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肖想
第57章 肖想
病房外, 傅嶼遲支撐不住身體,沿著牆麵倒了下去,他靠著牆, 粗重地喘息著,仿佛這樣就可以減輕身體的疼痛。
深邃眼眸猶如毒蛇般陰鷙地盯著緊閉的病房門,周身散發著狠戾的氣息,像是失去理智的野獸一般。
時瀛戰戰兢兢地走上前, 試圖扶起傅嶼遲。
他的手還未碰到傅嶼遲, 耳畔就傳來一陣陰測測的笑聲, 頓時間通體發寒,手停滯在了半空中。
===第100節===
傅嶼遲扶著牆壁緩緩地站了起來, 眼神一刻也沒有從病房門上移開, 眼底的笑意愈發冰涼。
“以為這樣我就會認輸?做夢!”
,
黎初坐在病床旁的凳子上, 低垂著頭, 不敢對上賀明洲的眼睛。
那雙眼睛越是溫柔,越是淡然,她就越是愧疚。
都是她把他害成這樣的。
“學長……”黎初試圖開口道歉, 剛開口就被賀明洲打斷, “小初,不要自責,這一切都和你無關,隻是我和傅嶼遲之間的事。”
“可你是因為我才進了醫院。”
如果昨天晚上,她沒有叫賀明洲去二樓露台, 就不會被傅嶼遲看到,也就不會有後續的事情。
賀明洲伸手覆上黎初白皙的手背, 輕聲道:“小初, 你看著我。”
黎初抿了抿唇, 緩緩抬起頭。
眼前英俊儒雅的男人發著高熱卻依舊帶著溫和的笑容,無形之中讓黎初安心了許多。
“小初,我和傅嶼遲一定會起爭執的,你明白的對嗎?”
黎初瓷白的麵容微怔,目光逃避般地閃爍著。
她怎麽會不明白賀明洲和傅嶼遲的心思。
傅嶼遲就是條瘋狗,她的身邊無論出現誰,他都會上去撕咬。
周禹就是前車之鑒,現在輪到了賀明洲。
她雖然不知道傅嶼遲用了什麽手段趕走了周禹,但想來應該不是什麽光明正大的方法。
上一次,她沒有插手去管,因為周禹對她而言隻是個無足輕重的陌生人,甚至周禹的消失反而讓她鬆了一口氣。
可這次不一樣,傅嶼遲傷害的是賀明洲,是她曾經愛過的,也對不起過的人。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賀明洲過得幸福。
黎初看著賀明洲,將昨晚沒有說出口的話說了出來,“學長,你值得更好的人。”
這句話,她原本打算等賀明洲病好了以後再說,經過傅嶼遲這樣一鬧,她不得不提前說,以免再發生什麽意外。
她甚至不能在這裏多待一秒,否則對賀明洲來說都是危險。
“學長,我等下就回去了,我已經找了護工來照看你。”
賀明洲慌了神,他抓著黎初的手不讓她起身離開,“小初,為什麽不願意給我一次機會呢?”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太過激動,他斂了斂眸,讓自己冷靜下來,聲音也恢複溫和:“小初是在怪我當年執意遠赴海外嗎?”
黎初搖了搖頭。
她從未怪過他,她隻怪自己。
那個時候,他們彼此都沒有選擇的權利。
況且,他去海外是正確的選擇。
“學長,我……已經有了孩子,我們回不去了。”沒有料想中的難受,她隻是平淡地說出了這句話。
她的孩子,身上流著傅嶼遲的血脈,即便賀明洲心胸再開闊,也不可能毫不介意。
她沒說出口的還有賀明洲的父母。
賀父賀母是絕對不可能同意賀明洲和她在一起的。
這也是她不願意和他重修舊好的原因之一。
一開始就已經知道結果的感情,還有什麽開始的必要呢,不顧一切強行在一起,到最後彼此隻會更加受傷。
賀明洲並不知道黎初的顧慮,他隻知道他不能失去黎初,即便她有了傅嶼遲的孩子,他也不在意,“小初,當時的你沒有選擇,隻能生下孩子,我不敢說我一點不介意鈴蘭身上流著他的血,但我可以和你保證,我會把她當成自己的孩子照顧和疼愛。”
黎初並不懷疑賀明洲的誓言,她相信以賀明洲的人品絕對能做到他說的這些話。
隻是,沒有必要。
黎初拂開了賀明洲的手,從凳子上起身。
這一刻,賀明洲仿佛看到了當年和他說分手的黎初,隱忍而又決絕。
高熱燒得他腦子都開始恍惚。
他不明白,他分明已經足夠強大了,為什麽,為什麽還是不能留住她。
病床上的人暈暈沉沉睡了過去,黎初放輕動作為他掖好被角。
不忍心留賀明洲獨自一人發著高燒躺在病床上,黎初想著等請的護工來了再離開也不遲。
護工沒有等到,卻等來了賀明洲的母親。
賀母心急如焚地衝入病房關心兒子的病情,直接把黎初擠到了一邊。
黎初默默地站在邊上,沒有出聲打擾。
賀母摸著賀明洲燒得泛紅的額頭,心疼不已:“怎麽會突然發高燒呢。”
話音落地,她才注意到自己身後站著個女人。
她轉頭看過去,擔憂的表情逐漸僵硬,像是泥土糊成的城堡壘龜裂了數條裂縫。
賀母根本沒有想到還會有再見到黎初的這一天。
當初因為黎初家裏欠下巨額債款,她們老兩口為了兒子的將來不得已逼黎初主動分手,兒子得知後便於家裏鬧翻,甚至遠赴海外三年,這三年裏和他們溝通的時間都少之又少。
賀母後悔過當初的決定,可如果重來一次,她還是會那麽做,她這輩子隻有賀明洲一個兒子,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跳進火坑。
但現在,她的兒子已經有了足夠的資本去應對他的人生,她也不會反對她們重新在一起,畢竟黎初是她當初認定好了的兒媳婦。
賀母愧疚地垂下眼眸,她上前握住黎初的手,喉嚨哽咽到說不出話。
“阿姨。”黎初禮貌地問候賀母,“您和叔叔身體都好吧?”
“都好都好。”賀母眼眸閃爍,卻始終不敢抬眸看黎初,“你父母呢?也都好嗎?”
黎初沉默了幾秒,艱澀地開口:“母親還好,父親三年前就去世了。”
賀母忽地仰起頭,眼裏滿是不敢置信,終於忍不住落了淚,“孩子,是我們對不住你。”
黎初輕輕搖了搖頭。
她從未怨恨過賀父賀母,她知道那個時候他們也是出於無奈,那筆巨額債款壓在誰身上都會喘不過氣,就算賀母不提,她也會找機會跟賀明洲分開。
賀母心裏被歉疚完全填滿,就算她不知道詳情,也能猜到那段時間黎初這孩子過得有多艱難。
賀母一心想彌補對黎初的虧欠,握著黎初的手收得更緊了些,“初初,家裏的債都還清了嗎?要是缺錢就找明洲,他如今能幫得上你。”
“明洲這個孩子雖然嘴上不說,但我和他爸都知道他心裏一直有你,現在他自己有本事了,責任也都能自己扛,我和他爸也不會再插手了。”
賀母說這話並不算太過直白,她想告訴黎初的是她不會再反對兒子和黎初在一起了,可當初是她硬生生斷了兩個孩子的姻緣,現在說這樣話也覺得沒有臉。
“阿姨,您的意思我都明白,隻是我……。”黎初聲音很輕很淡,她停頓了片刻,凝眸望了一眼病床上昏睡著的賀明洲,澄澈的眼底像是石子落入湖麵般蕩起一圈又一圈漣漪。
“什麽?”賀母眼角含著淚水等著黎初未說完的話。
黎初抿了抿唇,說:“我已經有了女兒。”
,
醫院一樓大廳人來人往,每個人臉上或多或少都帶著些許的凝重和暴雨侵蝕的陰潮氣息,連帶著讓黎初的心情也愈發煩悶。
她站在大廳進口處,看著連綿不絕的雨水不斷地拍打著地麵,發出石子落地般的聲音,不由得想這樣大的雨珠砸在人身上一定很疼。
暴雨天的車最難等,手機上下完單後遲遲沒有司機接單,黎初也不著急,就站在那兒安安靜靜地等待,極少有人像她這樣駐足,大多都是匆匆忙忙,偶爾有幾個會停留一瞬將目光投向她。
手機鈴聲喚回了黎初的思緒。
“初初,學長的病情好點了嗎?”徐子衿的聲音飄入到黎初耳中,電話裏依稀還能聽到電視的聲音和女兒鈴蘭的奶音。
“好多了,賀阿姨過來照顧他,我想著就先回去。”黎初的情緒被她隱藏得很好,讓人聽不出一點問題。
但徐子衿不是別人,她是黎初最好的朋友,從大一就是一個宿舍上下鋪的舍友,研究生又一起租房子,算起來她們友誼都有十年了,她怎麽會不了解黎初。
黎初越是看起來沒事就代表一定有事,徐子衿揉了揉小鈴蘭的腦袋,湊到她耳邊小聲哄:“寶貝,幹媽先和你媽媽說幾句話,馬上就把手機給你好不好?”
小鈴蘭點了點頭:“幹媽說話算話哦。”說完,她還伸出小拇指要和徐子衿拉鉤。
徐子衿和她拉了勾蓋了章,才在小姑娘念念不舍的目光中走進了臥室。
她和黎初說的話並不適合讓小鈴蘭聽到。
徐子衿半掩著門,邊注視著鈴蘭的動靜,邊和黎初說話,“賀阿姨過來了?你們說什麽了?他媽媽又反對你們在一起嗎?”
連珠炮似的問題朝黎初席卷而來,黎初沒有逃避,一條一條仔仔細細地回複:“阿姨應該是得知學長病了趕過來照顧,她和我道了歉,說她和賀叔叔這幾年對我都很愧疚,還說……不會再反對我和學長在一起。”
徐子衿意外地眨了眨眼,生怕自己是聽錯了,她以為賀家父母一定會反對他們重修舊好呢。
居然就這麽輕易地同意了?
“初初,既然學長的父母都不再反對,你還有什麽顧慮呢?”徐子衿一門心思想撮合黎初和賀明洲,不僅是因為她信得過賀明洲的人品,也因為她知道賀明洲足夠愛黎初,能給黎初幸福。
黎初輕笑了一聲:“我跟賀阿姨說,我已經有了孩子。”
徐子衿心一下子被揪了起來,就連聲音都開始顫抖:“阿姨怎麽說?”
她隻想著學長不會因為黎初有了孩子就輕視她,可她忘了老一輩的人大概率是不會接受自己未婚的兒子娶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
賀明洲的父母都是知識分子,思想上比較正統,絕對不可能同意。
“阿姨什麽都沒說。”
無聲勝有聲。
賀母一句不說大家就都已經心知肚明。
徐子衿到這一刻終於明白黎初為什麽不願意跟學長重新在一起了。
由始至終最大的症結都是賀明洲的父母。
如果黎初和學長在一起,學長就一定會陷入兩難的境地,被迫在親情和愛情之間二選一。
黎初不會這樣做的,她是那麽好的人,絕對不會讓學長陷入那樣的困境。
徐子衿微不可察地歎了一聲,歎好友命途多舛,也歎好友為何總是得不到幸福,明明就近在咫尺了。
===第101節===
“初初……”徐子衿向來不會安慰人,想了許久也想不出一句安慰的話。
她在臥室內為黎初傷感,沒注意到小鈴蘭已經扒在臥室門上,眼巴巴地看著她手裏的手機,“幹媽,到我了嗎?我要和媽媽說話。”
徐子衿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條,手機差點沒摔出去,她呼吸幾口氣安撫情緒,蹲下身體把手機遞給小鈴蘭。
鈴蘭兩隻小手費力地捧著手機,委屈地和媽媽哭訴:“媽媽你去哪裏了,怎麽還不回來?我好想你。”
黎初聽見女兒的聲音心一下就柔軟了,“媽媽馬上就回來了。”
“那你快點哦,我等不及啦。”
黎初溫柔地笑笑,“媽媽知道啦。”
徐子衿湊上來說道:“初初,你怎麽回來?外麵下暴雨呢,不好打車吧,我讓時瀛去接你。”
“別麻煩他了,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已經叫了車。”黎初拒絕了徐子衿的提議。
徐子衿也沒再堅持。
電話掛斷後,黎初翻看了打車訂單,還是無人接單,雨越下越大,看樣子就是到了傍晚也不會停下。
黎初出來的時候帶了傘,來的時候車進車出沒用上,現在她要去搭乘地鐵,倒是用上了。
傘骨撐開,她沒入雨幕之中。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