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100章
◎(重寫自1/3處開始)求娶◎
心驚膽戰防了一宿,卯時後相府千金閨閣的門扉自內敞開。
“結束了?”
“也該結束了。”
“委實不容易。”
蹲守屋簷之上的一行影衛拔了塞在耳朵裏的棉花團,捧著一身鑲金玄袍落地奉上。
明斟雪穿戴完畢,開了窗取來玄袍,步入盥室將折疊整齊的服飾往架子上一拋,撂下一句:“你動作快些。”後,轉身立即開溜,將獨孤凜那怨毒的眼神遠遠拋在身後,不管不顧。
獨孤凜緊盯著她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身,泄憤似的加重力道,掌中軟緞又被狠狠搓撚幾回。
一眾侍女被明斟雪尋借口支了出去,收拾床榻這事兒她不好意思讓自己的侍女經手,唯恐驚動了明相夫婦,越描越黑……
雖然本來就不甚清白。
明斟雪朝罪魁禍首所在的盥室方向也投去怨毒的目光。
可惜了,又糟丨蹋了她一件衣裳。
挑三揀四的,能給一件衣裳就不錯了,非要指定她貼身穿著的那件合歡粉心字羅衣。
明斟雪收回目光,抬手撩開鮫綃帳。沒了馥鬱熏香的遮掩,帳子內滿是令人臉紅心跳的纏丨綿味兒。
閣內缺少香料,明斟雪拿帕子掩著麵,想出去吩咐人取些來,方一挪步,窗邊便奉上一盤碼的整整齊齊的禦用熏香,飄起嫋嫋香霧往室內鑽。
明斟雪望了一眼窗後烏壓壓的一行影衛,垂下泛出羞色的麵頰,局促地笑了笑:“多謝。”
“姑娘無需道謝,屬下隻是奉命行事,這些熏香是陛下提早吩咐備下的。”藏風道。
“有備而來啊,”明斟雪咬了咬牙,“想的挺周到。”
“陛下考慮得的確麵麵俱到。”藏風緊接著自窗後奉上堆疊整齊的紫茭席、芙蓉錦邊珍珠褥、如意雲紋蜀繡被、瑟丨瑟枕……
明斟雪:“……”
“姑娘盡可安心。”藏風麵容肅穆,盡職盡責。
明斟雪回之以更加僵硬的微笑。
獨孤凜備下的物件,麵料花色同她榻上那堆亂成一團的別無二致,換上後便是打理她閨閣的嬤嬤來了也察覺不出異常。
明斟雪回到榻前,掀起衾被一打量,滿榻盡是深深淺淺的褶皺。
一片狼藉。
她沒眼看。
明斟雪彎不下腰,順勢倚著榻坐下,正愁該怎麽收拾這堆亂糟糟的東西,手中拽著的衾被倏然自掌心溜走。
獨孤凜俯身一把扯過被褥,三兩下疊的整整齊齊拋出窗外讓影衛接住帶走,又掀起洇得深淺不一的綢衾扔出去,扯過嶄新的一床衾褥鋪平理勻。
明斟雪琢磨著這榻上的荒唐也有她一份,緩慢抬起手想要幫忙。
獨孤凜攔住她的手:“不必,犯不著斟兒親自動手。”
他抬眸望了她一眼,意味深長:“若覺得心裏過意不去,下回待孤認真些,別再棄之不理。”
明斟雪看著他為自己收拾床鋪,不以為然:“一碼歸一碼,陛下撕壞了我的裙裳在先,功不抵過。”
“孤侍候小姐一宿,還抵不上一件衣裳的債麽?”獨孤凜眸色深沉。
“難說,我那套寢衣貴重得很,蘇州城最有名的繡娘一年隻繡兩件,有價無市,被陛下隨手糟丨蹋掉了一件。”
一提起這個,明斟雪又來了脾氣,揉了揉腰間軟肉,透過薄紗隱約可以窺見被雪白肌膚上被掐的泛紅的痕跡。
“小姐很喜歡?”獨孤凜低笑了聲,手下動作不停,“一年隻繡兩件,不是還有一件麽,兩日之內,派人快馬加鞭送至小姐手中。”
他停了手,湊至明斟雪麵前,語氣溫柔:“小姐氣可消了?”
明斟雪推開那張俊顏:“我再想想。”
“好。”獨孤凜微微頷首。
他動作熟練得很,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將床榻收拾得煥然一新。
“陛下收拾內務這般嫻熟?”明斟雪手托香腮看他,感覺甚是驚奇,便是嬤嬤來了,活兒幹的也沒他利索。
獨孤凜直起身,活動了下手腕挨著她坐下:“孤一人在偏殿長大,沒有什麽可供差遣的宮人幫扶照顧,若連這些基本的活兒都不會,又該如何生存。”
他語氣很是輕鬆,提及從前舊事也毫不遮掩,並不覺得難堪。
明斟雪卻說不出來話了。
他們自幼處境便不相同。
她是被父兄捧在掌心千嬌百寵寵大的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幼時不知疾苦。
獨孤凜則是一個人在荒僻冰冷的偏殿裏靠自己生火驅寒硬生生熬了十餘年的失寵皇子。
她開始理解獨孤凜無意間對她流露出的小心翼翼的情緒。
自卑。
麵對相府金尊玉貴的大小姐時的自卑。
明斟雪伸出手,像安撫小狗一樣摸了摸他的頭。
從前相府中收養的小狗在外撕扯出一身傷,拖著傷回來後仍血性錚錚,那時明斟雪就是這樣安撫小狗的。
獨孤凜看穿了她的心思,但他對於明斟雪的觸碰求之不得。
“孤不需要憐憫。”他握住明斟雪的手,將柔荑包在掌心,牽至唇邊輕輕吻上:
“小姐不如考慮一下,何時給孤一個名分。”
“名分?”明斟雪怔怔凝視著他,“我能給陛下什麽名分。”
獨孤凜捏起她的下頜,指腹有一下沒一下摩挲著唇瓣。
“夫君,”他碰了碰明斟雪微腫濕丨潤的唇,“是小姐名正言順的夫君。”
“而今不算嗎?陛下瞞著我擬訂的立後懿旨既已被明府接下,這樁婚事便算達成了。”
“不,”獨孤凜目光穿過支摘窗飄至院落外,“孤想要堂堂正正出現在小姐身邊。”
他忽然俯身遮住明斟雪視野中的那片日光,掌著她的後腦將人抵在角落裏。
“小姐知曉方才夫人敲門的那一瞬,孤心裏在想什麽嗎?”
年輕的帝王語氣中透著危險。
明斟雪被他極具侵略性的目光逼的心髒猛顫了下,微微一怔,問道:“在想什麽……”
“想著不如坦誠……”
“都候在這兒做什麽,裏間可有人跟著照料?小姐沐浴後可安睡了?”
明夫人的聲音突然自院落中傳出。
明斟雪麵色一白,慌忙去推他:“阿娘又過來看望我了,陛下快起開,尋個地方藏起來!”
獨孤凜按住她,紋絲不動。
明斟雪心急如焚,推他推得越發用力:“你快走啊,再遲些便來不及了,若是被阿娘發現……”
獨孤凜不顧她的推搡,攥住一雙細腕舉過明斟雪頭頂牢牢壓住,眸底暴露出偏執的野性。
剖明他最直白的裕望——
剝去一切遮掩與阻擋,拋開來自世俗的聒噪評判,將對她的占有明晃晃昭示在日光之下。
他愛她。
不容置喙,他要讓世人見證他的私心,他的卑劣,他的裕望。
他對她的占有。
明斟雪拚命掙紮著,猝然對上獨孤凜的目光,一顆心在他的審視下逐漸冷卻。
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聲音也在發抖:“獨孤凜,你要做什麽,不可以,不可以讓阿娘看到我們這樣……”
手腕被獨孤凜攥出了紅痕,根本動彈不得。
“方才明夫人進來時,孤便想這樣做了,考慮到小姐的顏麵才配合著藏身盥室。”他聲音底壓抑著即將脫韁的瘋狂。
明斟雪被他這一驚駭世俗的念頭驚得怛然失色。
若是適才獨孤凜不肯放過她,將帳中最原始的模樣暴露在她的親眷眼前……
隻略一想想,明斟雪全身血液便驟然冷凝。
“小姐如今還會後悔麽?”獨孤凜俯身抵著她,溫熱的氣息撒在明斟雪的眉間。
“後悔當年不該闖入禦殿招惹孤。”
“我沒心思考慮什麽後不後悔!你快放開我!”明夫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明斟雪急得冷汗涔涔,視線繞過他不住瞟向門外。
“獨孤凜你瘋了!立後的旨意明府接了,你我的關係已然公之於眾,何必非要讓阿娘目睹我們在一起的場景呢!”
獨孤凜緊盯著她慌亂蒼白的麵色,抬指擦過她的唇瓣。
明斟雪啟齒憤憤咬了上去,鬆口的瞬間鮮血自齒痕間洶湧冒出,染紅了指腹。
她的唇上亦沾上些許,腥甜氣息在齒間化開。
“我已經答應嫁你了,你為何一定要公然出現在我的閨閣中刺激阿娘……”明斟雪的聲音逐漸低了下去。
獨孤凜眼睫一斂,遮去眸底的失望。
“小姐並不心甘情願,隻是迫於家族的生死榮辱不得不委身於孤,故而也不願讓他人見到你我的親昵舉止,對麽?”
她執意將他藏起,不許見光。
他一輩子都見不得光。
明斟雪被他說的一怔,慢慢停止了掙紮。
“我不是這個意思……”
腳步聲在門前停住。
獨孤凜看著她被淚水沾濕的眼眶,心底有了一絲鬆動,不過那點兒可憐的心軟很快被他強硬粉碎。
獨孤凜緊抿薄唇,眼尾現出偏執的猩紅。
明斟雪心態已然轟塌,她無力地垂下頭。
“斟兒,斟……”明夫人挑開簾幕,視線望過來的一瞬,驀地怔愣在原地。
“我的天爺呀……”
她捂著心口難以置信地望著被禁錮在牆壁間手足無措的女兒,頭腦一暈倏然癱倒。
“夫人!夫人!”身後跟著的幾位嬤嬤忙伸臂扶住她。
“阿娘!”明斟雪急喚出聲,淚水奪眶而出。
“我沒事我沒事……”明夫人氣息虛弱,在管家婆子的攙扶下艱難穩住身子,而後伏地一拜:
“臣婦參見聖上,相府不知聖上駕臨,有失遠迎,望聖上恕罪。”
一眾婆子侍女嚇得麵色如土,也隨著相府主母霍然跪拜在地。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攥住手腕的那隻大掌這時鬆開,明斟雪失了力氣,身子軟綿綿的沿著牆壁滑下,被獨孤凜伸臂撈了起來,抱上軟榻安坐。
獨孤凜轉過身,身姿周正,拱手向明夫人施以一禮:“夫人免禮,夫人是斟兒的娘親,亦是孤的長輩,應當由孤來拜見夫人。”
“不不不,相府受不起陛下這一禮……”明夫人搖著頭,拍了拍女使的胳膊,命令道:“聖上駕臨,去喚相爺來接駕,快去!”
“不必勞煩丞相與夫人費心,孤即刻便去拜見相爺。”
獨孤凜望了眼窗外不甚明朗的天色,目光轉至明斟雪失了血色的麵上。
喉結滾了滾,他彬彬有禮道:“夫人請。”
“臣婦不敢自專,聖上先行,臣婦與斟兒有話要說。”明夫人側身讓開一條路。
“阿娘……”明斟雪被喚回了神,局促不安地朝明夫人走來。
明夫人眸中噙著淚,待新帝穩步走出院落後,一把抓住明斟雪的手攥在掌心:
“你與陛下方才是在做甚麽,現下不過卯時三刻,他為何會一早出現在你的閨閣中。”
“我,他來尋我……”明斟雪囁嚅著說不出話。
“我的兒,我可憐的兒。”明夫人心疼地將女兒摟在懷裏,“爹娘無力護著你,讓你被人欺負了去。難怪昨夜見了阿娘哭得那般傷心,原是在宮裏受了委屈。”
“沒有,”明斟雪抬起頭,“阿娘,我不委屈。”
“怎麽能不委屈呢,陛下待你再好,你若實在不喜,屈居宮中也是在委屈自己。”明夫人輕拍著她的肩,“你莫怕,你父親那處自有法子應對。”
“父親……”明斟雪怔了怔,心下生出不好的預感。?
***
相府書房。
“嚓——!”
滿地皆是被摔碎的名貴古瓷。
明相揪起小廝的衣領,手抖得厲害:“你說什麽,夫人親眼看見他一早在小姐的閨閣中同小姐親昵!!”
“是……”小廝在相府待了幾十年,頭一回見穩重和善的明相發這麽大脾氣,嚇得哆嗦著跪了下來。
“夫人讓小的來給相爺遞句話,請相爺恭迎聖駕。”
“老夫還恭迎個什麽!!”明相怒不可遏,“他都敢光明正大進入我明府,進入我明柏山女兒的閨閣欺負她了!如此的目中無人,實在是欺人過甚,老夫為何還要恭迎他!!”
又是一記碎瓷在腳邊炸開。
明槊立在門前,愣了愣,抬靴踢開瓷片,勸道:“父親消消氣,陛下到了。”
明相哆嗦著手指指向門外:“消氣,你讓我如何消氣……”
“丞相。”
玄色袍裾卷起一陣凜冽氣息,其間繡著的五爪暗金龍紋將來人的氣勢襯托得更顯威嚴華貴。
獨孤凜目視著鬢發灰白的老者,朗聲道:
“嶽丈大人。”
這一聲稱謂的轉變令在場所有人無不神情震撼。
“孤不是來同國丈爭執朝政的。”
年輕的帝王抬眸,遊刃有餘對上老者憤慨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孤是來向貴府千金提親的。”
“聖旨已下,婚期麽……”
他轉動著指間墨玉戒,語氣不容置辯:
“就定在下月初一。”
“你休想!!”明相再也遏製不住心底的怒火,拔出明槊的佩劍直直架上帝王的脖頸。
“父親不可!”明槊大驚失色,匆忙去攔。
獨孤凜也不躲,就立在原地,漠視著那道刺眼的劍鋒。
“父親三思!”明槊試圖去奪回明相手中的劍。
“父親!”一道纖弱的身影倏然閃過門框,直對著劍刃擋在獨孤凜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