨有的散漫,在夜色裏失重般飄飄蕩蕩:“你剛認識梁遇的時候也是高中吧,他來家裏給我補課,你就在我窗戶口偷偷看他。”
很多年前的小事,提起來還有股青春的味道,輕易讓孟瓊柔軟了不少。
“你記得他不愛喝牛奶,他來的時候家裏的下午茶都會換成橙汁,他對動物的毛發過敏,所以家裏的拉布拉多一次都沒跑出來過,這些連我都記不清。梁遇和我說,他的練習冊裏總是掉出情書,那些情書心虛地沒寫落款,我一看也知道出自誰的手……”
少女懷春的時期,誰沒有愛慕過那個如月光溫柔皎潔的白衣少年。
“你也以為我們那時在談戀愛吧。”
孟瓊睜著眼,肌膚在夜裏突兀的白,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心,仿佛聽不見任何聲音。
她的世界裏隻有她。
“真的太煎熬了,我一直在想這場噩夢什麽時候會醒,也許某一天睜開眼,還能看見梁遇帶著早餐在路口招手,和我一起上學。”
霓虹仍舊閃耀,那杯咖啡已經涼透了,喝入喉間,凍得孟瓊全身發涼,心裏卻灼燒成一塊滾燙大洞。孟瓊提了很多過去的事,那些被孟玫深刻的,遺忘的事,孟瓊都記得。
兩人靠得很近,幾乎能碰上女人溫軟的胳膊,肌膚是冷白的,吐出來的溫熱氣息似乎貼著人耳邊,癢癢的,很溫柔。
孟玫恍惚想起,她們姐妹之間的感情,似乎從梁遇的事開始,罅隙更大。
甚至很難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聊上幾句。
其實針鋒相對的好幾年裏,孟玫都想不明白,卻一直沒去主動問過她。
兩人的私密空間裏,聽不見其他聲音。
孟瓊抬眸看向她:“孟玫,你還愛他嗎?”
雪花下得很密,猜不透黑夜多長。
孟玫低頭看了看孟瓊的眼睛,嚅動唇瓣,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我指的是,現在的他。”
其實,她們兩人都心知肚明,那個意氣風發,前途璀璨的梁遇不會再回來了,長夜難明,如今的梁遇褪去一切,隻是個有智商缺陷的孩子罷了。
他會單純燦爛地撲到她懷裏,朝她笑,但是再也做不到為她溫柔地遞上一杯果汁,然後摸摸她的柔軟的腦袋,笑著誇獎一句,“做對了,真聰明。”
“你還愛他嗎?”
孟瓊又問了一遍,如古樸無波的深潭,與她而立。
在等一個鄭重的答案。
那條綿柔圍巾順著孟玫纖細的脊背滑落下來,在墨綠色的高跟鞋旁堆成一團,有人徐徐蹲下身子,漂亮的手指撚住圍巾一段,不急不緩地撿了起來,她的後背是昏黑的雪夜。
肩頭貼上來一隻溫柔的手,圍巾被人鬆弛地蓋回孟玫肩頭,脊背玉立,眉梢輕蹙,漂亮的手指把烏黑的發從柔軟的綢緞麵料下撥出來。
那雙手離開時很輕柔。
孟玫回答她,“這麽多年,我從來沒有變過。”
“用你的下半生來照顧他,爸媽會同意嗎?你自己呢,會不會許多年後又幡然醒悟,為什麽要把自己的大好年華搭在一個傻子身上?你的朋友嘲笑你,下屬在背後議論你——”
“你甘心嗎?”
“那個時候,你還能說你和以前一樣愛他嗎?”
孟瓊眉眼平淡,唇珠在燈下泛著水光,吐出來尖酸刻薄的話。
每一個字眼都尖銳地刺痛著孟玫,準確無誤紮進叫囂的細胞,孟玫闔了闔眸子,不是沒聽出來嘲諷的意味,一字一頓都在逼迫她放棄。
她強忍著酸澀,回看孟瓊。
“他不是傻子。”
孟玫這樣糾正她。
===第45節===
孟瓊無動於衷地站在孟玫麵前,肌膚白得刺目,脊背卻挺得直,紅色的唇脂被她抿開,美目流火,輕輕地歎一口氣。
“我說過讓你離梁遇遠遠的。”以後隻會承受更多。
孟瓊抬起手機,看了眼亮起的屏幕,“他確實不是意外事故。”
“是謀殺,對嗎?”
孟玫咬緊了牙,紅著眼睛問她:“你早就查到了買凶人,是這樣嗎?”
孟玫沒有催促她回答,她在等待。
女人看上去一直很平靜,一絲難過都沒有顯露,高跟鞋聲踩在地麵,悶悶的,鞋麵的金線勾勒出流光般的精致,像隻沉默的野貓,臉上沒有笑容,顯得冷冰冰的。
孟瓊走到窗邊,冷風刮在臉上刺痛,寒風正好醞釀一場雪,整座京城肮髒的角落都被白色掩藏,好看極了。
她承認,“是,我當年就查到了。”
“是程時琅。”
誰說男人的嫉妒心不可怕呢。
空氣凝滯好久。
最後,孟玫轉身離開時,孟瓊叫住她。
看著孟玫的背影。
“阿玫,我很對不起他。”
她很少這麽稱呼孟玫。
也許連孟玫都忘了,她作為“趙玫”第一天走進孟家大廳那天傍晚,小孟瓊也是這麽叫她的。
她就這麽牽著小趙玫的手心,眼睛亮閃閃的說:“阿玫,以後我們就是好姐妹啦。”
孟瓊凝視那抹纖柔的背影消失在暗中,窗外的冷風卷進來,凍得孟瓊全身冷的不像話,撤回來一點,有那麽一刻的出神。
對於梁遇,孟瓊愧疚被她連累。而麵對孟玫,孟瓊這些年來,做得更多的,是極度疏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