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8章


    ◎(二更)進度90%◎


    “陛下且去罷。”明斟雪鬆開手,欲起身讓開路。


    腰肢忽的被大掌扣住,指腹抵在她腰窩處不緊不慢打著圈摩挲,隔著輕,薄的春衫將掌中熱意一點一點傳至腰間。


    明斟雪被他揉的纖腰緊繃,退又退不得,按住他的手臂製止動作,輕聲提醒道:“陛下,誤了早朝時辰了。”


    獨孤凜眉峰一挑,壓下眸底晦暗。


    “孤讓內務府給你送了一應衣物,挑些喜歡的梳洗一番,等孤回來陪你進午膳。”


    明斟雪乖順地點了點頭。


    “斟兒很乖。”獨孤凜輕撫著她的麵頰,滿意地笑了。


    “起駕——”


    宦官跟在帝輦後吊著嗓子揚起一聲。


    明斟雪倚著門扉,目送禦輦逐漸遠去,眸中的思慮越來越沉重。


    “明姑娘,奴婢服侍您梳洗罷。”宮娥嫋嫋上前來攙扶她。


    明斟雪由著她們侍奉,挑裙裳時也心不在焉隨意指了幾件。


    用過早膳便歇在窗前,指尖悄悄捏著昨夜送來的那枚貓眼金綠玉出神。


    “姑娘。”那名負責遞話的小宮娥過來尋她,“魏公公那麵來請姑娘赴約了。”


    “假借長秋宮的名義赴約,若陛下問起太後,屆時我該如何交代?”明斟雪道。


    “姑娘且將心放寬了,魏公公自有安排,出不了紕漏。”小宮娥探窗打量一圈周遭,輕聲催促道:“姑娘請隨我來。”


    明斟雪將玉墜子攏入掌心收好,由那小宮娥伴在身側。


    禁軍得了獨孤凜的令,齊刷刷駐守坤寧宮四麵,見狀登時攔住了明斟雪。


    小宮娥開口解圍道:“長秋宮太後娘娘召見明姑娘,還望諸位放行。”


    “既是太後娘娘召見,我等自不敢阻攔,隻是陛下叮囑萬不可讓姑娘出了什麽意外,故我等需護送姑娘親至長秋宮。”


    明斟雪微微頷首:“有勞了。”


    禁軍入不了長秋宮,至多隻能留在宮外候著她。


    長秋宮的掌事宦官魏紹明顯提前打點了宮門守衛,小宮娥隻報上明斟雪的身份,長秋宮便放了她進去。


    明斟雪知道這號人物。前世的魏紹身為容太後眼前的大宦官,最得太後心。他身份雖頗為屈辱,實際上卻牢牢掌控長秋宮,連容太後都對他言聽計從。


    太後與宦官走的太近,宮闈間難免傳出些孟,浪狎,昵之事。


    因著這閹人從中作梗的緣故,本就不睦的母子關係雪上加霜,獨孤凜更是不待見魏紹。


    隻是這人何時歸入了大皇子的陣營,為何前世的自己從未察覺到?


    明斟雪暗自思忖著,隨小宮娥繞過長秋宮正殿,穿過曲徑來往後苑一處僻靜的水榭。


    “魏公公邀我於長秋宮密探,是否太過招搖,若被過路的宮人聽了去稟告太後娘娘,豈非易生事端?”明斟雪同小宮娥說道著,難免心憂。


    “明姑娘盡可安心。”


    “長秋宮上下,皆為咱家所有。”


    身後驀地傳來男子的聲音,陰惻惻的,言語間毫不掩飾狂妄與張揚。


    明斟雪尋聲轉身望過去,隻見一身著絳紅宮服的男子負手而立,自山石間現身。


    魏紹全無平日裏低眉順眼的那副卑微樣,像西垂日暮籠罩下的一座丘陵,沉沉的,神秘莫測,莫名擾的人心緒不安。


    “長秋宮掌事魏紹,承蒙先帝時司禮監魏監所托,特來見過明姑娘。”他略微頷首,姿態極其從容,一雙桃花眼眼稍挑起,顯得妖異而張揚。


    “魏公公。”明斟雪還禮,正欲開口細問,忽的被魏紹抬手製止住。


    魏紹餘光一瞟斜前方,指腹拈起枚石子施力一彈。


    “噗通”一聲,掩在草木叢後的一道虛影被石子擊中喉管,落入湖中。


    魏紹冷眼看著他在湖裏拚命掙紮數下,慢悠悠地拈著石子一顆又一顆朝他身上緊要穴位射出。


    那人被釘住了啞穴,無聲哀嚎著撲騰雙臂,驚起水麵鷗鷺無數,一盞茶的功夫終於精疲力盡,緩緩下沉直至被湖水完全浸沒。


    湖水重又歸於平靜,死氣沉沉。


    魏紹嗤笑了聲:“咱家禦下不嚴,讓明姑娘見笑了。”


    明斟雪麵色煞白,同他坐於水榭中目睹了全程。半晌方回過神來,輕輕應了聲“無妨”。


    她驚訝於魏紹的囂張行徑,這種草菅人命的事他顯然不是第一次做,魏紹此人在長秋宮中簡直到了隻手遮天的地步。


    是條毒蛇。


    “明姑娘的事,魏監已托付於咱家了。自此明氏一相一將同大皇子便是一條船上的盟友,咱家自然會對明姑娘照顧有加。”魏紹笑了笑,開門見山。


    “魏監囑托咱家的意思是護著明姑娘置身事外。”他道。


    “若我不想置身事外呢。”明斟雪望向他。


    魏紹眼眸微眯,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明斟雪:“咱家洗耳恭聽,明姑娘請講。”


    “明氏與大皇子既為一體,當知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若能在不驚擾百姓的條件下成事自然最好,可若一擊不成,必然會遭到新帝手段殘忍的反撲,我是明氏的女兒,屆時明氏受到牽連,我又怎能獨善其身。”


    明斟雪搖著頭,長歎道:“魏監他老人家的心意我心領了,可我絕不會苟活於世,我隻會同明氏共進退。”


    有些事,不是她想阻止便能阻止的。


    明氏已然站在了獨孤凜的對立麵,獨孤凜待她再好,她也不能放棄自己的家人,眼睜睜看著他們再背上叛臣賊子的罪名。?

    成王敗寇,饒是機會渺茫,這一世的明氏也不能敗,隻能成。


    “明姑娘也有興趣執棋入局?”魏紹盯著她,兩指間銜著細長鋒利的石子轉的飛快。


    明斟雪鄭重點了點頭。


    她不想再做一隻被豢養在深宮中的嬌雀。


    此事若成,明氏親眷便得以保全。若不成,她陪他們一同赴黃泉。


    無論結果如何,至少這一世她能與親眷同生共死,再不會分離開。


    “好。”魏紹放聲大笑,自袖中取出一隻瓷瓶,放在明斟雪麵前。


    “咱家這兒剛好有一計,正愁找不到合適人選,想來交由明姑娘做最為合適。”


    明斟雪望著那隻瓷瓶,警覺有異。


    魏紹枯瘦雪白的指節敲擊著瓷瓶,眸中噙著詭譎笑意:


    “依著明相的意思,最好直取新帝性命,勿要驚擾無辜百姓,想來用藥毒殺最為合適。”


    “此物名曰‘黃泉客’,是味慢性毒藥,用藥月餘後三更天毒發,毒素緩慢侵蝕五髒六腑,絞斷肝腸使得服毒之人燈枯油盡,外表卻並無中毒之症。值得一提的是,即便是太醫院那幫土埋半截的老兒也診不出異常。”


    他陰惻惻地笑了:“新帝心思太過深沉,容不得旁人近身,咱家近來正愁著如何將這藥神不知鬼不覺地混入禦膳中,可巧遇見了明姑娘。陛下信你,你遞上去的酒,陛下不會不喝。”


    “這法子是否太過殘忍……”明斟雪心事重重。


    魏紹看著明斟雪,忽然爆出荒唐大笑:“明姑娘,咱們與陛下這局棋,不是他死,便是吾亡。你心慈手軟不肯殺他,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明府上下被治以謀逆之罪血濺長街!”


    他斂起笑,眉目顯露出猙獰:“殘忍?和獨孤凜談殘忍?明姑娘,你見識過獨孤凜殺人嗎,你可知他曾用過何種手段殺人。”


    明斟雪被他問的遽然一怔,腦海中浮現前世獨孤凜篡位逼宮時的血,腥場麵。


    神聖巍然的明堂高殿之下,吊掛著一排排血淋淋的人皮,如夜行索命的幽魂,虛浮在雕梁畫棟間。


    滿地汙血蜿蜒成河。


    明斟雪被嚇得陡然一個激靈。


    魏紹慢悠悠地玩,弄指尖石子:“獨孤凜稱帝之前尤為陰狠恣睢,身後亡魂無數,手上沾滿鮮血。”


    “而今大徵刑部審訊惡囚之刑目多出自其手。”


    “最讓咱家欣賞的當屬人皮燈一刑。剝皮當以生鏽鈍刀刺入活人脊椎,將脊背剖作兩半,沿著皮肉一寸一寸緩慢割開,剖離,把新鮮的皮兒趁熱活生生剝下來,當著殘喘餘氣之人的麵讓他親眼見著自己的皮囊被切割縫補,做成燈籠,生生將人嚇斷了氣。”


    魏紹打量著明斟雪驚恐至極的神色,笑道:“同陛下的手段相比,明姑娘可還覺得咱家太過殘忍?”


    明斟雪捂著胸口倒抽冷氣,隻覺得反胃,一句話也說不出。


    “明相叮囑魏監勿要傷了無辜百姓,咱家也依著話照做,盟友本就應當達成共識,彼此多擔待著。怎麽,而今明姑娘不肯,莫不是反悔了?”


    他話中透出明晃晃的威脅。


    明斟雪心髒猛地一跳,忙慌亂地搖搖頭否認。


    魏紹冷哼了聲,說話客客氣氣的:“明姑娘同陛下多有親近,未防止被陛下撞見,這藥暫留在咱家手中。不日便是千秋節,天子生辰舉國恭賀,是個再合適不過的時機。屆時咱家再將‘黃泉客’交至明姑娘手中。”


    “敢問魏公公,大殿下想要在千秋節動手麽?”明斟雪猛然抬起頭。


    “不錯,明姑娘盡可安心,大殿下布局周全,定能一舉得勝。”魏紹道。


    明斟雪茫然地點頭應下,怔愣半晌,被小宮娥引著回了坤寧宮。


    “姑娘,姑娘?可是身子哪裏不適?”小宮娥見她麵色沉重,忍不住問候了幾句。


    “我沒事。”明斟雪敷衍了幾句,隻覺得坐立不安。


    她翻了幾卷書,讀不進去。又在宮苑裏侍弄著花草,心底總是冒著寒意。


    花苑裏的小宮娥們輕聲嬉笑著:


    “柳兒,你同翊華宮鶯兒的模樣可真是相像,體態也像。方才回宮路上,我單瞧著背影竟錯將鶯兒認作你了呢。”


    “能不像麽,我與她一父同胞,是有著血脈親緣的姐妹,輪廓模樣當然相像了。”


    “原來竟還有這重關係在,你們姊妹二人藏的挺深呀。”


    ……


    小宮娥們的嬉笑玩鬧聲並未讓明斟雪輕鬆些許。


    她正焦急思忖著待會兒該以何種麵目應對獨孤凜,肩上忽的一暖。


    獨孤凜罷朝回來自身後將她緊緊擁入懷中,直覺她身子冷的出奇,麵色也不甚好。


    “斟兒哪裏不舒服?”他眉頭一皺,難掩憂慮。


    “沒有。”明斟雪忙矢口否認,在他懷中轉過身,與獨孤凜正麵相視。


    年輕的帝王眉目深邃英挺,骨相出類拔萃。皮相尤為出挑,眼尾一點淚痣增添了蠱惑人心的妖冶,精致的令人自慚形愧。


    拋棄身份不談,單憑這副容貌,盛京城也尋不出第二個人能與之匹敵。


    明斟雪望著他,淡淡凝起眉。


    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在她眼前重疊,交織。


    腦海中不知為何會浮現出魏紹的模樣。


    自她數月前見到魏紹的第一麵起,她便隱隱生疑,魏紹的骨相有著難言的熟悉。


    一個人的容色氣度極易偽裝改變,可趾高氣昂,可低三下四,視環境而決定。


    然觀魏紹眉骨……


    花苑中嬉笑的小宮娥見帝王來了,忙上前來行禮。


    幾人方才玩鬧時的話語再度自明斟雪腦中回響起:

    “能不像麽,我與她一父同胞,是有著血脈親緣的姐妹,輪廓模樣當然想像了。”


    “原來竟還有這重關係在,你們姊妹二人藏的挺深呀。”


    ……


    一父同胞,輪廓相像……


    大皇子身份卑微,有姓無名,以生母宮女邵氏之姓自命為名曰獨孤邵,後被司禮監魏監收養。


    魏監,獨孤邵,魏紹……


    諸多線索走馬燈般自腦海中飛閃而過。


    明斟雪恍然明了那日魏監哼唱的小曲的含義。


    曲目講述的是秦皇入行宮撞破趙太後與嫪毐的奸,情。


    魏監絕非隨意哼唱,而是在暗示大殿下的身份——


    昔日的皇子正是當朝太後的寵宦,魏紹。


    太危險了,這個人太危險了。


    為了滿足自己的野心不惜自廢為閹人,藏身宮闈罔顧人,倫。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夠狠。


    魏紹忍辱負重多年,究竟埋下了多少暗線,是否足以與獨孤凜相抗衡。


    宮牆之內的波雲詭譎為何她前世竟毫無知覺。


    明斟雪兀自沉浸在淩亂思緒中愈陷愈深,目光直直注視獨孤凜,不覺間盯著他看了好半晌。


    直至額頭被輕敲下,這才回過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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