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鎖章已修◇
第87章鎖章已修◇
◎“孤來。”◎
後背猛地撞上嶙峋山石。
刺痛感自纖薄的脊背蔓延開,明斟雪疼的呼吸一窒,一口氣堵在喉嚨裏還沒來得及吐出,脖頸便被一雙枯瘦的手掐著提起。
手勁之狠辣,分明是衝著要她命去的。
明斟雪喘不開氣,隻覺得意識越來越模糊,兩耳傳來嗡嗡低鳴。
她直覺自己快要死了。
強烈的求生意誌促使她睜開雙眼,摸索著鬢發試圖尋出任何一支足夠尖銳的簪子。
可她一無所獲。
早在禦駕上雲,雨時,那些步搖玉簪因著礙事的緣故,被獨孤凜盡數拔下丟了一地。
她披散著青絲,發間沒有一件可利用的銳物。
明斟雪心底慌得厲害。
魏紹猙獰的眉眼近在眼前。
那樣一張平日裏看起來和順陰柔的麵孔,竟也會露出這般癲狂殘惡的一麵。
“明姑娘枉費了咱家苦心經營著的一盤棋。咱家將這西域秘藥交由明姑娘,本以為萬無一失,咱家千算萬算也不曾想過,明姑娘竟會在最後關頭放棄對新帝動手。”
魏紹眼神邪佞,咬牙切齒道:“咱家生平最恨遭人背叛。”
枯手收緊,少女的頸骨握於他掌中發出脆響。
明斟雪已然失了力氣,視野中魏紹的麵目變得模糊,耳畔聽見聲音也不甚清晰,唯一的感受便是自己的脖頸在錐痛中逐漸麻木。
眼簾不受控製地闔上,意識即將剝離之際,明斟雪用盡餘力自嗓間艱難地擠出兩個字:
“佛狸……”
她喃喃重複道:“佛狸……”
魏紹臉色驟變,眼底狠戾逐漸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期冀。
他鬆開了手,臉頰肌肉隱隱抽動。
死裏逃生。
頸間枷鎖倏然解除,明斟雪身子一軟,倚靠著石壁緩慢下滑,癱坐在地。
她捂住脖頸細細喘,息著,虛弱不堪,心頭墜著的重石卻終得平安落地。
她堵對了魏紹的執念。
佛狸是魏紹的生母邵娘子為他起的乳名,除卻邵娘子,再無任何人這般喚過他。
魏紹一撩深緋宮袍,在她麵前屈起一膝,半蹲著與明斟雪保持視線平齊,目光摻雜著明顯的疑慮與幾分難以言喻的情感。
片刻後,他終於開口打破這片寂靜:“已經很久沒有人喚過咱家這個名字了。”
他仰起頭,似是在追憶往昔,唇角忽的勾起與這個年紀完全不相符的一絲天真笑意:
“細細算來,已有二十有一年了。”
“阿娘故去已有二十有一年了。”
二十一年前,先帝為了維護自己的名聲痛下殺心去母留子,身份卑賤的浣衣局宮女邵娘子被當庭仗殺。
大皇子獨孤邵眼睜睜看著生母慘死在自己麵前。
那是阿娘最後一次喚他“佛狸”。
她整個人浸在血泊裏,握著獨孤邵的手對他說:“佛狸,你要好好活下去,替阿娘活下去。”
所以魏紹恨極了先帝,轉頭投奔了司禮監魏掌印,寧願拋棄一身所謂的皇親貴胄的高貴血統,也要認其為父。
他恨先帝,恨獨孤氏的江山,是他們,是這裏冷漠自私虛偽的一切奪走了他阿娘的生命。
魏紹垂下頭,眼底透露著明晃晃的失落:“不知不覺中,已經過了這麽久了。”
明斟雪逐漸緩和了氣息,她撐著身子坐起來,淡淡道:“大殿下節哀。”
魏紹掀起眼皮,目光中盡是警惕。
明斟雪視若無睹,隻是不輕不重地補充了一句:“下月初五,是邵娘子的忌日。”
魏紹瞳孔一縮,釋放出危險的訊息:“明姑娘知曉的未免太多了些。”
“合情合理。”明斟雪對上他的目光:“當年家父在禮部任職時,邵娘子那一批女官便是經由家父之手選入宮中的。”
“這些年來,每逢清明或是忌日,明氏總會派人去祭奠邵娘子,一次不落。”
魏紹的眼神漸漸變得複雜,他眼底甚至劃過一絲荒謬與譏諷,幾息之後歸於平靜。
他微微頷首,冷笑道:“明姑娘既猜出了咱家的身份,按照咱家的脾氣,更是不能留下活口了。”
“可咱家偏偏就喜聽這兩個字。”
“佛狸,佛狸,明姑娘,你念此二字時的聲音,與阿娘甚是相像。”
他話音一轉,語氣驟然沉了下來:“可阿娘決定不會背叛咱家,明姑娘,你不一樣,你可是壞了咱家煞費心血鋪墊的一局好棋啊。”
“合作講究齊心共贏,殿下都未能坦誠相待,連一條逃生的後路都不肯為我鋪好,我又為何要冒死替殿下弑君。”
明斟雪振振有詞,她直起身子,神情冷靜同魏紹對質:“殿下要我在陛下的酒中下毒,您事先可有考慮過,此事一旦敗露,我當如何,明氏又當如何。”
“我當庭獻舞,殿下以飛蝗石擊中我的手臂,促使我於眾目睽睽之下做出弑君謀逆的行徑,此舉一出,殿下依然沒有為我留好後路,若非另有其人救我逃出生天,隻怕當下我已淪為了殿下棋局中的一顆棄子。”
“敢問殿下,這便是您所謂的合作麽?”
魏紹把玩著中指指根處的翡翠扳指,神色懨懨:
“此事的確是咱家欠缺考量。”
“殿下隻是欠缺考量麽,還是說,您根本不曾將明氏真正視作值得信任的盟友。”明斟雪追問道。
魏紹不作聲。
他的確另有心思。
明氏如日中天,是塊肥肉,又與亞父魏掌印關係密切,眼下暫且不能怠慢了明氏這位千金。
隻是……
魏紹掀起眼簾,目光自明斟雪頸側露出的一點紅痕掃過。
在宮闈裏混了許多年,他怎麽可能看不出來那是男女歡,好後留下的痕跡。
魏紹低笑了聲:“明姑娘有何可擔憂的,眼下這不是平平安安的回來了。咱家未給姑娘留有後路,是因為姑娘根本不需要。”
“至於明相與明將軍是否會被株連,姑娘更是無需擔心。明姑娘不知,早在姑娘刺出那一劍出逃,下落不明之時,新帝便封鎖了消息。”
“想來那時新帝心裏便有了決斷,無論能否將姑娘捉拿歸案,陛下都不打算治罪明氏。”
明斟雪心底一驚,驀地抬起眼簾,滿目的不可置信。
獨孤凜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治她的罪?
他怎麽可能這般輕易釋然。
明斟雪可是當著眾人的麵要殺他啊。
她想要他的命。
他卻不問緣由選擇了不予追究。
明斟雪不得不承認,她低估了獨孤凜的感情。
獨孤凜高估了他自己的底線。
他的底線隻為明斟雪而設,一再退讓。
魏紹打量著少女複雜的神色,嗤笑了聲:“一個舍不得治罪,一個狠不下心投毒,陛下與明姑娘可真有意思。”
有什麽意思?
明斟雪兀自惱恨著,既然獨孤凜根本沒打算治她的罪。
那她方才在禦駕之上主動獻身,辛苦了一路又有何意義?
白白便宜了狗皇帝……
明斟雪回去後尋了個借口,將消失的這片刻功夫去了何處同宮人搪塞過去。
她累了一宿,待到宮女服侍沐浴梳洗後,明斟雪便宿在太極殿裏補覺。
她實在是太累了,在宮中又被魏紹嚇了一番,驚疲之下睡到日上三竿也沒有醒來的跡象。
再睜開眼時,耳畔傳來鳥雀歡快的啾鳴聲。
明斟雪揉了揉惺忪睡眼,鼻息間飄入熟悉的龍涎香。難道的,這一回她倒是不甚反感這股香氣。
她控製著分寸坐起身來,動作很輕,沒有驚動任何人。
柔荑撩開帷帳,一抬眼,目之所向處那人恰好也在望著她。
目光相撞。
明斟雪怔愣了下,忙收回視線。
“陛下幾時回的太極殿,為何不將我喚醒。”
獨孤凜端坐於書案前,合上奏折,吩咐侍候筆墨的大監將案上堆積如山的奏折收了去。
“罷朝後便回了太極殿,小姐累了一宿自當好生養著,何必驚擾小姐好眠。”
他走至龍榻前坐下,抬了抬手,大監會意,自去領了一行宮女入殿內來幫明斟雪梳洗。
這廂負責梳妝的宮女下去,那廂又有一行宮人捧著食盒進殿來,布上一碟碟精致小菜或是各色點心。
明斟雪睡久了,心裏又揣著事,委實沒什麽胃口,略用了幾枚如意糕並半碗燕窩羹便不吃了。
“飽了?”獨孤凜皺眉。
“嗯。”明斟雪淡淡應了聲,與他麵對麵坐著不知該如何開口,很是局促不安。
“小姐有話要說。”獨孤凜一眼勘破了她的心思,示意她:“但說無妨。”
明斟雪悄悄抬眸瞟了他一眼,想到魏紹所言新帝並未打算降罪明氏的話……
獨孤凜不在乎她因何做出刺殺的舉動。
他隻是想借機尋個借口將她留在身邊多待些時日。
“陛下想要將我留到何時,”她慎重思忖了一番,伸出一根手指,試探著同獨孤凜商量:“十日如何?”
獨孤凜注視著她,眼神複雜。
“小姐以為,區區十日便能將孤打發了?”
“孤很廉價?”他滿眼的匪夷所思。
明斟雪自知理虧,掰著手指,內心幾經掙紮,終於舍得多伸出一根手指:“那……就二十日罷。”
獨孤凜麵色不善,顯然不滿意。
“不能再多了!”明斟雪見他不肯鬆口,也不願再委屈自己延長期限。
“至多二十日,陛下,做人要講道德,不能欺人太甚。”
“孤欺人太甚?”獨孤凜笑的無可奈何,“小姐不妨摸著良心告訴孤,究竟誰才是被劍刺傷的那人。”
明斟雪被他問的一時語塞,她垂著眼眸內心苦苦糾結時,獨孤凜已走至她身邊,俯身輕巧將人打橫抱起,闊步朝內走去。
明斟雪覺得這方向甚是熟悉,她抬眼一掃,嗬,這不是她才離開不到一個時辰的龍榻嗎。
杏眸緩緩睜大。
她摸了摸依舊酸軟的腰肢,突然後悔夜間那個將賬一筆算清的提議。
“陛下……”她聲音微微發顫,“究竟用多少時日償還我們可以再議,倒也不急於這一日。”
獨孤凜輕撫著她的麵頰:“小姐以為賠罪這麽容易?”
“可是夜間不是已經……”
“不夠。”獨孤凜搖搖頭,“遠遠不夠。”
“我沒力氣了。”明斟雪提起衾被蓋在身上,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骨碌碌滾入床榻內側,背對著他。
獨孤凜被她倔強的背影逗的啞然失笑,伸臂一勾,明斟雪裹著錦衾骨碌碌的又被他勾著滾了回來。
他俯身撐在明斟雪正上方。
“不勞小姐費力。”
“小姐躺著,孤來。”
明斟雪望著年輕郎君近在咫尺的麵容,默默將腦袋縮入了錦衾裏。
“陛下在禦駕內可不是這麽說的,我徒步奔走了一宿,體力不支,陛下不忍心再折騰我。”
“不錯,所以孤等到了現在,讓小姐睡飽覺養足了精神。”
他剝開包裹住那具窈窕身段的重重繁褥,壓著明斟雪下去。
“賬不是這麽算的,陛下。”明斟雪抬手去推他。
獨孤凜捉住她的手腕按過頭頂,上身玄袍不知何時早已飄落了榻下。
他傾身覆下,忽然輕聲開口道:“小姐,昨日是孤的生辰。”
明斟雪兀自奮力掙紮著,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敲的頭腦發懵。
“孤想聽小姐說,生辰安康。”
明斟雪怔了怔,視線一低,落在他腰腹間結了血痂的傷口上,隻覺得“生辰安康”這四個字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他在生辰當日被她親手刺了一劍,又何來安康一說。
這句祝福自自己口中說出簡直是莫大的諷刺。
獨孤凜將她神情中的微妙變化盡收眼底,他勾了勾唇角,趁虛而入。
明斟雪一時屏住了呼吸。
他湊的很近,瞳孔被低垂的眼睫覆蓋著遮下一層淺淡陰影,如曾經偽裝成那個不諳世事的少年郎一般,啞聲誘哄著她:“小姐,”
“疼疼我。”
微涼的唇落在她眉心,淺嚐輒止。
“多疼疼我。”
“我不……”明斟雪目光躲閃。
“噓。”獨孤凜抬指按上櫻唇,止住她的話。他起身落下紗幔,芙蓉帳內登時暗了下來。
視野一暗,帝王眸底隱藏的穀欠便隨之毫不掩飾地釋放出來。
許是輕抵在唇上的指節起了作用,明斟雪拒絕的話自唇齒間輾轉幾度,終究沒能說出口。
耳邊靜了很久,獨孤凜心下明了,他很滿意,這才含著她的耳垂輕輕吮了一下,以氣音安撫道:
“乖。”
“待會別叫停。”
帳中光影朦朧,晃的明斟雪有些暈,她覺得自己的思緒被殿內濃鬱的香氣牽引的很長很長。
她垂下眼眸,看到獨孤凜俯身咬住她的衣裳,用齒尖將薄衫緩緩剝開,露出一片雪白細膩的肌膚。
鋒利的齒尖間或戳中她嬌嫩的軟肉,引得雪脯簌簌輕顫。
獨孤凜口中正銜著心衣的纖細係帶,自她肩頭扯落。
失去遮擋身前倏然一涼,很快便被他的體溫灼熱。
獨孤凜眼底氤氳著繾綣,沉下身張口咬在她纖細的脖頸上。
餘光驀地一頓,定定盯著她頸側一處不甚引人注目的痕跡。
約莫一指寬,隱約能猜到是男子佩戴的扳指留下的印記,能留至這會兒仍未消退,想來是用了十足的力氣。
獨孤凜墨眸微眯,眼中凝起陰鷙。
那並非是他的扳指留有的紋樣,容懷瑾那類文人也不會佩戴這類扳指。
另有其人?
獨孤凜垂下眼睫,眸底蘊著危險。
“陛下?”明斟雪見他忽的停了動作,輕聲問道,“陛下在想什麽。”
“在想和小姐有關的事。”獨孤凜輕撫著她的麵頰,眼睫一掃掩去眸底異色。
又輕又癢的吻落在她唇上,很好地分散了明斟雪的注意力。明斟雪生疏地被他引導著,微微仰起下頜細聲喘著氣。
她的觸覺這時被放大的無比清晰。
獨孤凜的胸膛很熱,與他相貼的每一寸肌膚都被燙得微微顫栗著。
饒是半日前剛經曆了一場,明斟雪一顆心仍是緊揪著難掩緊張。
獨孤凜的呼吸亦有些不穩了。
“小姐。”他喚她,聲色喑啞,“回應孤。”
明斟雪唇瓣翕合,叫不出聲。
她怕自己一旦開了口,心尖兒上的癢意便抑不住偷溜著跑出。
“小姐。”他的薄唇遊移至下。
明斟雪眸中蒙上了一層霧,迷迷茫茫,眼尾開始泛出水潤的薄紅,被狠狠欺負了般,可憐得緊。
“小姐。”齒尖含著柔軟,惡劣而溫柔地咬磨,獨孤凜低啞的聲音沾染上了潮濕。
明斟雪牙尖兒顫得厲害,她咬著唇,努力壓下那些細碎的呻呤。
唇瓣微腫,水澤晶瑩。
“別忍。”獨孤凜喉結滾動,“小姐忍的很辛苦。”
“出聲。”他啞聲哄著。“孤想聽。”
濃密的眼睫已然被淚水濡濕,明斟雪僅存的幾分清明也被汗水浸的濕,潤,墮入昏沉。
帳間一起一伏的身影愈來愈快,猝然一記狠撞——
明斟雪一雙玉足緊緊攀住他勁瘦的腰腹,腳趾驟然緊繃,櫻唇間傾出失神的呻呤。
獨孤凜緊抿著唇發狠深送了幾回,次次挑著她的柔軟撞,直至她半張著櫻唇吸著氣,再無餘力發出一聲聲音。
眼淚大顆大顆滾落,並不是因為傷感。
淚水很燙,或許與他們的體溫一樣燙。
明斟雪一雙柔荑無力地勾著他的脖子,靠在他身前,緩了好半晌,方才能勉強抽噎著問道:
“這回總該夠了罷。”
獨孤凜撫摸著她汗濕的發,並未出聲回應,縱身重重一挺。
懷中嬌軀猝然震顫地不成樣子,唇間溢出綿長婉轉的尖叫。
馬車上顧及她身體疲乏,獨孤凜速戰速決,要的又急又凶。
這次卻不一樣,獨孤凜纏著她身體的每一分每一寸,恨不得將她完完整整吞,食入,腹。
鬧了半日,宮人進來換了三回水才消停了下來。
明斟雪整個人軟成一灘水,無力地依靠在浴池間,闔上眼由著宮女幫她淨身。
宮女捏著帕子預備擦拭脖頸時,明斟雪卻接了帕子親自來,她沾著水,將脖頸出那扳指的印記一點一點擦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