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療傷◇
第32章療傷◇
◎多情反被無情惱◎
明斟雪最受不了獨孤凜用這種眼神看她。
斂起戾氣的眸子清亮若水,目光輕顫著直勾勾纏著你,軟得能將人心融化,一張清冷禁欲的臉罕見地裂出幾分隻在你麵前才會出現的可憐與淒楚。
誰能拒絕執掌生死、殺伐果決的帝王褪去堅不可摧的外殼,在人後將自己全部的柔軟一心一意隻交給一個人?
明斟雪有過一瞬失神,但也隻是一瞬。
理智很快戰勝了她那不合時宜的心軟。
從前獨孤凜便是用這副麵孔哄的明斟雪信了他的鬼話,引狼入室將狗皇帝領回了家。
若是她沒有恢複前世的記憶,明斟雪或許會出於同情被他這副麵孔所蒙蔽。
可當她帶著兩世的記憶直麵獨孤凜的所作所為時,明斟雪隻會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欺騙。
狗皇帝企圖以美色迷惑她。
以色侍人能得幾時好?恢複記憶的自己絕不會色令智昏。
明斟雪垂下眼睫,以不敢直視龍顏為借口,避開他的目光。
唯恐獨孤凜因著一個小小的平安鎖,糾纏著她不肯放過,明斟雪胡亂搪塞幾句,假意領情。
回去就給扔嘍。
“若無別的事,陛下便放臣女回府罷,一門喜慶的婚事鬧出這番波折,父親見不到臣女,現下定是心急如焚。”
明斟雪心裏清楚,獨孤凜既選擇在大庭廣眾之下做到這一步,必然不會就此收手。
但她仍存有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
目光隱隱透出期待,對上帝王那雙倏然冷下去的眼眸。
“孤不會放你離開。”
獨孤凜盯著她細腕上懸著的那塊血玉,懶散的語調間透出幾分狠意,吸滿墨汁的狼毫落筆時驟然浸透明黃絹帛。
他擱下玉筆,大掌扣在她腰後用了點力,將人往身前一勾。
“看看孤寫了什麽。”
明斟雪被他按在懷中,動也動不得,不得已順著他的意思視線一落,去辨別那道絲帛上的旨意。
“谘明氏,乃右相明柏山之女也。茲仰承太皇太後懿命,今冊立爾為皇後……”
明斟雪猛地推開帝王:“這不成,臣女懇請陛下收回成命!”
“為什麽不願意,”獨孤凜鳳眸微眯,靜靜打量著她倉惶的神色。
“讓你做皇後,你不開心麽?”
他抬指勾起明斟雪的下頜,眸中依舊含著溫存的笑意,神色卻已然冷了下來。
“孤也不想這麽著急的,孤本欲定個良辰吉日將小姐風風光光迎入皇宮,可小姐竟背著孤不聲不響將自己給嫁了。
若是孤遲來了一步,或是不曾探得消息,小姐現下是否已同那霍氏子修成正果了?”
“休要癡心妄想!”
帝王的眸色遽然變得冷厲,語氣中透著不甘與怨憤。
他抬指,勾著明斟雪的青絲一寸一寸纏繞在指尖,目光繾綣中帶有病態的瘋狂:
“小姐莫要再費盡心思躲著孤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任你逃,又能逃去何處?”
獨孤凜傾身,湊近明斟雪蒼白的麵頰,低喃道:“小姐留在孤身邊,不好麽?你我牽絆糾纏,生生世世永不分離,豈非一段佳話?”
明斟雪心涼了半截,看來狗皇帝的瘋病又又又發作了。
她就不該對獨孤凜這種品行恣睢低劣的惡人抱有任何期望。
罷了,由著他去,反正自己是不會再坐以待斃了。
這座巍峨壯觀的宮闕根本就不是什麽風水養人的好地方,明明是座斷送芳魂的華麗墳塚。
“臣女大言不慚,辜負了陛下一番心意,又親手執刀捅傷了陛下的龍體,請陛下降罪,隨意打發了我罷。”
明斟雪心底一片淒涼。
自己一再挑釁帝王,留在這宮裏定然沒什麽好果子吃,不知會被他罰去哪個犄角旮旯裏做苦役泄憤。
獨孤凜斂眸淺笑:“罰自然是要罰的,不過在這之前,小姐需得先為孤處理了傷口。”
他低頭看向胸前的血跡,抓住領口用力一扯,動作利落將玄袍扯開剝下,自鎖骨以下至腰部,精壯結實的肉l體一覽無餘。
明斟雪默默轉過身閉上了眼。
這人什麽時候養成個一言不合就脫衣的習慣。
沒眼看,沒眼看……
帝王側身掃了眼少女的背影,薄唇噙著一抹淡笑:“躲什麽,小姐是在害羞嗎?”
這不廢話麽……
你自個看不出來?明知故問!
“臣女不是太醫,陛下若要療傷,便宣太醫前來診治。若需有人服侍,這宮中多得是手腳勤快的宮人。陛下您又何必來為難我。”
明斟雪執拗不肯轉身。
獨孤凜微微頷首:“小姐所言極是。”
這就對啦!
“臣女替陛下去宣太醫入殿。”明斟雪抬起腳尖準備溜走。
“可孤胸口的傷,小姐以為傳太醫來診治合適麽?”
突然話鋒一轉,獨孤凜伸臂繞過她身前,將人往懷裏攔腰一勾。
明斟雪腳下一空,猝不及防跌坐在他的腿上。
“小姐不妨看看自己的手筆,若是太醫見了,天子遇刺的事情必然會驚動整座盛京城。依小姐看,這傷口是由太醫院處理呢,還是小姐親自處理,壓下風聲更為合適呢?”
這話也不無道理。
明斟雪習慣一人做事一人當,素來不願意連累親近之人。
自己持刀行刺帝王這事若是傳出去,即便獨孤凜不予追究,日後父兄在朝堂上難免也會被有心之人以此為把柄要挾。
罷了罷了,不就是替他包紮個傷口麽,有什麽大不了的。
橫豎前世獨孤凜全身上下該看的不該看的她都看過了,現下帝王的這副身體對她已經不足以產生任何心靈與肉l體上的震撼了。
明斟雪取來一盆溫水,磨磨蹭蹭走至帝王身前,浸濕了帕子湊近他胸膛去擦拭汙血。
仔細一打量,明斟雪這才被親手捅出來的駭人傷勢嚇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獨孤凜斂眸望著她被嚇得怔愣住的模樣,不禁啞聲失笑。
“小姐對於自己的手筆,可還滿意?”
明斟雪抬眸不悅地瞪了他一眼。
狗皇帝竟然還有心情嘲諷自己,看來傷得還是不夠痛。
得讓他長長教訓!
明斟雪趁其不備,倏的握住帕子重重壓在刀口上,專挑皮開肉綻的傷處按壓。
獨孤凜疼得猛咳了聲,險些噴出一口血。
“輕,輕些。”獨孤凜麵色慘白,疼得劍眉緊擰。
明斟雪聞言直接撂了帕子,滿不在乎道:“陛下既然嫌棄臣女不會伺候人,那便另宣宮人進來服侍陛下罷,臣女告辭了。”
說罷,轉身便走。
“等等!”獨孤凜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將人拽回身前。
緩了緩疼得緊繃的神經,他歎了口氣,無可奈何,低聲求著她道:“繼續罷,小姐做得很好。”
明斟雪驚疑地睜圓了一雙杏眸,滿眼的不敢置信。
好?哪裏好了!
這人是有什麽古怪的癖好,喜歡被虐待?
見明斟雪不為所動,獨孤凜以為她仍在生著悶氣,遂主動牽起她的手往自己胸前發了狠四下猛按。
“你別…停停停…不是這樣…放開我……”
明斟雪快被他瘋狂自虐的動作嚇哭了。
“再這樣我真的惱了!”她忍不住叱了聲。
眼見著少女麵上逐漸浮現出慍色,獨孤凜這才停了動作,牽著她一雙溫和柔軟的手放在掌心輕輕摩挲。
“孤這樣做,小姐可還滿意?”
他另取來一副潔淨的帕子,替明斟雪擦去手上沾染的血水,小心翼翼試探著問道:“若傷害孤能讓小姐輕鬆些,”
“那麽小姐現下氣可消了?”
是,滿腔怨憤是消散了。
不過不是釋然。
明斟雪在心底暗暗歎息著,她不該和一個瘋子置氣。
因為她永遠也不知道,下一刻會引出怎樣更瘋狂的行徑。
恨到極點,她可以一刀幹脆利落解決仇敵。
但她無法忍受一寸一寸反複磋磨的刑罰。
如被鈍刀緩慢磨著皮肉一般,吊著人不上不下的,即便她是施刑者,也會內心難安。
明斟雪拿起帕子,重新為獨孤凜清理傷口。
她傾身湊近他的胸膛,將傷口周圍積聚的血痂一點一點擦掉。
汙血逐漸被清洗幹淨,傷口的原貌露了出來。
明斟雪換了一塊帕子,正欲再度擦拭時,忽然驚覺刀口正上方的心口處,也有一處傷。
約莫半指長,看似隻是普通的一處皮外傷,實則傷勢深入皮肉,甚至有可能比她捅出的傷勢還要嚴重。
“陛下這處還有一處傷!”她抬指輕輕摩挲著周圍的肌理。
獨孤凜尋聲瞥了一眼,麵上毫無波瀾,隻是淡淡“嗯”了聲。
明斟雪見他反應太過平常,正色道:“陛下還是另宣太醫罷,這傷非同尋常,臣女不敢替陛下處置,若是延誤了病情……”
“小姐在關心孤?”他驀地打斷了她的話。
明斟雪頗感意外,她並無此意,隻是出於對一個病患的擔憂順口提了一句。
“小姐也會擔心孤死掉麽?”獨孤凜眸中卻閃過一絲驚喜,他身子倏的前傾,想要抓住明斟雪的手。
明斟雪登時機警地後退幾步,側身避開了他,舉止十分疏離。
“陛下請自重,臣女隻是在提醒陛下您的傷勢,並無什麽意義,請陛下勿要多想。”
伸出的手怔怔懸在半空中,獨孤凜忽的自嘲般冷笑了兩聲,手掌無力地垂下,合攏。
是了,是他自自作多情。
明斟雪的脾性一如從前,哪裏是他能輕易感化得了的呢?
“臣女奉勸陛下,速宣太醫診治。”
獨孤凜恍若不曾聽見她的勸阻,轉而斂眸望向那處不尋常的傷口,忽而抿唇一笑,滿目釋然:
“小姐可知,這處傷從何而來麽?”
作者有話說:
晚10點多更一些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