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思念

  第58章 思念

  秦將軍帶兵突襲大周的苑城時, 鎮國公則突襲了苑城相鄰的城池,三年半前,李猛起義後,就朝大周猛烈發起了進攻, 起義軍勢如破竹, 最後攻入了京城,這場內亂持續了近兩年, 起義軍才被殲滅大半。


  經此一戰, 大周國庫虧空,折損無數良將,戍守邊疆的兵力本就有限, 在沒有援兵的情況下, 隻堅守一日,便接連丟失兩座城池。


  大周在大晉以南, 大年三十這一日,捷報就傳到了揚州,百姓們對聯也不貼了,全聚在一起討論戰事,一個個神采飛揚的, 眾人皆道大周命數已盡。


  顧瑾母子自然也聽到了這話, 兩人心中都有些不好受,上午本打算包餃子,餃子皮擀好後,徐氏卻遲遲沒下手包。


  她本是大周名將徐將軍唯一的嫡女,嫁到皇宮後, 也曾榮寵一時, 被封為淑妃, 幾年前,大周與大晉作戰時,她的父親也上了戰場,因主帥領兵不利,導致大周慘敗。為守衛邊疆,徐家兒郎一向肝腦塗地,萬死不辭,到了奸臣口中,她父親竟成了叛國的罪人。


  朝中奸人當道,為了一己之私,殘害忠良,大周皇帝昏庸無能、偏聽偏信,連調查都不肯,就判了徐家上下三十五口人,滿門斬首。她的父兄僥幸在戰場上撿回一條命,卻遭到這般汙蔑,死在自己人手中,唯有她和顧瑾因身在皇家才沒有受到牽連。


  她滿心仇恨,刺殺皇帝失敗後,被押入了大牢,本該是死刑,顧瑾卻舍棄皇子身份,救出了她,因逃到了大晉,兩人方苟活於世,無數個夜晚,她都恨不得宣帝趕緊去死,直到他身中劇毒昏迷不醒時,那些奸人也一一被害,她內心的煎熬才好些。


  她自然清楚,奸人之所以得到了應有的報應,並非上天開眼,不過是顧瑾多年的部署有了結果。


  沈翌的人之所以能深入皇宮投毒成功,也是因為與顧瑾的人達成了合作,這種毒會令人再也無法醒來,他能感受到外界,能聽到聲音,唯獨醒不來,這對一個人來說,不啻於一種另類的折磨。與其讓皇帝去死,讓他日日痛苦的活著,也是顧瑾給他選的結局。


  他們與大周皇帝本有不共戴天之仇,也恨不得大周盡快滅亡,如今大周終於要走向了滅亡,他們本該高興,那樣一個腐朽的王朝,滅亡是它注定的歸屬,這一刻,即將到來時,兩人還是感到悲哀。


  顧瑾負手而立,望向大周的目光,複雜而幽深。他轉過身時,恰瞧見徐氏泛紅的眼眶,他走到了她身邊,握住了她的手,“娘,早在三年前,奸人自食惡果時,大周的一切已與我們無關。”


  大周的問題,自有旁人去煩惱去解決。他們理應向前看,理應過平靜的生活。


  徐氏勉強扯出個笑,“我知道,早已與咱們無關,轉眼圓圓都要三歲了,最近小趙也不曾來過,她是不是已經發現了你的心意?”


  顧瑾無奈苦笑了一聲,道:“定是我備的那隻手爐,引起了她的戒備,等過了年,孩兒與她好好聊聊吧。”


  他雖然有表明心意的打算,原本想的也是過年後。


  這個年過得異常熱鬧,圓圓無疑是最開心的一個,因為胡欣答應她,要給她買個冰糖葫蘆,小孩的開心,來的就是這麽簡單。


  第54

  這個年,對陸瑩來說卻是最絕望的一個,捷報傳來沒多久,沈翌說永不立後的消息,也傳到了揚州,她盼了三年,盼來的卻是他的永不選秀。


  這就意味著趙公公不會歸還安安。


  除夕夜,李大娘邀請陸瑩去對門吃團圓飯時,她也以身體不適拒絕了,最後是雙胞胎和落玫帶著圓圓過去的。


  陸瑩幾乎控製不住自己的淚,她雙手抱膝,將臉埋在了腿上,沒一會兒精致的小臉,便哭得濕漉漉的。


  半晌,房內傳來一聲歎息,“再哭下去,圓圓回來,就要發現了。”


  男人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陸瑩慌忙擦了擦眼淚,抬頭時,才發現,顧瑾不知何時竟站在門口。他一襲雪白色衣袍,身姿挺拔,溫潤如玉,唯獨一雙眼睛,深邃漆黑,令人難以看透。


  漫天的炮竹聲,掩蓋了他的腳步聲,陸瑩根本不知道他何時過來的。


  他無心吃酒席,便出來透了透氣,走到門口時,卻耳尖地聽到了她的哭聲,他有些擔心,才走了過來。


  她並未發現他,哭得壓抑又悲痛,顧瑾沒有打擾,默默陪了她一會兒,她的淚卻好似流不完,他沒忍住,終究還是開了口。


  陸瑩吸了吸鼻子,抬起了白皙的小臉,她眼睛紅通通的,眼睫毛也濕漉漉的,瞧著很是惹人憐惜。


  顧瑾伸手遞給她一個帕子,陸瑩道了聲謝,才伸手接住。


  顧瑾總覺得她藏著很多秘密,他甚至想過調查一下她的身份,怕引起她的反感,他才沒有讓人查。


  他低聲道:“發生了何事?若有什麽我能幫得上忙的,我定義不容辭。”


  陸瑩道了聲謝,聲音尚有些哽咽,“就是有些想家人。”


  顧瑾有一雙能包容一切的雙眸,像是曆經千帆後,仍保留著初心,在成年人身上,顯得彌足珍貴。


  他靜靜注視著她,低聲道:“可你的眼睛告訴我,你不止想家人這麽簡單,若是遇到了什麽事,說不準我可以幫你,我雖然不算太富裕,手中卻有一些人脈,真的不需要我的幫忙嗎?”


  這三年他對她一直很照顧,陸瑩自然不好再麻煩他,她再次笑著道了聲謝。


  顧瑾靠在門上,並未進來,仍舊很守禮,他道:“不想笑,不必勉強,你我相識三年多,應該勉強算是朋友吧?”


  陸瑩斂起了笑,半晌才點點頭。


  他道:“朋友間本該互相幫助,這些年,因為你和圓圓的陪伴,我娘臉上才真正有了笑,我一直很感激你們,不管你遇到了什麽,都可以告訴我,我會竭盡全力幫你,這句承諾,永遠算數。”


  天色已然黑了下來,怕被人瞧見,對她名聲不好,顧瑾笑道:“我再不回去,圓圓估計要找我了,我先回去了。”


  陸瑩頷首。


  他走出幾步後,卻又折身返了回來,她窗前放著書案,上麵擺的有紙墨筆硯,顧瑾提筆在上麵寫了幾句話,方轉身離開。


  陸瑩湊近後,才發現,上麵寫的是:我知道你身份不簡單,遇到的麻煩,興許連後院那十二人都無法幫你,我手下也有一批人,隻要你願意,上刀山下火海,任你驅使,你若不想無償接受,可以付給我銀票,也可以欠我一個人情。


  看到這幾行字時,陸瑩一顆心止不住地怦怦亂跳,她多想抓住他這根救命草,卻又怕帶給他危險。沈翌乃天子,皇宮內防守那般嚴,想闖入皇宮搶人談何容易。


  她究竟該怎麽辦?

  此時,沈翌正在查看輿圖,這圖是他費了不少功夫,讓人從大周買來的,赫然是大周的地形圖。他曾親手繪製了兩張,交給了兩位將軍,他正在估算著大軍的進度,安安就跑了過來,一頭紮進了他懷中。


  自打有了寧寧後,安安變得更愛學習了,每日都會拿出半個時辰,教寧寧識字,剛剛聽完一個故事,他才意識到一個問題,母親對孩子的愛最無私,也最不可代替。


  可他的母親為何要去天上,難道她根本不愛他?


  他心中有些悶悶的,伸手環住了沈翌的腰,小臉貼在了他懷裏。


  沈翌還是頭一次瞧見他這般失落,他摸了摸他的小腦袋,“怎麽了?”


  安安悶悶道:“父皇,母親為何去了天上?”


  沈翌握著輿圖的手,不由一緊,他收起了輿圖,將他抱到了腿上,半晌才道:“怎麽突然想起了她?”


  安安沒吭聲,長長的眼睫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沈翌心中不由一痛,他不知道要怎麽解釋她的死,說到底,是他害了她,這一刻,他竟害怕麵對安安,怕他失望的目光,也怕他的怪罪。


  他頭一次當了逃兵,“明日是大年初一,父皇無需處理政務,帶你出宮去玩好不好?”


  安安年齡尚小,很容易就被轉移了注意力,他眼睛不由一亮,“真的嗎?宮外什麽模樣?像書籍上說的,摩肩接踵,車水馬龍嗎?”


  “大年初一許多店鋪會關門,沒那麽熱鬧,上巳時,會有你說的場麵,還有有煙花,炮竹,到處都是璀璨的燈籠。”


  安安眼睛一亮,小手拉了拉他的衣襟,懇求道:“父皇,我可以上巳再出去嗎?我想見識一下書籍上的畫麵,帶寧寧一起。”


  沈翌終究還是應了下來。


  轉眼就到了正月十五這日,京城的上元如往年一樣熱鬧,不僅鑼鼓震天,漫天都是煙花,花燈更是綿延數十裏。


  沈翌正欲帶著安安和寧寧出宮時,暗衛就攔截了一封信,他將信呈到了禦前,道:“陛下,這信是揚州傳來的,收信人是趙公公,據屬下所知,趙公公並未有任何親人在揚州,不知是何人給他傳的信。”


  若放在平日,沈翌未必會查看他的信,如今兩國正在交戰,揚州離大周又僅隔著三座城池,就算對趙公公一向信任,沈翌還是打開了信。


  信上寫著幾個字:可告知陛下。


  沈翌有著野獸一般的直覺,瞧見這封信時,他無端有些心悸,本能察覺到了什麽,他低聲道:“將趙公公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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