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楊蘋倏然跳了起來,高喊了一聲「住手——」,然後飛快地向舞台沖了過去。
只可惜,她的喊聲還沒有傳達到舞台上,就被帶著復仇快感以及絲絲悲愴的背景音樂所淹沒,只是驚動了她周遭的幾個人。
當楊蘋以最快的速度衝到舞台上的時候,明晃晃地剃刀已然劃過了圖賓的脖子,鮮血如注。
「圖賓」伸手按著脖子,感覺到了一股熾熱的鮮血正從他的指縫中漏出來。他睨了一眼指縫間不斷湧出的鮮血,眼底儘是恐懼和絕望。
而兇手陶德手裡已然握著那邊剃刀,只是後退了一步。他的嘴角含著釋然的淺笑,眸光有些飄然。
一幕真實的,血淋淋的謀殺搬上了萃新國際校園的舞台。
楊蘋衝上台後,先是一腳踢開了「陶德」手裡握著的那把還滴著血的剃刀,然後一把制服了「陶德」將其壓在了她的膝蓋下。
陶德並沒有任何的反抗,整個人就獃獃地趴在地上,任其擺布。
楊蘋快速地搜了一下陶德的身,沒有其他的兇器。
這個時候,同在舞台上的楊果跑了過來,詫異地問道:「姐,怎麼回事?」
顯然,在場的所有人都還沒有從舞台劇的效果中走出來,還沒有看穿這是一場切切實實的謀殺,並非表演。
楊蘋雷厲風行般拉低楊果的身體,將他壓在了陶德的背上,「用膝蓋頂住他,別讓他動。」
楊果不解地問道,「為什麼?」
楊蘋沒有空回答他的問題,飛速地衝到了圖賓的面前,單手覆上了圖賓按壓脖子的手。此刻的圖賓身體已經開始了抽搐,楊蘋立即掏出了手機撥打了急救電話和報警電話。
舞台下的人終於感覺到一絲的不對勁了,紛紛站了起來,往台上眺望。前排不知是哪個女生髮出了一聲銳利的尖叫。
有人開始往外撤,也有人開始往台上沖。
班導師和一位打扮非常時髦的女人先沖了上來,那女人應該是圖賓的家長。班導師顯然是嚇傻了,直直地站在一旁,完全不在狀況之中。而圖賓的家長似乎也沒有了主意,只會嘶聲裂肺地哭著喊:「救命啊!」
幾個人想要將圖賓從那張滿是鮮血的理髮椅上扶下來,被楊蘋厲聲制止了。
「別亂動他,他傷了頸動脈。」
同時,楊蘋一把抓過站在她旁邊的傅源,抓住他的一隻手,將其替換掉自己的手,大聲地吼道,「按住了近心端,跟他說話,別讓他暈迷,知道嗎?」
傅源點點頭。
接著,楊蘋一把扯下了傅源衣領上帶著的麥克風,對著麥克風喊道:「在場的有醫生嗎?有醫生嗎?」
班導師揪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上了台,「她是校醫……」
校醫有點嚇懵,登上舞台的時候差點摔了一跤,好在楊蘋及時扶住了她。
「快,看看他。」
「哦……」校醫點點頭,然後跑到了圖賓的身邊,看了一眼圖賓的情況,然後伸手按住了破裂處近心端1厘米地方的動脈管。
校醫對身邊的傅源說道:「得去醫務室拿止血鉗,氧氣罐。」
傅源點頭:「好,我去拿。」
「傅源跑太慢了。」楊蘋果決地說道,「你去替換楊果,讓楊果跑醫務室。」
「好……」
此刻,舞台下的人已經開始騷動了起來,所有的人幾乎都站了起來,彼此推擠著往外跑。
楊蘋立即又透過麥克風大聲喊道:「我是警察,請大家不要慌。兇手我已經摁住了,請大家不要慌亂,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踩踏和傷害。」
楊蘋的話讓騷亂稍稍平定了一些,但總歸是人心惶惶。好在,萃新國際中學的學生家長几乎都彼此認識,至少都不陌生。男人們都小心翼翼地守護著周圍的女人和孩子,有序地離開了禮堂。
楊蘋轉身對後台喊道:「校長——」
「我在這。」校長快步跑了過來,緊張兮兮地看著楊蘋。
此刻,他的腦子已經一團混亂了,而楊蘋雖然他已經不記得她了,但是看到她嫻熟地處理危機,他彷彿看到了救星,惟命是從。
「去門口,把人分流安排到體育館去,找幾個不在現場的老師或者校工去問話,問他們的座位,標出草圖來,問一下他們在台下是否看出什麼異樣來。還有,後台的人一個都不能離開。」
校長點頭如搗蒜:「好。我這就去辦。」
八分鐘后,急救車來了。
但是,還是遲了。
「圖賓」的遺體被抬了出去,舞台中央滿是鮮血,令人不忍直視。
楊蘋的拳頭緊緊地蜷了起來,內心無比的憤怒:到底是什麼樣的仇恨,至於對一個花樣年華的少年動手,而且還是一道割喉,如此殘忍。
同窗共讀,相伴多年,就算不能成為最好的朋友,但何以至此地步?
傅源一直單膝壓著「陶德」,他那過於沉重的身體一直維持著一個這樣的姿勢著實辛苦,汗水涔涔而下,最關鍵的還是膝蓋,隱隱發麻。傅源不得不開口催促道:「蘋姐,他怎麼辦?」
楊蘋蜷起的拳頭,又悄然放開了。
現在不是憤怒或者悲傷的時候,案子還要查清楚。楊蘋對傅源說:「你再看一會,一會警察來了你再起來。」
傅源只好繼續壓著兇手,他想換個姿勢,卻不敢輕舉妄動,就怕一不小心讓人逮到機會給跑了,以他的身材是跑不過在場任何人的。
楊蘋轉頭對依然驚呆在舞台上的人說,「你們都先別走,有序地下台,都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等一等,一會警察來了,會挨個給你們做筆錄,希望大家全力配合。這個時候希望大家都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案發前後都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
「楊果……」楊蘋招呼來弟弟,低聲問道,「怎麼樣?會害怕嗎?」
楊果輕輕地搖搖頭,「剛開始有些,現在還好。第一次看到這場面心裡還是有些毛毛的。」
「你要是沒問題的話,去安慰安慰那些在台上的同學,順便……」
「給你打探一些消息是嗎?」楊果意會地點點頭,「了解。」
楊蘋抬手正想拍一拍楊果的胳膊,卻發現自己手上沾滿了鮮血,舉起的手又徒然放下了。
「那你也先下台去吧。」
傅源看著楊果直接從一人高的舞台上一躍而下,舞台上只留下了他,兇手和楊蘋,他的心裡也不免有些發毛了。
特別是離他不遠處的理髮椅上,一大灘的血,還有沿著椅腳一路往下流的鮮血,滴答滴答……
他見過不少殺雞宰鴨片魚的場面,甚至自己也有親自動手的時候,可是這麼近距離地感受著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從眼前消失,他的心不禁顫抖了起來。剛才還一點都不怕,這會身體都跟著犯起了哆嗦。
太可怕了……
怎麼下得去手?
傅源還注意到他壓在身下的那個人早已經不是最初演陶德的崔傲天,而換成了替補的趙敏。
可是,趙敏為什麼要殺陳晨?
就算要殺,殺人的方式有很多,甚至有隱蔽的投毒,可是他為什麼要選擇這種在大庭廣眾之下,將對方置之死地,這樣也意味著將他自己置之死地?
這是同歸於盡的意思嗎?
為什麼?什麼樣的深仇大恨?
趙敏平時和陳晨幾乎沒有什麼交集?怎麼會就這樣動了殺機……
驚恐過後,傅源開始尋思著案子的起源。當他全副心思都投入到分析案情之後,也就不感覺到害怕了。
又過了兩分鐘,最近警局派來支援的人到了。楊蘋對他們亮出了刑警隊的工作證,然後指派他們去維持秩序,部分人去給學生以及學生家長錄口供。
「還有……來兩個人先把嫌疑人帶下去,單獨看管起來,不許見任何人。」楊蘋說完立即轉身快步走向傅源和「陶德」,她伸手將傅源從「陶德」的身上拉了起來,費了一些力氣。
「小胖,你該減肥了。」
傅源尷尬地笑了笑,眼睛消失在了兩團圓圓的肉球之後,但兩道清銳的光卻掩蓋不住。
「辛苦了。你也先到台下去吧,一會配合警方錄口供。」
傅源剛邁開一步,一直跪壓著兇手的那隻腳突然一麻痹,身子一下子失去了平衡,重重地向前撲去。他本能地伸手要去抓住什麼來平衡自己,結果…….
楊蘋被他磅礴的半壁江山壓在了身下。
「咳咳咳……」楊蘋劇烈地咳嗽了幾下,右胸因為猛烈的撞壓而疼痛不已,眼淚都快飈出來了。
傅源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先起來再說。」因為痛在胸,她又不能明目張胆地揉一揉,只能憋著疼痛,臉都漲紅了,眼淚在眼眶中閃動。
瑩瑩的,濕濕的,看起來有些可憐,有些可愛。
傅源看到這樣的楊蘋,突然閃了神。
楊果跳上舞台,先是一把拉起了傅源,然後伸手將楊蘋抱了起來,緊張地問道:「姐,沒事吧?」
「沒事。」楊蘋忍著痛,搖搖頭,接著轉頭看著傅源,「小胖,你真的該減肥了。姐差點被你壓扁了。」說著,低頭看了一眼右胸脯。
瞬間,兩片緋紅染上了傅源肉肉的臉頰,他立即低下頭,既尷尬又害羞地連聲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是沒站穩。」
「傅源,臉紅了。」楊果忍不住調侃道,「不會是想到了什麼吧?」
「去你的,胡說八道什麼?」傅源伸出手肘頂了一下身邊的楊果。
接著,他又一次向楊蘋致歉:「蘋姐,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沒事……」楊蘋看了一眼一直低著頭的傅源,釋然一笑,反倒安慰起他來,「你有沒有摔傷?」
傅源依然低著頭,晃了晃腦袋。
此刻,傅源有些無法直視楊蘋,心口撲通撲通地跳得厲害,臉上也是火辣辣地在燒著。
這種感覺……他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心口甜絲絲的,有些小激動,但又尷尬的要死,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只是他這個體型,要找個能容納他的地洞也著實不容易。
「沒事就好,楊果你帶小胖下去休息一下。小心他的腿可能剛剛一直跪著,血液不暢,有些一些麻痹,扶好他。」
傅源再一次聽到楊蘋喊自己小胖,心裡突然不是滋味了起來。以前也這麼稱呼,可是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聽著難受的。
為什麼會這樣?
IQ173的傅源很快就意識到了,他對楊蘋角色在轉變。
他好像突然間就喜歡上了楊蘋。
應該不是突然間,每次楊果拉他去見他姐姐的時候,他的心情都是又喜又惱,只是他一直都沒有往深處去想。
這一次身體的直接接觸好像激活了他的下丘腦垂體,促使中樞神經中的多巴胺濃度激增,因而傳遞出一種令他興奮愉悅的情緒。
這是喜歡的開始……
傅源偷偷地轉頭看了一眼楊蘋,下意識地調轉了目光看向了她胸前的那兩片柔軟。他的臉咻一下通紅了,從額頭一直紅到脖子。
色狼……傅源在心裡嚴厲地咒罵了一聲自己。
楊果扶著傅源,低頭問:「臉這麼紅?摔傷哪裡了嗎?」
傅源搖搖頭:「沒事,就是麻的。」
下了舞台,傅源一個人坐在了第一排的椅子上,靜靜地看著台上走來走去的楊蘋。傅源的那一雙眼睛雖然依舊眯得幾乎不可見,但隱約有一道光在閃爍,就像是地平線上躍起的第一縷光芒。
今天的楊蘋和他往常見到的蘋姐有些一樣,又有些不一樣。她依然是一身輕裝,白襯衫,深色牛仔褲,耐克運動鞋,背後背著一個白色真皮雙肩包。及肩的短髮隨意地扎在腦後,兩鬢散落著幾縷零碎的髮絲。看起來和普通的大學生沒什麼兩樣,甚至站在他們這一群高中生中也並不唐突,只是雙眸中多了一抹剛毅和堅定。不同以往的是,以前他見到的蘋姐總是一副溫柔的姐姐模樣,而此刻他看到的是一個工作中的女人,一個有著堅定信仰的女刑警,英姿颯爽,堅毅果決,讓人敬佩又心生愛慕。
傅源還記得剛剛楊蘋抓過自己的手覆蓋在「圖賓」的手上,而她的手亦覆蓋在他的手背上,一開始他是緊張的,身體都是顫抖的。那黏糊糊,帶著絲絲熱氣的鮮血,那沖鼻的血腥味,讓他有一絲絲的暈眩,但是壓在他手背上的楊蘋的手給了他一種說不出的力量,還有楊蘋當時看他的眼神……透著一股信任和鼓勵,那種眼神讓傅源感覺到自己的責任,也感覺到了他真實的存在感。
是的存在感,在這個滿是名門子弟的學校,他從來沒有過如此真實的存在感。
她是特別的。傅源在心裡說。
可惜……傅源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大肚腩,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他好像在最糟糕的時候遇見了自己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