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瘋狗◇

  第31章瘋狗◇

    ◎捉蟲(二更)“孤給過你機會了。”◎

    下頜緊繃成鋒利的弧度,獨孤凜額角青筋暴起。


    較之胸口處被匕首捅穿時,血肉撕裂產生的劇痛,更讓他難以忍受的是感情遭到踐踏與背叛時,□□與靈魂深處炸開的比鑽心剜骨還要殘忍數萬倍的痛苦。


    獨孤凜的雙眸如無底深淵,透著深入骨髓的悲哀與絕望。


    他將淒然悲涼的目光投向對麵那個手上沾著他的鮮血的女子。


    “明斟雪,你當真如此心狠要殺了孤?”


    帝王低沉的嗓音難自抑地顫抖著,他一手攥住匕首,一手撐著坐榻艱難起身。


    “孤,不相信。”


    獨孤凜死死盯住那個不斷往角落裏蜷縮身子的嬌小身影。


    他驀地偏開頭,自嘲般的冷笑了聲,倏的傾身撲至明斟雪麵前,拽著她的手伸至胸口,掰開五指逼她握住那隻插入胸膛的匕首。


    “孤不信你能狠得下心。”


    “來!孤給你機會殺了孤!來!殺了孤!”


    獨孤凜雙目赤紅,握住明斟雪的手逼她將匕首深深按下,像一個癲狂失智的賭徒。


    “來,孤教你,往這處捅,這裏是孤的命脈!”


    柔軟無力的手被帝王強勢按住,明斟雪感受到掌中的匕首已經盡根沒入了獨孤凜的胸膛,再無一寸薄刃裸l露在血肉之外。


    全身微微顫抖著,明斟雪心底倏然生出難以名狀的恐懼。


    並非是出於對獨孤凜的憐憫,而是出於對生命的畏懼,這是她第一次體會到手握利刃掌控一個人的生死的感覺。


    麵前這個睥睨眾生的帝王執掌生殺予奪大權,到頭來竟將其性命安危係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之手。


    帝王灼熱的心頭血順著匕首蜿蜒而下,流淌在明斟雪的指縫間。


    “殺了孤!”他怒喝道。


    明斟雪悚然一驚,掙紮著想要鬆開手,卻被獨孤凜的大掌牢牢按住手背,不得掙脫。


    “你鬆手,我不要這樣……”


    殷紅的血液沿著雪肌流淌,鑽入袖籠深處,燙得明斟雪心慌。


    她清楚自己該如何泄憤,卻缺乏殺人的膽量。


    情急之下幹脆利落一刀捅下去也就罷了,像獨孤凜這般瘋狂的殺l人方式,逼著她去一點一點剜開血肉,明斟雪隻會覺得自己也深受折磨。


    她遲疑了一瞬,這一幕被獨孤凜看入眼中。


    他覺得斟兒還是心軟了,舍不得真的要了他的性命。


    獨孤凜眸中堆積的厚重如山的絕望與不甘倏然間散去。


    就這般輕易消散了。


    他緩慢鬆開了明斟雪的手,不再逼迫她。


    而後咬緊牙關,反手握住手柄猛地抽出匕首。


    胸口瞬間被冒出的汩汩鮮血浸透,濕了一片。


    獨孤凜抬掌壓住傷口,被劇痛折磨得慘白的麵上露出一絲欣慰。


    “明斟雪,孤給過你機會了。”


    他伸指沾著心頭血,顫抖著手將鮮血仔仔細細塗在明斟雪的唇上。


    腥甜的氣息自唇間化開,明斟雪下意識想躲,雙腳卻如灌了鉛一般抬不動,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去躲開他。


    “行刺天子,當誅九族。陛下會殺了我麽?”沉默良久,她問出了這句話。


    獨孤凜挑起她的下頜,與她四目相對,低啞的聲線微微顫抖,他反問道:“你呢,你覺得孤會殺了你麽?”


    帝王眸中如薄冰般易碎的期冀全然暴露在明斟雪的視線裏。


    一觸即碎的脆弱。


    她目光躲閃,垂下眼睫悶聲道:“臣女不知。”


    “真的不知曉麽,還是小姐仍在自欺欺人?”獨孤凜不甘心地追問著她。


    明斟雪將唇瓣咬得泛白,悶著頭默不作聲。


    獨孤凜闔上眼眸,神情痛苦。


    餘下路途中,兩人相對無言,車廂內沉重的氛圍令人氣息窒澀。


    馬車在禦殿前停駐,大監孫進忠的聲音自外頭響起。


    “陛下,老奴在。”


    明斟雪默默退到一側,為獨孤凜讓開一條路。


    她安安靜靜縮回角落裏坐著,不料獨孤凜竟用空出的那隻手穿過她的指縫,十指交疊牽著她一同走下馬車。


    外頭候著的一眾宮人見狀吃了一驚,登時將頭埋的低低的,不敢直視。


    明斟雪抬起眼眸,望著這座闊別已久的宮城,思緒萬千。


    兜兜轉轉兩世,她還是回到了這座最不願麵對的禁庭之中。


    “臣女觸怒龍顏,又行刺天子險些要了您的性命,陛下會將我關去何處受罰?”


    明斟雪垂著頭,不安地絞著手指。


    獨孤凜皺眉,拽起她的手。


    “好好的一雙手,再掐便不成樣子了,”他低聲歎了句,“這些小動作還是改不了,兩輩子了竟還……”


    驀地不再繼續說下去。


    獨孤凜抬眸不著痕跡掃了明斟雪一眼,見她麵色如常,這才放下心來。


    明斟雪麵上裝作不曾聽見他話中錯處的模樣,心底卻隱隱生疼。


    “陛下不先處理了傷口麽?”她適時轉移了話頭。


    “不急,你坐到孤身邊來。”獨孤凜拍了拍龍椅。


    明斟雪有些不情願。


    實在是因著前世這座龍椅留給了她太多不好的回憶,見之便忍不住臉紅心跳,不合時宜地想起那些荒唐羞恥的場麵。


    “臣女不敢,站著便好。”


    獨孤凜也不再催促她,隻是自水中取出一塊浸泡好的血玉,擦拭幹淨後放到明斟雪掌心。


    他自匣子中取出一縷紅繩,骨節分明的長指靈活編織著紅繩,熟練地仿佛無數次重複過這樣的手法。


    明斟雪看在眼中,心下生疑。


    在她印象中,前世的獨孤凜從不會更不屑於碰這些女兒家的小玩意兒,為何如今手法操縱得這般靈活?


    很快她便看出了端倪。


    獨孤凜在學著她前世編織平安鎖的手法,編織這段紅繩。


    步驟完全一致,甚至比她還要熟練。


    他是何時學會的?前世明斟雪可從沒教過他。


    明斟雪隻當著獨孤凜的編織過一次,也隻送過他一次平安鎖。


    “陛下坐擁萬裏江山,臣妾實在想不出有什麽稀奇的生辰禮能入得了陛下的眼,不如臣妾親手為陛下編織一副平安鎖係於腕間,可保平安,寓意福壽綿長。”


    明斟雪耗費一日光陰極盡巧思為獨孤凜編織出生辰禮,送至帝王麵前時,卻被澆了一盆冷水。


    帝王將那平安鎖置於眼前略一端詳,便不鹹不淡地低嘲了聲:“皇後的手藝不過爾爾。”


    一整日的心血落得個充斥嘲諷的評價,明斟雪心底“騰”的竄出一團火,麵上卻仍要勉力維持著謙和平靜的笑容。


    “陛下教訓的是,臣妾手藝不精,汙了陛下的眼了。既如此,陛下便將此物歸還給臣妾自行處置了罷。”


    誰巴巴的求著你收下?寧願拿回去栓在狗脖子上都不想給你用。


    明斟雪在帝王看不見的地方悄悄翻了個白眼。


    “歸還於皇後?”帝王的劍眉微不可察一皺,攤開的五指頓時緊緊收攏。


    “既是送給孤的生辰禮,哪有歸還的道理?”


    明斟雪咬著牙,笑著稱道:“是,陛下所言極是。”


    心下卻對帝王分外鄙夷。


    嫌棄手藝粗劣的是你,舍不得撒手歸還的也是你……


    這人成日裏兩幅麵孔左右橫跳,真的不累麽?

    “小姐在想什麽?”


    獨孤凜的聲音自耳畔響起,明斟雪一個激靈,自前世記憶中回過神兒來。


    “沒,沒什麽。”她倉促掩飾著。


    獨孤凜勾唇淡淡一笑,將那塊血玉籠在紅繩間,係在明斟雪腕上。


    “陛下這是在做什麽!”明斟雪急忙抽回手。


    獨孤凜一把攥住她的手,堅持為她係上平安鎖。


    “收下它。”


    他凝望著明斟雪,眸色溫柔,虔誠中帶有一絲祈求。


    “不要將它摘下,讓她一直陪在小姐身邊,好麽。”


    腕間懸著的血玉一觸到明斟雪的肌膚,便有一道細微的金光自血霧間沿著脈絡彌漫延伸開,如同盤虯錯節的樹根一般,在血玉上浮現出一道玄妙的古圖騰。


    明斟雪隻顧著掙紮,並未注意到血玉間迸發萌生出的異象。


    “我不想帶著它。”


    明斟雪不願接受獨孤凜給的任何東西,她解開腕間紅繩,想要將平安鎖取下。


    “小姐,”獨孤凜驀地抬手按住了她的動作,長歎了口氣,放下帝王身份好聲好氣誘哄著她,斂起鋒芒,眉目極盡溫柔。


    “收下這平安鎖,孤是你的,孤的江山也是你的。”


    “聽孤一言,好麽?”


    “人貴有自知之明,臣女資質平庸,無才無德,擔不起陛下這般厚愛。”明斟雪拒絕的很幹脆。


    “陛下的江山臣女不敢要,陛下龍章鳳姿,臣女更是不敢高攀。”


    骨節分明的長指把玩著被心頭血浸透了的玉石,獨孤凜掀起眼眸,漫不經心一笑:

    “是麽?”


    眼睫一掃,獨孤凜單手支頤額角,眼神慵懶而玩味。


    “小姐究竟是不敢,還是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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