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5章

  兇手「陶德」本名趙敏,也是萃新國際中學高三畢業生,和死者「圖賓」法官的扮演者陳晨,楊果、傅源以及崔傲天都是一個班級的。


  當天下午趙敏就被轉押到了郎城刑警大隊第一支隊的審訊室里,田星野算是刑警隊的老資格了,他第一時間審訊了趙敏。


  田星野一臉冷肅地衝進了審訊室,拍著桌子質問道:「是你用真的剃刀替換了道具剃刀嗎?」


  「眾目睽睽,三百多人都在場親眼看到了你殺了陳晨,而你一句辯白的話都沒有嗎?」


  「你這是在你承認你有預謀地殺死了陳晨嗎?」


  「就算你是有預謀的殺死陳晨,難道你都沒有話要說嗎?比如動機?」


  「你為什麼要殺他?他和你有仇嗎?」


  「是什麼樣的深仇大恨?」


  「他該死嗎?」


  「看來他是該死……」


  「就算他該死,可是你在這麼多人面前上演這麼一幕,特別是他的父母還在現場,你不覺得你殘忍嗎?」


  …….

  田星野使勁了渾身解數都沒有能撬開趙敏的嘴巴。從審訊室里出來,田星野一臉沮喪地迎向了高曉輝:「師父,這小子的嘴巴就像是生了銹的門,撬都撬不開。」


  高曉輝和楊蘋剛剛一直在隔壁的觀審室里看著,對趙敏的表情是看得一清二楚。他覺得還是有機會突破趙敏的心理防線的,只是田星野太心急了,缺了點氣氛。


  高曉輝招了一下手:「楊蘋,你跟我一起進去吧。」


  「是,師父。」


  楊蘋從進入刑警隊的第一天就跟著高曉輝了,用胡安師兄的話說,這可是多少新老刑警人求都求不來的福利,你只要攀上了這個樓梯,順著台階往上爬,你便能很快地走到頂峰。


  高曉輝在刑偵方面是把老手,經驗豐富,邏輯強悍,雖然工作的時候非常的嚴厲,但是他從來不吝嗇指教小輩給他們機會去磨練。在高曉輝的手下工作,一年的經驗頂人家三年,是刑警最好的成長階梯。


  高曉輝帶著楊蘋進入審訊室之後,一開始並沒有說話,定定地盯著趙敏看,眸子里透著一股憐憫,一股惋惜。


  楊蘋見師父不開口,她也就跟著緘默,靜靜地打量了一下趙敏。褪去了「陶德」行頭的偽裝,趙敏顯得異常的寡瘦,彷彿一陣風就能將他颳走,臉色也是十分蒼白的,就像個將死之人。但是他的眼神卻清亮如雪,毫無一絲陰霾,完全不像一個剛剛殺過人的兇手。


  他就像一尊雕塑,靜靜地坐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甚至連呼吸都是涼薄的。倒有幾分「頭懸明月靜如水,心若凝墨塵世僧」的意境。可是若真的心如止水,又豈會殺人?


  殺人之後如此鎮定,他是一個視生命如草芥,殺人不眨眼,毫無愧疚感的魔頭嗎?還是一個精神異常,殺人之後變失憶的神經病?

  可是不管是哪一種,殺人總有誘因吧?

  楊蘋他們與趙敏就像似比耐力,誰先開口誰就輸一樣。兩廂都靜默如謎,互相看不透。不同的是,高曉輝的眼神始終帶著憐惜。


  大概是一個多小時過去了,三個人就這樣坐著,一句話也沒有說。高曉輝持續不斷地用憐惜的眼神看著趙敏,彷彿一直在為他惋惜。而這種憐憫和惋惜形成了一股強大的斥力,彷彿一雙無形的手,一直在壓迫著趙敏。


  此刻無聲勝有聲。


  終於,趙敏被這種帶著巨大斥力的沉默給逼到了絕境,悻悻地說:「你們要問什麼問吧。」


  「殺人償命,你知道這個道理嗎?」


  趙敏點點頭。


  「所以你不後悔,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趙敏還是點點頭。


  「能說說那個理由嗎?」


  趙敏搖搖頭。


  「有必須殺的理由,還有不能說的理由,看來你和死者有很複雜的淵緣。」


  趙敏用靜默回答了高曉輝。


  高曉輝站了起來:「行,今天就先到這吧。」


  楊蘋也跟著站了起來。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了審訊室,田星野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師父,為什麼不乘勝追擊,好不容易才撬開他的嘴,怎麼不多套點有用的線索。」


  「像他這樣的孩子,我倒是第一次見。不著急,既然他已經開了口了,自然不會難搞。而且這個案子已經是板上釘釘的,所有人證物證俱全,他根本無從抵賴,最重要的是他根本就沒想抵賴。不過,我覺得這個案子還有很多隱情…….得查。」


  「有必要嗎?你不都說了人證物證齊全,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動機呢?動機是定罪的一個重要前提。」


  「證據鏈非常的充足,直接用實體法和程序法就足以將其定罪。」


  「星野,我們作為刑警打擊犯罪是責任,但是沒有查明動機就給一個人定罪那是不負責任,就算是罪犯,他們也有得到最公平公正的判決的權利。」


  「我知道了,師父。」田星野慚愧地低下頭。


  高曉輝伸手拍了拍田星野的肩膀,「你啊,就是太急進了。有時候不妨學學胡安,學學他的性子。當刑警的不能太冒進。」


  「是,師父。」


  「下午你去走訪一下趙敏身邊的人,查清楚他殺人的動機。帶上楊蘋吧,她也是萃新國際畢業的,對學校的一些情況應該比較熟悉。」


  田星野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猛然點頭,「是。」


  「是。」楊蘋欣然接受任務。這個案子就發生在她的眼皮底下,她自然是比較關注的,就算師傅不說,她也是準備自己私下去調查的。


  田星野徵求道:「都這個點了,你還沒吃飯吧,我們先去吃點東西,然後在去萃新國際中心,可以嗎?」


  田星野的這種態度讓楊蘋不免有些愁然,眉頭微蹙:「不用了,一會路上買個三明治墊墊就行了。這天氣……搞得人一點胃口都沒有。師兄要是餓了,你先去吃飯,我等你。」


  田星野立即搖搖頭,「不用,那就一會路上一起買三明治吧。」


  田星野比楊蘋入行要早幾年,跟的也是高曉輝,從輩分上算,他是楊蘋的師兄。刑警隊本來就是一個男女比例失調的地方,像楊蘋這樣年輕貌美的女性來到刑警隊,那就是一個寶貝,自然會得到更多關注。田星野就是關注度特別高的一群人中的一個。


  「那就走吧。」楊蘋立即轉身去取包包,然後風風火火地往外走。


  楊蘋和田星野走到刑警大院的停車場準備取車的時候,楊蘋聽到有人在喊他,回頭一看是她弟弟楊果和噸位不容忽視的傅源。他們被門衛攔在了大院外面。


  楊蘋對星野說:「你先去取車,我過去一下。」


  楊蘋快步走向楊果和傅源,「你們怎麼過來了?這麼熱的天,這一身的汗……」


  此時已經到了仲夏,又是正午,太陽火辣辣地烤著大地,地面上冒出的熱氣足以烤熟一顆雞蛋了。這兩小子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這臉紅得要命,揮汗如雨,整個前襟都濕透了。特別是傅源,因為胖,整件衣服就像是水裡剛撈出來的一樣,居然還能滴出水來,那白皙的圓臉就像是潑了一層滾油一樣,紅烈烈的,小眼睛也消失在了水光之中。


  楊蘋嘆了一口氣,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塊手帕,往兩個人的臉上一邊抹一下,沒兩下這手帕就能擰出水來了。


  當楊蘋為傅源擦汗的時候,傅源的心砰砰砰地直跳,那聲音幾乎要搗穿他的耳膜。小眼睛透過水光看著楊蘋,此刻的楊蘋就像一顆鑽石一樣,瞬間就折射出了無數道霓虹般多彩斑斕的光芒,非常的耀眼。


  楊果有些迫不及待:「姐,趙敏怎麼樣?招了嗎?他為什麼要殺陳晨?」


  楊蘋蹙眉:「就為了問這個才來的?」


  楊果點點頭,「雖然和這個趙敏沒什麼交情,雖然陳晨這個人比較霸道無理,可是畢竟是同學,這心啊……總是放不下,總想知道為什麼?」


  「那你為什麼不先給我打個電話,這樣在太陽底下烤就不怕中暑。」


  楊果一臉哀怨:「打了你沒接。」


  楊蘋掏出手機一看,十幾個未接電話都是楊果打的。


  「哦。剛剛在審訊室,手機關靜音了。」


  這時,田星野的車開了出來,停在了楊蘋的身邊,輕聲喊了一聲,「楊蘋——」


  楊蘋解釋道:「我弟弟,還有他的同學傅源,他們和趙敏是一個班級的,來打聽情況。」


  田星野立即熱情地招呼道:「那上車說吧,這麼熱的天。」


  楊蘋想反正她也是要找楊果和傅源了解趙敏的情況的,遂點點頭:「先上車吧。」


  楊蘋上了副駕座,傅源和楊果上了後座。三個人一上車,田星野就轉頭問楊果:「吃過飯了嗎?」


  楊果搖頭:「沒有,本來是等著某人請客吃飯的,可是某人接了案子就把我們倆給甩在了腦後。我們倆到現在都還餓著,我是無所謂了,少吃一頓半頓的不要緊,可是我們家傅源他是最經不起餓的,他一餓他就……」


  楊果還沒有說完,傅源已經一個手肘頂了過來,然後笑嘻嘻地說:「我沒事,不餓,不……」


  可是這話還沒有說完,傅源這肚子就非常應景地咕嚕響了起來。


  大家都一陣亂笑,特別是楊果笑得最為誇張。


  「讓你虛吧,餓就是餓,咱們不帶害羞的都是自家人,對吧,姐。」


  「是啊,怪姐疏忽了。這樣吧,我們先去吃飯。」楊蘋轉頭看向田星野,像似在徵求他的意見。


  田星野自然樂得與楊果大好關係,「對,先吃飯。我們也餓了,忙了大半天了。」


  田星野開著車很快就找到吃飯的地方,一家中檔的茶餐廳。因為過了吃飯的點,這會沒多少人,空氣中飄蕩著輕音樂,顯得有些寂寥,不過這樣正和他們的意。


  四個人隨意點了一些東西,傅源在確定了自己的心意之後,在楊蘋面前反而有些放不開了,就連喝水都變得慢條斯理起來。


  楊蘋之前是見過傅源的「海量」喝法,一杯500CC的飲料幾乎一口氣吹到底的,這會見他喝得如此斯文,不免有些奇怪,伸手摸了摸傅源的額頭:「小胖,你是不是中暑了?」


  傅源臉色好不容易退去的紅潮再一次涌了上來,汗腺也像似被一下子全部打開了一樣,汗水涔涔而下。


  田星野說:「可能是剛才太熱了,又一下子上了空調車,這一冷一熱的最容易中暑了。」


  楊蘋將剛剛擰過的手帕,又拿了出來給傅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小胖同學,你受苦了。」


  這樣的溫柔……傅源頓時發怔,半響才回過神來,又尷尬又害羞地低下頭,「我沒事,可能一時沒適應過來,過一會就好了。」


  「喝點水吧,別喝冰的。」楊蘋將傅源的冰水給換掉了,眼角餘光瞥見楊果將整杯的冰鎮酸梅湯給灌了下去,不免又蹙眉,「悠著點,冰死你。」


  楊果笑著聳了聳肩「小意思。」


  說話間,服務員將飯菜端了上來。


  楊果一邊吃一邊問,「趙敏為什麼要殺陳晨呢?」


  楊蘋聳了聳肩:「我們也正想問這個問題了。」


  楊果:「你們不是審訊過他,他沒說嗎?」


  田星野嘆氣:「他什麼都不肯說,甚至不為自己辯解一句,嘴巴緊得很。害得我們得多做很多工作。」


  楊蘋倒是淡然:「這不就是我們的工作嗎?」


  田星野點點頭,接著轉向楊果:「你們和趙敏,陳晨都是同學,想想他們之間有什麼矛盾沒有?」


  「矛盾?」楊果沉吟了一下,「沒覺得有什麼矛盾啊,趙敏這個很安靜,轉學到我們學校也沒有多久,但是和我們,不,是和全部同學似乎都沒有正經說過幾句話。至於陳晨,那可是一個霸道的主,什麼人都不怕,什麼人都敢惹,指不定他什麼時候做了什麼讓趙敏無法原諒的事情。」


  田星野撇了一下嘴,憤憤地說:「能做什麼不可原諒的事?現在的孩子就是太過主張自我了,早熟老練又叛逆,一個在社交中缺乏基本的信任和有效的溝通,一個又自私自利,囂張跋扈,能有多大的仇恨啊,需要割喉殺人來泄憤?不過這樣的案子也不算少了,你說從雲南的馬加爵事件,到復旦大學的研究室黃洋中毒事件,再到南航大學的刺殺事件,這些案子還少嗎?起因無非是一些雞皮蒜毛的小事,到了這些孩子眼裡怎麼就成了過不去的坎呢?其實我覺得都不需要調查什麼,這樣的案子一定要給他從重判決,再將其作為典型案例在各大高校進行反覆教育,讓學生引以為戒。」


  楊蘋沉吟了一會:「我覺得趙敏不想是那種衝動的人。」


  楊果舉起飲料,對著傅源說:「兄弟,謝謝你的不殺之恩。」


  傅源同樣舉杯:「我也謝謝你的不殺之恩。。。。」


  田星野笑了笑:「這兩小子心倒是真寬……挺好的。其實人這一生最可貴的友誼都是在讀書的時候建立的,那時候的友誼最純真,半點功利都不帶。」


  楊蘋也端起了飲料:「姐姐,希望你們會是一輩子的朋友。」


  「敬,一輩子的朋友。」楊果和傅源再一次碰杯。


  楊蘋也想藉此機會和田星野表明態度,故而對田星野舉杯:「來,我們一起碰一杯。敬,我們一輩子的朋友。」


  田星野黯然:只能是一輩子的朋友嗎?


  傅源欣然:先從朋友開始,一切皆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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