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一更)嫉妒◎


    一陣激流過電般直竄至十指末梢,明斟雪喉間猝然失了聲,指尖一劃——


    指下頃刻間現出淩厲的劃痕。


    看得出是下了狠手,新修剪好的指甲勾破了表皮,肩上背上浮腫起來的紅痕甚是觸目驚心。


    獨孤凜麵色微微一僵,看也不看傷痕一眼,屈起臂彎抵著桌案,居高臨下俯視著她。


    少女緊緊攀著他汗濕的脊背,唇齒打著顫,櫻唇翕動似喟似歎。


    獨孤凜伸指挑起尖巧下頜,語氣不善質問她:“小姐再說一遍,想保誰出刑部?”


    明斟雪蹙著的眉尖久久舒展不開,一雙失焦的眸子蘊著水望了他半晌,才蓄起幾分力氣:“想保容……”


    又是一記深頂。


    餘下的話霎時被撞散,化作軟軟綿綿的叫,聲自唇間失神傾瀉而出。


    明斟雪全身麻軟得不成樣子,一雙柔荑艱難地攀著獨孤凜的背,連呼吸也碎的斷斷續續。


    “繼續。”獨孤凜眉目冷峻審訊著她,全然不似縱情之人。


    “說,小姐想保誰。”


    明斟雪仰著麵,頭腦眩暈。到了這一步,她怎麽可能聽不出獨孤凜的意思。


    “我想說,陛下偏又不許我將話說完。”她話音透著委屈,很是不滿。


    “小姐若說的出口,孤便將他自刑部放歸容府,如何?”


    這話聽著似是做出了讓步,實則不然。


    他心知明斟雪或許不喜歡容懷瑾。那段青梅竹馬的情誼止步於友情而已,遠不至於更進一步上升到男,女之情。


    但他還是遏製不住自己的心思,想要試探明斟雪,想看看究竟能為了容懷瑾做到何種地步。


    說白了,就是拈酸吃醋。


    他在明斟雪的心裏占不到位置,旁人也休想占據半分。


    獨孤凜起身,就著姿勢一步一頂將人抱至榻上。


    明斟雪嗚嗚咽咽埋在他懷裏,隻覺得這段路行地格外煎熬。若她受,不住他,乖乖的不再提那個礙眼的名字,這正合了獨孤凜的意。


    若她甘願冒著風險為了那個人求情……


    這交情可就不止青梅竹馬的情誼那麽簡單了。


    獨孤凜思及此處,眸色陡然更沉了三分。


    若明斟雪真的開了這個口,容懷瑾這輩子都別想活著見到刑獄外的陽光。


    少女闔著眼,神情看起來很是疲憊。


    “我想……”


    “小姐,”獨孤凜伸手穿過她的指縫,十指緊,密相扣,不緊不慢提醒道:


    “仔細想清楚了再回答孤。”


    掌心被他牽著貼上小腹,動作帶有警示意味按了按微微隆起的那處。明斟雪心驚膽戰,心髒猛地一顫,登時蜷縮著手指想要將掌心移開,無奈被他牢牢按住,根本動彈不得。


    “躲什麽。”獨孤凜嗓音低沉,眼尾的緋紅讓他看起來冷靜且放縱,清醒又沉,淪。


    “更直觀的感受孤,不好麽。”


    說罷,他俯身輕輕落下一吻,飽含獎勵的意味:“真乖,小姐全都吃下去了。”


    “你住口!”明斟雪不給他反應的機會,長話短說:“放容懷瑾出來,讓我去見他。”


    銷金帳內陡然一寂。


    繼而被哭聲填滿。


    潮水卷著怒意鋪天蓋地襲來,幾乎要將明斟雪溺斃其中。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求饒也無用,那人伏在她身上抿著唇一言不發,一改先前的溫柔輕緩,轉而開始懲戒明斟雪,大開大合發狠猛鑿。


    “救他做什麽,嗯?他就這麽好,值得小姐這種時候仍對他念念不忘?”


    獨孤凜捏起她的下頜,氣質極冷,逼問道:“他有什麽好的,孤哪裏比不上他,哪裏比不上!”


    明斟雪自嗓子裏艱難擠出碎不成句的幾個字:“留著他……”


    “留著他,有用。”


    “有什麽用?”獨孤凜冷笑著審視她,“他有本事讓小姐體會到這種歡愉麽?沒用的廢物一個,連孤的萬分之一都比不上。”


    說罷,又挺力一動。


    明斟雪十指緊攥著他的肩,身子被撞的往上一顫,氣若遊絲:“可陛下不是也對容府起了疑心?我能想到去查鄧嬤嬤與鳶尾她們,不也是陛下在暗中授意的嗎?”


    “所以小姐想做什麽,”獨孤凜打量著她虛弱的模樣,“千秋節那夜容懷瑾他膽大包天當著孤的麵想要將你帶走,孤當時便有了心思,這人決不能留。”


    “放他回府,”明斟雪強撐起幾分精神,“眼下容氏上下為了救他已亂作一團,我想看看他回府之後,容老太爺進一步會有何動作。”


    “明氏與容氏結交多年,一直維持著表麵的和平,今歲因著我的親事才鬧到如今這般地步,我想知道十餘年前的那樁局究竟因何而布,容府為何一早便要在明府安插人手。”


    “小姐沒有摻雜別的意思?”獨孤凜薄唇抿出一絲涼意,謹慎地打量著她,意圖窺破明斟雪的心意。


    “我能有什麽別的意思。”明斟雪沒好氣地說道,“我被陛下公然擄回宮中,外界早已眾說紛紜,容老太爺那般古板的人物,絕不會允許明氏與容氏再行聯姻。”


    “容懷瑾想都不要想。”獨孤凜麵色陰沉,態勢強硬箍住明斟雪的腰肢,話音斬釘截鐵:


    “他根本配不上小姐。”


    “隻有孤能。”


    他眼神忽的變得繾綣,一掃冰冷:

    “孤能取悅到小姐。”


    “我不想聽。”明斟雪開口反駁。


    “噓——”


    獨孤凜在唇前豎起食指,視線一掃而過,挑起汁水在明斟雪眼前抹開。


    “小姐騙人,明明很滿意孤。”他彎,了彎唇角,笑得妖冶蠱人。


    明斟雪怔了怔,轉開目光忿忿叱了聲:“瘋子!”


    “可是小姐看起來似乎很滿意小瘋子。”獨孤凜道。


    “陛下索性定個期限罷,你我之間的債,預備讓我何時償完。”


    獨孤凜劍眉皺緊:“小姐這便想走了?”


    “陛下總要給我一絲盼頭罷,定下期限,我也能覺得日子好過些,不再空洞洞的度日如年。”明斟雪雙目失神。


    獨孤凜停了動作,沉默許久,他按著明斟雪的手腕,咬著她的耳垂聲音發狠:


    “小姐永遠別想將債償清。”


    銷金帳靜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重又傳出天翻地覆的震顫。


    ***

    明斟雪累極,睡了個天昏地暗。


    醒來時抬手一撩開帳幔,才發覺天已經黑了。


    帳內充斥著濃鬱的歡,好氣息,明斟雪醒了醒神,強撐著軟成水的腰肢坐起身來,方想啟唇喚人,心髒驀地“怦怦”狂跳兩下。


    一是驚她自己的嗓子午後哭得啞了,出聲很是艱難。


    二是被足踝處係著的金鏈驚得不知所以。


    冰涼的觸感緊貼著玉踝,明晃晃向她昭示著這不是夢。


    獨孤凜竟然用金鏈將她鎖了起來。


    明斟雪心髒漏了一拍,跑又跑不得,撩開簾子朝外呼救。


    幸而殿內留守的人機靈得很,聽著裏間有動靜,也不躲懶,登時步履匆匆趕過來侍奉。


    “姑娘。”


    明斟雪聽著聲音愣了下神,她抬起眼簾仔細辨認著來人身份。


    “流螢?你怎麽在這兒。”


    明斟雪心底著急:“你不能留在宮裏,進來容易出去難,快收拾包袱速回明府好生待著。”


    “姑娘,”流螢倒了杯茶水捧給她潤喉:“陛下打發人去明府請,是流螢自願來的。”


    她目光落在明斟雪足踝處的細鏈上。


    明斟雪下意識縮了縮玉足,有些心虛:“沒什麽,回去之後別對阿爹阿娘他們提起。”


    “不是的,姑娘。”流螢安慰她,“是陛下讓流螢在這兒候著的,他說姑娘醒了見著這物怕是會被驚到,叮囑奴婢照顧好姑娘。”


    “明知會驚到我,還要趁著我深眠之時背著我下手,他能不能做個人!”


    “變,態!”明斟雪眉尖緊蹙,伸手拽了拽那細軟的鏈子,企圖掙斷它。


    可惜那金鏈雖看著不甚牢靠,實則鍛造得結實得緊,莫說是明斟雪了,便是換了成年男子來,也未必能掙得斷。


    “姑娘省省力氣罷,快好生歇上一會兒,陛下快回來了。”


    流螢打水來替明斟雪浣麵梳洗,目光躲閃著替她擦拭脖頸。


    明斟雪見她為難,主動接過手帕:“我自己來吧。”


    流螢紅著臉“欸”了一聲,將帕子遞給她,呆愣著立在一邊,眼裏淚水越積越多,忍不住哭出了聲。


    明斟雪目露詫異,牽著她的手讓她靠近些,輕聲安撫著:“哭什麽,被我身上的痕跡嚇到了?”


    流螢慌忙搖著頭,哭得抽抽噎噎:“流螢隻是替姑娘覺得委屈,陛下將姑娘帶回宮裏,姑娘又不要名分,平白受著這些事。”


    明斟雪笑了笑,抽出幹淨帕子替她擦去淚水:“我不要那些虛的東西,冊封的旨意無異於枷鎖,真落了下來,我這一輩子都要被困住了。”


    “別哭了,等我從這裏離開,以後的日子便好過得多了。回去以後給你買喜歡的吃食,開開心心的,好不好?”


    說到這,反倒提醒了她自己:“流螢,我先前吩咐你自嫂嫂處謄寫的賬目,你可帶來了?”


    流螢擦著淚,慌忙點了點頭。


    “橫豎現下離不開這裏,你且將賬目取來,我坐在這兒看。”明斟雪取了隻錦枕墊在腰後。


    流螢道“是”,收拾了物件出殿,回住處取來賬本堆在龍榻前。


    “賬目可真實仔細?”明斟雪問。


    “賬目絕對真實可靠,是少夫人吩咐心腹謄抄完畢親自交於奴婢的。”


    明斟雪點點頭,翻開一本從頭開始過目。


    流螢立在一旁,猶豫片刻,問道:“姑娘需要流螢幫忙查看嗎?姑娘從前似乎沒怎麽經手過這些事。”


    “不必,”明斟雪抬指翻過一頁,“我算得過來。”


    她這個年紀,的確還未經手這些繁冗的雜事,不過前世她入宮之前,明夫人與少夫人輪流教引她,入宮後她協理六宮事宜三年,做得挑不出一點錯。


    宮中繁瑣可比一個相府複雜得多,因而明斟雪如今盤算起明府的賬目也是得心應手。


    主仆二人便在燈下過了一本又一本。


    半個時辰剛過,明斟雪便叫住了流螢。


    她合上賬目,似有不解:“流螢,你確定這是嫂嫂那兒留下的原本?”


    “千真萬確,姑娘。”流螢“騰”的站起來,“少夫人那兒保留的原本,秘密藏在自個兒屋裏,不可能有任何人私自篡改。”


    “這便奇了怪了。”明斟雪手托香腮,“明府的賬從嫂嫂嫁過來的第二年起便亂了。”


    “不,不可能。”流螢語塞,“少夫人執掌中饋多年,將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賬目怎麽可能亂了呢。”


    明斟雪將手中賬本遞給她看:“我也覺著奇怪,若說亂了一環,之後每一環都會受到牽連。可明府的賬目安安穩穩了好些年,愣是讓人挑不出一點兒錯處。”


    “那麽姑娘是如何看出賬目亂了的呢?”流螢疑惑。


    明斟雪抬指敲了敲賬本:“答案都在這兒了。”


    檀溪記賬算賬的本領同尋常人不同,前世明斟雪出嫁前經她親手教導,將她那一套算法學了來。


    換作旁人來看,斷是看不出一點兒問題的。


    檀溪將這份賬目交給她時,也沒用料到明斟雪有著從前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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