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疲倦
第44章 疲倦
劉婉晴不止生得美, 才情也出眾,十三歲那年她的畫就已享譽京城,她身份地位,樣樣比自己高。連陸瑩都覺得, 比起自己, 劉婉晴更適合太子妃之位。
縱使如此,陸瑩也無法想象, 太子心有所屬的畫麵, 可秦臻這封信,字裏行間無不充斥著憤怒與嘲諷,人在極度憤怒下, 很容易說實話。
接觸過幾次, 陸瑩對秦臻也算有幾分了解,她驕傲跋扈, 人也自負,比較心直口快,以她的性子應該不至於故意騙她。
她為何想與自己聯手,劉婉晴究竟做了什麽,才令她感受到威脅?陸瑩本想交代一下木槿, 讓她打聽一下劉婉晴的事, 看看劉府近來發生了何事。
目光觸及這封信時,她的神情才斂了起來。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木槿雖然擅長打聽消息,也能完成好陸瑩交給她的事, 行事卻不如莎草穩妥, 今日若是莎草去禦膳房, 她根本不會搭理傳信之人。
木槿這性子當真需要再磨一磨,否則日後定然會被人利用,當初陸瑩入宮,章氏其實想讓她帶自己身邊的大丫鬟,把木槿留在府裏,木槿得知此事後一個人躲在被窩裏哭了許久,第二天眼睛都腫了,陸瑩也有些舍不得她,出嫁時,終究還是帶上了她。
其實她的性子並不適合待在皇宮。
陸瑩拿火折子點燃了這封信,火舌將信紙吞沒時,她才板起臉看向木槿,“你可知信上寫了什麽?”
木槿連忙搖頭,“這是寫給主子的,奴婢豈敢偷看?”
陸瑩聲音比平日嚴肅許多,“連信上是何內容都不知道,你就膽敢亂傳,就不怕這封信會害我們死無葬身之地?”
她精致的麵孔緊繃著,神情是從未有過的嚴肅,木槿心中一陣膽寒,腿一軟跪了下來,根本沒往這方麵想。
對方捏著信,對她說,她們主子有意與太子妃合作,前有狼後有虎,否則,單憑她自己很難坐穩太子妃之位,她說完,就將信塞給了木槿。
木槿怕耽誤了要事,遲疑再三,才悄悄帶了回來。她紅著眼眶,惶恐道:“可是信有不妥之處?是奴婢蠢笨無知,犯了大錯,奴婢再不敢了。”
陸瑩隻淡淡望著她,沒吱聲。
木槿愈發篤定這封信會給主子惹來禍端,她怕極了,眼淚一顆顆砸了下來。
莎草也有心讓她長記性,冷聲道:“凡事本該三思而後行,你在我們跟前魯莽鬆懈也就算了,出了宜春宮竟也如此沒腦子,再這般下去,主子就是有九條命也不夠你禍害的。”
木槿滿臉羞愧,自責和恐懼一股子淹沒了她,她一邊掉眼淚,一邊磕頭,“奴婢知錯了,奴婢再不敢了。”
不一會兒額前就破了皮,陸瑩蹙了蹙眉,出聲打斷了她,“起來吧,你先去幫我打聽一件事,打聽完,接下來一個月都別出宜春宮,將《弟子規》、《大學》、《中庸》各抄三遍,什麽時候掌握了其中的道理,什麽時候再來認錯。”
章老在世時,並未因章氏是女兒就嬌慣縱容她,對她的學業抓得同樣很嚴,她自幼跟兄長一起讀書識字,說句學識淵博都不為過,她教導陸瑩時也並未隻教她女德,《大學》、《中庸》、《弟子規》皆是陸瑩啟蒙後,認真學習過的書。
她想磨磨木槿的性子,讓她沉澱下來,才提了要求。
第二日木槿就打聽到了陸瑩想知道的事,木槿道:“前段時間,太傅有意給她說親,男方是鎮國公世子爺,本是極好的姻緣,劉姑娘卻不肯點頭,聽說她寧可入三清觀清修,也不肯嫁人。”
木槿說到這裏,才小心翼翼看了自家主子一眼,將那句“眾人皆說她惦記太子”憋了回去。
木槿下去領罰後,陸瑩才有些出神。她尚且記得上次在安王府,秦臻對劉婉晴的針對和忌憚,也記得劉婉晴得知她就是未來太子妃後,隱晦的打量以及眸中一閃而過的複雜。
聖上沒有賜婚前,劉婉晴最有望成為太子妃,陸瑩也以為她會嫁給太子。
皇上賜婚時,她要求見太子一麵,便是想問問他是否有心上人,是否當真願意娶她。
她不想因為自己,拆散了有情人。
難不成兜兜轉轉,她還是成了惡人?他對她的排斥和不喜,難道隻是因為已心有所屬?
之前,陸瑩從不會杞人憂天,她一向勇敢坦蕩,想得到什麽就會默默努力,不彷徨、不茫然,認準後堅持就是。得知沈翌幼年有那段經曆後,她一直在勇敢地付出,以期能溫暖他,這一刻,她卻生了退縮之意。
莎草隱約猜出信上寫了什麽,見主子神情黯然,她輕聲勸道:“主子不必多想,京城想嫁給太子的姑娘又不止她一人,太子之前不曾娶她,就說明對她無意,兩人之前沒緣分,之後也未必有,您呀,就放寬心,如今殿下來宜春宮的次數都比之前多了些,您和太子會越來越好的。”
陸瑩聞言,笑容略顯苦澀。
他們之間半分溝通都沒有,又哪裏會變好?就算他不喜歡劉婉晴,也不可能喜歡她。上次試圖與他溝通時,他卻隻是將她推倒在書案上。
陸瑩想要的並不多,她隻盼著能得到應有的尊重,在他心中,她興許隻是個暖床的工具人吧?
這一刻陸瑩甚至生出了和離的念頭。
皇上回宮這日,身為太子妃理應陪太子一起恭迎皇上的歸來,午時,小太監才跑來宜春宮,通報道:“太子妃,皇上即將抵達皇宮,太子正在殿外候著您,您若已收拾妥當,就隨奴婢出發吧。”
陸瑩出來時,果然瞧見了太子,他一襲絳紫色衣袍,正站在不遠處,他身姿挺拔,神情很淡,陸瑩才剛靠近,正要行禮,他便已抬腳朝午門的方向走了去。
陸瑩行禮的動作一頓,堅持行完了禮,他冷淡的聲音從前麵傳了過來,“還不跟上?”
陸瑩默默跟了上去。
他腿長,三兩步就再次拉開了兩人的距離,陸瑩追了幾步,實在追得辛苦,她默不作聲放慢了步伐。
她一放慢腳步,沈翌自然察覺到了,忍不住擰眉看了她一眼,她微垂著眼睫,模樣顯得甚為乖巧,唯有微抿的唇,昭顯著她的倔強。
饒是早就清楚,她不像表麵那般柔順,瞧見她無聲的抗議時,沈翌還是忍不住蹙眉,“想遲到不成?”
陸瑩隻恭敬回道:“女子不像男子腿長,走太快儀態全無,隻怕更加失禮,父皇才剛入城門時間理應夠,太子不必等妾身,您可先行一步。”
敬茶時,他不就是一個人先過去的?
沈翌蹙眉,隻覺得她今日怪怪的,不止今日,其實醉酒的前一日,她臉上就沒多少笑,還試探著將他往許姣那兒推。
醉酒那晚,他剛將她丟到湯池時,她還膽敢讓他走開,說他討厭,全不似後麵乖巧可人。
以為她仍舊在賭氣,沈翌無端有些煩躁,他一向獨來獨往慣了,也沒有跟女人相處的經驗,更不會放下身段解釋什麽,直接丟下她大步離開了。
陸瑩心中無悲無喜,她來到午門時,才發現不僅太子到了,莊貴嬪也已經到了,他氣場實在太冷,莊貴嬪默默站在一側,也沒與他搭話,直到瞧見陸瑩,莊貴嬪才笑了笑,兩人簡單寒暄了幾句。
三皇子和六皇子也走了過來,幾個皇子中唯有他和六皇子沒去行宮,六皇子過來後,就親熱地喊了一聲“太子哥哥”,三皇子則喊了聲“皇兄”。
太子隻略微頷首。
六皇子看了陸瑩一眼,笑道:“皇嫂怎麽沒把小皇孫抱出來?”
三皇子也不著痕跡看了陸瑩一眼,上次見她,已是好幾個月前,當時她就猶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蓉,美得不似真人,誰料生產完,竟比之前又添了一絲難以言說的風韻。
三皇子禮貌地收回了目光。他之所以一次次去找太子求情,其實與陸瑩也有些關係,陸瑩轉告給二公主的話,二公主雖未聽懂,三皇子卻領會了她的意思。
他心中自然對她很感激,這會兒便主動道:“外麵有風,小家夥年齡尚小,抱出來自然不妥。”
陸瑩附和著點了點頭。
又等了半刻鍾,才瞧見天子儀仗,皇上下車後,就親自將太後扶了下來。旁的嬪妃也一一下了馬車,哪怕路上走得慢,眾人臉上仍舊染著倦色。
陸瑩隨著太子,見完禮,就上去搭了把手,扶了太後一把。
太後笑著看向了陸瑩,道:“聽聞小皇孫已經滿月了,身子可壯實?”
陸瑩笑道:“他一切都好,謝皇祖母掛念。”
太子淡淡道:“父皇和皇祖母先回宮吧,舟車勞頓也該乏了。”
皇上回宮是大事,為了給他們接風洗塵,莊貴嬪還操辦了宮宴,宮宴晚上舉行,因是家宴,其實沒太多人,席間陸瑩無疑成了焦點,皇上還笑道:“因朕身體不適,也沒能趕上安安的滿月宴,等到他周歲時,再給他大辦吧,屆時朕親自主持他的抓周宴。”
陸瑩連忙謝了恩,她言行得體,笑容甜美,跟在他麵前截然不同,沈翌忍不住看了她好幾眼,心中也無端有些煩躁。
太後最惦記皇子們的親事,便問了一下吉時可定,欽天監已選出了吉時,兩個月後便是睿王大婚的日子,三皇子因年齡小一歲,婚事定在明年。
關心完皇子,太後才看向太子,笑道:“你成親最早,側妃也該提上日程了,需盡快為皇家開枝散葉才行。”
太子神情很淡,聞言隻道:“孫兒心中有數。”
莊貴嬪記得太後一直很喜歡許姣,笑著賣了個好,“您不在的這段時間,太子將許家那丫頭召去了崇仁殿幾次,說不準很快能再添子嗣。”
太子聞言擰了擰眉。
太後笑道:“當真喊去了?哎呦,還真不容易,這樁親事成得就是好,太子也總算開竅了。”
清楚許姣的身份不堪為側妃,她含笑看向了皇上,“哀家記得晚晴那丫頭很是不錯,不若給她側妃之位?至於許姣,就先封為才人吧。”
劉婉晴是公主的伴讀,時常出入皇宮,一向討太後的歡心。
太子神情冷漠,眸色沉得有些深。
皇上瞥了他一眼,委婉道:“母後先別操心了,這事日後再提不遲。您累了一日了,先吃點東西吧。”
太後也確實餓了,沒再多說什麽。
宮宴結束時,夜色已深,兩人一前一後向東宮走去,宮女和太監則跟在兩人身後,唯有兩個小太監提著宮燈,在前麵引路。
沈翌向來話少,也甚少主動找話題,見她在宮宴上言笑晏晏,麵對他時,唯有沉默,沈翌多少有些不悅,隻覺得她膽子真大,竟敢給他甩臉色。
第37
一直入了東宮,陸瑩才衝他行了一禮,提出了告辭。誰料他竟跟著她入了宜春宮。
他們回來時,安安已然睡著。
見他也來了,莎草請完安,就識趣地將小皇孫抱去了偏殿。
室內僅剩兩人後,氣氛無端有些冷凝。
她沒再像以前一樣,含笑來給他寬衣,隻沉默站著,倔強無比,他都隨她來了宜春宮,見她依舊在賭氣,他冷聲道:“陸瑩,你最好識趣些。”
陸瑩沒料到,他開口就是警告。
她揉了揉眉心,一時隻覺得疲倦,沉默了半晌,直接道:“妾身知曉,自打成親後就一直不討殿下喜歡,殿下若當真厭惡妾身至此,不若咱們和離吧。”